书城青春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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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念想

心中纷扰时,眉心落下一吻,温软着,辗转又落到鼻尖,颊边。

那吻并不是叫人心慌意乱、蠢蠢欲动的占有,而是犹若安慰、耳鬓厮磨般的温存,涌着没入心脏深处的暖流,一阵阵透过血液,微微麻痹着。

正当我切切等着夜寻一句应答,窗外不合时宜地飞来一缕传音,抖索着落到我肩上。

翅膀的扑腾声颇大,又是近在耳边,夜寻的动作稍顿。

我偏头看那蝴蝶模样的小东西一眼,又扭头回来,没心情搭理它。

夜寻却笑了笑,松开扶着我的手,一面伸手将我肩上的蝴蝶取下,一面轻声道:“你不用担心。”顿一顿,见我不放心地将之瞅着,便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我不屈不挠。

蝴蝶停在夜寻的指尖,不停地抖着翅膀。

我如此坚持,他也没再坚持隐瞒:“简单说来,结缘灯将我陷入死局的命格救活。而我,除自己命格的死局之外,旁人的命格还是能改的,只是需要时间部署,现在正是部署收盘的时刻。你在那异空间中看不见自己,是因为你已经经历死劫而复生,自然不会躺在那里。”

我发觉,一旦事情涉及结缘灯、沧生海以及种种命理的事之后,就没几句是我能听懂的。夜寻大多也只是给我说着表面的结论,不会再同我道缘由,毕竟距离越神级我还有一定的差距。

于是我将这句话反复念了几遍,才算明白一些。就算有不明白,那应该也没办法了。忽又想起些什么:“那异空间……”

“那异空间,便是沧生海海底。”

我心中暗惊,看来沧生海的神通远比我想象得要大些。

事后夜寻告诉我,改命格还是有风险的,让我不要再四处闯祸。万一这段星辰轨迹没有走好,偏离了点儿他规划好的轨迹,那我还是要翘辫子的。这感觉,就好像自己得了重病,医生漫不经心地开着药方,兼之施施然道:“好好养病,不然是会死人的。”

我一方面被吓得够呛,一方面又安心于至少夜寻的命格是既定的,不会出事。又想这事蹊跷的地方太多,可惜我在此间只是个门外汉,倘若千溯也在,我便能多问问。

倒不是说我不相信夜寻,他同我说话时的神色丝毫没有动摇,瞧着也不像是说谎,而且他向来不同我撒谎,所以素来都是他说一句我就立刻信一句的。

我只是觉着自己完全不知,心里头难免胡思乱想,若是能略知一二,便至少清楚他所谓的“收盘”到底进行到了何种的境地。我决定学一些天策之道了。

纵然他一句话说得轻飘飘的,但改命格实在是极其逆天的一件事,全然超出我的想象。

传音的蝴蝶是木槿传来的,说天帝及其随行的诸仙都已经走了。

夜寻听完这一句便起身,我彼时正将蝴蝶收好,却见他往床边走去。

我咦了一声:“你要睡了吗?”

“嗯。”

我先是静了一下,想我睡到刚才才起来,今天其实也不用再睡,所以能留在这儿坐一会儿,看点儿别的东西玩。但是我坐在这难免又会挑灯,打扰到他。

于是迟疑了一会儿,准备自觉地告退:“那我就先走了。”

我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又想起尘镜还搁在床上没拿回来,今晚上我还指望这个来解闷的。

走到床边,带上尘镜时,夜寻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脚下自然地一定,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抑或是盼着他说出些什么来,将他切切地望着。

但终究是没有,我略失望地笑笑,抱着尘镜走了。

不是我温吞,而是夜寻过往给我印象实在是忒凉薄了些,而且他一贯就不喜欢近人。他不开口,我怎么好说我其实是想跟他一起,被拒绝怕了。

回到院落,冰渐正大摇大摆地横在我的床上。见我过去,很是热情地招呼我跟他一起睡,我听他招呼的那一声,不禁更加低落。

不过寥寥问了几句有关天帝的事,冰渐是中途被我弄醒的,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直喊他要睡觉了。我无言以对,又无处可去,只得一个人出了冥府,预备去曼珠沙华花海那儿坐坐,这月黑风高的大晚上,想必那里风光也是别具一格的。

在花海中走了一小段,寻了个视野较好的地方便准备躺下来摆弄尘镜了。

风吹草动,我忽而在不远处花海的摇曳中发现了点不同寻常之处,心中一动,走上前瞧了瞧。但见柳棠枕着手,侧身微微蜷着身子,好似睡得正香。

这个点大家都在睡觉一点儿都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挑了个这样的地方,不大安全。

我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准备离远几步再坐下,但身后那个本该是“睡着”的人却忽而开口:“你最近是不是不想见我?”

我还是将自己该拉开的距离拉开了,然后才自觉合衬地坐下,没对他的语气细思太多,所以只是没心没肺道:“近来当真是因为有事。”

“你骗人!”柳棠猛地直起身来,一直带着点少爷式傲然的小脸上神色黯淡而认真,“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为什么现在都只偏心夜寻!”

我听到他说到“夜寻”二字,这才有点上心。夜寻已经是仙界的帝君了,我以为一个魔直接唤他的名字,还是个小辈,实在不合适。

可我正儿八经地准备将他劝一劝的时候,才发觉他情绪有点不对,不由哑然了半晌:“你怎么了?”

柳棠抬起手将眼中蓄满直往外溢的泪抹掉,死死瞪着我。

他不答,我就回想他先前问我的那一句,想起来了心中才缓缓地一沉,觉着这事有点不对劲了。

我再思忖一阵:“我觉着你可能误会了。”

“误会?我听说你同他在一起待了两夜也是误会?!”

我想,他连我说的“误会”都误会了。

本是想解释,但自我心中笃定他情绪暴发的缘由之后,便愈发尴尬起来,不晓得该怎么开这个口。

适逢柳棠情绪暴发,短暂的安静之后,他并没有给我多少安静尴尬的时间:“我同他都是你的面首,你既然是个博爱之人,为何又不将这博爱做得彻底一些?我也是蠢,明知你是个喜新厌旧的人渣,却还是……”他眼泪扑簌扑簌地掉得厉害,却没那个耐心再去擦掉了,涨红了脸怒道,“你都要了他,为什么不要我!“

男子大胆起来兴许是会比女子要生猛许多的,当他噌地站起来,我就心知不好。紧接着他就朝我扑了过来,大有趁热打铁之意。

这事搁在过去,我纵然再不喜欢被人近身,看他哭得如此厉害,还是会不动声色地任他扑的。但是我现在是有主的人,我家老大说他不喜欢这样。

两相权衡,我自然是做了冷淡避让的决定,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你冷静一下,不要这样激动。”这种事我还当真是头一回遇见,从前都是我被过往的那些面首首先劈腿的。生疏之余,免不得语气就变得格外真诚,试图告诉他全部的真实状况:“我的确喜欢夜寻,这个我没什么可隐瞒的。至于你,我想我只是将你当作小辈来看,并没有那一层的意思,让你误会实在抱歉。”

柳棠是属于那种高傲的性子,所以即便是受了打击,却并不会猛地颓然下去,而是冷冷反击:“小辈?你那折清夫君算不算你小辈?你一时道喜欢他,一时又道喜欢夜寻,如此摇摆不定,又何必做出一副专情的模样?”

首先,我的面首里从没有敢跟我顶嘴的;再者,柳棠一番话说得虽然尖锐,却句句属实。我没什么可辩驳的,于是我没说话了。

这一番话想必说得柳棠心里格外解气,以至于他见我无言之后冷冷地笑了两声。

我这时才发觉自己一个很大的毛病,倘若这话是夜寻跟我说的,我必当气得七窍生烟,保不齐火气上来还会若今日上午那般直接摆出脸色来,吵不过,我可以发挥我的高冷范儿。

但是说这话的是柳棠,我觉得没什么关系,或者说我觉着他年龄小,说出些刻薄尖酸的话、使一些小性子都很正常,也不很叫我上心地去记着。所以平时他不高兴了给我摆脸色,我都嘻嘻哈哈地只去哄他,试问,有谁会去跟比自己小了无数倍的小辈计较一两句话的刻薄?

对我曾经的面首大抵也是如此,我竟没想,这么些不在意的容忍也能叫他动了心,兴许当真是因为年少感情纤细才如此的吧。我的那些面首,他们就没有这种状况。

于是我想了想,将反思的成果直接运用:“你如今已经是魔族的人了,不必再随我留在冥界,等冰渐回去的时候,便让他带上你一起去吧。”

柳棠面上恨恨伴着得意的神情一僵:“我不走。”

我淡淡瞧着他:“由不得你说不。”

后来的几日中,我突然悠闲下来,只是偶尔听木槿绘声绘色地同我说些天帝来接夜寻时出糗的事。

天帝一开始还以为夜寻是巴不得回去的,甚至企图跟他谈论一下政权的事,说夜寻毕竟离开仙界有一段时间,并无自己的手下,又说他该是早就淡泊名利的,不在乎虚名,可是至少帝君的名号还是会给他,为仙界至尊天帝稍下的那个位置。

然夜寻听罢,半点反应都无,不急不缓地说了件很严重的事。

他说,他的仙身现在还在魔界,离镜宫中。

只有仙元之体才能穿过两界结界而不惊动任何人,更不会因长期停驻在冥界而吸收阴冥之气,使仙力不纯。夜寻当初是掩盖掉所有人的耳目过来冥界的,连果子都不知道,为的便是确保消息不会被泄露。

众仙当即傻了,早前的不可一世霎时换作惨白,一个个仰头望着,天帝的模样更是显得格外绝望。

这个时候,便是木槿最得意的时候了,她恭恭敬敬地捧了杯茶,踩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亲自端到夜寻的面前,尔后道:“姑父,茶有些烫。”

夜寻抬眸,望向木槿后轻轻一笑:“嗯。”

难怪仙族那一干人风风火火堵在我同夜寻的房前,却没一个人敢上前,还非得请沧生海来。只是木槿突然堂而皇之地当众将我的事说出来,又是为何?

诚然若是在冥府,冰渐和果子都在没人伤得了我,也因为她特地说出的我和夜寻那一层关系,仙族也不敢贸贸然动手。

但我现在毕竟是残缺之体,万事都需得慎重来对待,首先会不会引得夜寻不悦就是个很大的问题;再者,我若要落单了出去找残魂,那便是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