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梨樰絮絮叨叨、颠三倒四地叙述至此，我也知道我无意识地偏题了些，对夜寻的长篇论调，早已胜过折清。
可事实上我只是因为有些话说不出口才会兜兜转转，含含糊糊，抑或是隔了这么些年再回想，从头再度理顺，我也终于明白根本的问题出在了哪儿，可惜的是当时作为局中人却并不明了。
梨樰却没来打断我的诉说，算是个极好的听众，亦没来戳破我心中的小九九，让我尴尬。
我喝了口水道：“我残损记忆到此就算是终结，再后来皆是零星，回想一番才觉的确是我负折清在先。既然是负心人，落得如此田地当属应该，我没什么可说的。只是……”
这一顿停得久，梨樰悠悠含笑，眸中光泽亮得厉害，好似疑惑，又好似心知肚明，问我道：“只是怎么了？”
“今生前世，可算是两个人？就如我这一般的。”我心存微末的侥幸，将之望着。
梨樰触到我的眼神，目光悠悠然且尴尬地移开，唇角拉下，像是个憋笑的模样：“尊上有了前世记忆，大抵不算。”
我皱了皱眉，想起折清，失落道：“那我的确算个人渣，嗯……魔渣了。”
我好似脚踏两条船了，成为了我最不待见的那一类人。
梨樰明显悟了，见我默默又沮丧，宽慰道：“前世之事暂且不提，尊上如今都已准备同折清仙尊划清界限，岂不是两全？”
他这话道出，倒是叫我惭愧尤盛，感情之事不是轻易说断就能断的，不然我也不会闷闷地同他说出这些话来。
这种感觉很憋屈，我曾厌恶木花痕的，最不待见的就是他薄情花心一点。思及千凉对我道的最后一句“莫要做负心人”的话语，更是惶惶而不安着。而我当真疏远折清之后，却是满当当的失落，积压在心头。
“当真只有这个法子？”我低着头问。
“诚然，还有舍弃魔界的那位夜寻仙尊。不过尊上毙命于折清仙尊剑下一事，我还是略有耳闻的。哈哈，您选了折清殿下，就不怕两头皆空吗？”
梨樰说这话的时候，略带着点调侃。我很不喜欢他说的这种方式，就好似在市场挑物件一般，权衡着利弊。可他毕竟只是个局外人，能耐着性子同我说这么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我自然不能反过来同他摆脸色。
我垂下眼，暗自叹息一声后低低道：“我会好好想想的。”
梨樰睨我一眼，摇了摇头：“我说这话尊上别不爱听，起初是尊上自己不愿凭心而走，梨樰给你一个权衡利弊、理智的选择，尊上却又犹豫了，实为自困。”他借着血色的阳光低首，不经意地瞧了瞧自己的指甲，“尊上是身处高位，处得久了，总以为这世间的种种抉择权都在自己的手上。对折清仙尊的拒绝，您除却有些伤怀心痛之外，可曾有过一丝绝望？”
我一怔，错愕。
“放弃同绝望是两个层次的字眼，尊上不曾体会过仰望一人，不曾低入尘埃地爱过一人，一贯高高在上，又如何会绝望。”梨樰笑了笑，“如此说来，尊上言及的放不下、舍不开，是否儿戏了些？”
梨樰的话语犹若带了刺一般，说不清缘由，扎在我心底，叫我恍恍惚惚地忆起一句话，像是有人对我语带讽刺地反问：“你们魔的心，可是热的？”
我拧了拧眉，却再想不起只言片语，因梨樰好似斩钉截铁定义话语而略觉不平：“你怎知我不曾如此。”
“倘若尊上并非高高在上，那自打一开始，当尊上知晓折清仙尊为前世夺你性命之人时，你又怎会第一想及的是自身的惭愧与给他的补偿，而非心生芥蒂，猜疑防备，犹若王者自知理亏，而做得宽容谦让？”
“……”我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心沉到谷底，无言以对，我潜意识当真是如此看待折清的？
“我作为一介旁观者，本不该如此多话。但此回尊上是为帮我而来，我才说一句心里话。依折清殿下孤傲冷清的性子，并不适合同尊上共处，有矛盾在所难免，尊上放不下也不过暂时，等时间过了，自然好了。”
“……”
我后来仍旧几乎没怎么合眼，死盯着岩壁的一条缝隙发呆，果子翌日问我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我抖擞了下精神，扶了一把墙壁站起来道：“不用，我正想有点事做。”
果子见我如此道，也不好多劝，后来一直站在我身后，像是随时准备扶我一把。
实则，我没他想象得那么脆弱，走个路还是没问题的，就是有点受打击。好比一个人以一种方式生活了千万年，但是突然有人告诉她，这种方式是不对的、会害死自己时，那一种突然袭来的茫然。
检讨自己都忙不赢，更不会突然怀疑反思起旁人说的话到底是不是正确。
可记忆是残缺的，我实在无法求证。只是恍然，难怪我这么多年面首如云，却回回都是被背叛的凄凉下场，可见我这一方还是有缺陷的，而且缺陷不小。但是想这个总比脑中时时响起千凉最后一句话语时的惶恐来得好些。
我心累地赶着路，闷头往前走，忽而听到果子低低咦了一声，我自知身处并不安全的环境中，警觉性还是有的，于是在他发出声音的瞬间回头，但见萦绕血阳的殷红云泽的那端，有人高居于云海之上闭目休憩，青丝浮动，蓝衣淡泊。
我一怔，忽而觉着有一丝微妙转瞬即逝。
同时云海之上的人也睁开了眼，宁静淡泊的目光投落在我身上，面容有些疲倦，语气却偏沉：“怎么将护心咒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