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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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大结局(上)

夜寻是个很干脆的人,他说不会等我,再回离镜宫时,我也有过心理准备,他不会在了。

而我明知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还是傻了好半晌后才堪堪接受这个事实。

千溯看我傻在原地,依旧是似笑非笑着:“洛儿,你这是花心一趟回来了吗?”

千溯当众对我这么冷飕飕地说话,还是头一遭,众人慢条斯理地抽着凉气。我听罢狠狠一凛,有点不敢直视千溯的眼睛,垂头凝着脚尖半晌,呐呐道:“我去找他。”

曦玥不适时宜地开口:“嗯,我以为,假若帝君不想让人找着,这天下之内便没人寻得到他,千洛尊上要吃回头草,怕是难啊。”优哉游哉地喝上一口酒,“呵呵,想必帝君也是不甘做一棵回头草的。”

千溯偏头,漫不经心扫一眼曦玥,后者默然且规矩收起唇角幸灾乐祸的笑意。

我却是全然没心思在上头了,连连干笑了两声,一声招呼也没打,径直出了宫。

这一寻,就是三年。

我走遍了四界洪荒,甚至沧生海与凡间尘世,竟连夜寻捕风捉影的消息都没有听到。

尘镜也寻不到他的位置,若说并非故意,连我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

我起初也并不明白,他毫无悬念地满盘皆赢,又为何会在我道将我俩的事暂且搁一搁的时候,轻轻问我一句?倘若他说不好,又如何?

我以为胜者是没有脆弱的,需要怜惜的是折清,因为我才将他卷入这场是非,而夜寻从头到尾都是强势的一方。

可是在寻着他的这三年,我静下来时便会反反复复想起,在密隐阁记录中看见的那个画面。

那是我前世气绝之后的事。

同我的记忆并不一样,当时在场的不只有折清,还有院后树下静静站着的夜寻。

当时“我”跪倒在地,头轻轻依偎在折清的胸膛,而不至于摔倒。

折清彼时整个人都僵硬地凝滞着,身量笔直地受着我的依靠。地下一摊的血迹,亦沾染上了他惨白的面容与月白的衣袍,望向空无一物的地面,一双漆黑的眼空洞如斯。

待我呼吸彻底消失,夜寻才缓步从院外走了进来,气息尽敛,极淡极淡地道了一句:“别碰她。”

与此同时,寒玉阁中封印着的碧华剑,毫无预兆地破空而来,没入了折清的胸膛。

魔将事后才赶到,未有人敢有一语地围立着,显然是受到了千溯的指示。直到夜寻抱着我离开,才将折清带走。

碧华剑本是千溯的佩剑,但按那样的情况,究竟是谁动的手,我至今未能明白。

碧华剑有灵,曾淬过我的精血,灵性之宝自己护主亦是有可能的。

到最后,是夜寻亲手将我放入冥河之中,任百鬼啃噬。

因为只有在冥河之内,才能凭借我本身强大的魂力保证我那本源的一魂并不会散去意识,甚至于借以其中魂力自我修复。而附着散落其他地方的魂魄,则为“死魂”,徒有生机在,而没有意识。

躺过冥河,褪下肉身,好比暗度陈仓,再不会有人认出我来。纵然我提前醒了,也不会有旁的变故发生,可容我安然地度过复活的蛰伏期。

而夜寻也就是在我与冥河之中飘飘荡荡的那些年中一直待在冥界,寻着我的魂魄。

我记着夜寻在冥界同我再遇的时候,分明是有怨气的,虽然越到后面越看不出来。如此揣测到了最后,甚至叫我心中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莫非夜寻也曾以为我喜欢过折清?

我觉着,就算是我自己糊里糊涂地曾经弄错过,他也不会弄错的,他那么聪明从容的一个人,怎会为这样莫须有的事别扭。

也亏得这么一个可能也足以安慰我的念头,才支撑着我没能胡思乱想,几乎马不停蹄地找了他三年。

三年之后,我在妖界停留,木花痕不晓得从哪里听说我千里追人的事,笑吟吟地跑来找我。

我原是准备挥挥袖将之拍走的,他却将一张帖子递交给我,笑得春风得意:“嗯,我听闻你的事,分外同情,忍不住就要出手助上那么一把。你看,蝶姬在找男人的路数上是个一等一的好手,你不如去一趟她成婚的宴会,讨教一些经验?”

我高举的一个拳头默默地收回来,是因为多少听说过一点蝶姬的事迹,接过帖子,看了看:“蝶姬?嗯……她追了几年?”

“几千年吧,记不清了。”

我心中坚定地一抖,默然恭谨地将帖子收好,翌日便去了,因为是参加人家的喜宴,所以着了一身亮色些的衣服。

这段时间走南闯北,千溯给我炼了一颗敛息的珠子带在身上,省得到哪儿都会被人认出来。魔界冥界还好,仙界就不大好了。这一招颇有些效用,故而之后我也一直没有将那珠子取下来。

入门之时,人家天地已经拜完,我很可惜地没有见着蝶姬和她家相公,只见着一堆莺莺燕燕的舞姬从殿门前进来,前来助兴。

我大概是走位不大好,正被挤到了中间。她们柳步摇得慢,我一般没事的时候,走路就是优哉游哉的,只稍微比她们快了那么一丁点,便在入殿之后走到了她们前面。

再一抬头,便见整个殿堂之内的视线都在我脸上,亮得惊人,整座大殿亦静得骇人。我忽而明白了什么,干咳一声,偏头寻了个空席坐下。

嗯,敢情是把我当舞姬看了吗……

自从以敛息珠褪下千洛魔尊这么层身份,我发觉自己比以前吃香了许多。宴会之上,过来同我劝酒的一拨儿赶着一拨儿,我自当是喝下,聊到最后再切切嘱咐:“你若是晓得夜寻帝君的消息,请千万要记着同我说一声。”

吃香的好处就是有人脉,而找人这种事,人脉还是能起重要作用的。

“帝君?嗯?这次成婚的不就是帝君?”

我脸色一白,又听得他慢悠悠地缓了一口气:“帝君……的老手下吗?”

我暗自抚了抚险些停掉的心脏,低低地呼了一口气:“嗯,意思是……兴许帝君会来一趟?”

“帝君的事,咱们怎会知道,他们那样的大人物,就算是在,咱们也不见得能认得出来。而且你看……”他手一指,是看上去颇远的主殿席位之上,隔离起来的淡淡的如烟似雾的屏障。“蝶姬大人的灵蝶一族,王族之人个个神秘,甚少以真面目示人。今天喜宴的主席位上加持了阵法,里头坐着谁都不清楚。”

我点点头,觉着很有道理,起了身:“那我去看看。”

他一听,吓了一跳,一把拉住我:“姑娘是醉了吧,那里的人咱们都得罪不得的,你可千万不要冲动。”

其他男子亦是附和:“咳咳,姑娘莫急,咱们可以先差了里头的侍从问问,只是问人在不在也是好的。”

我想我明儿个还是要向蝶姬请教追人之法的,今天将她得罪了确实不好,所以晃了晃头,坐下:“那就麻烦公子,帮我问问了。”

那开口的男子脸上一红,连连点着头去了。

我心中有了牵挂,没兴趣同人喝酒聊天,一心一意地偏着头,看着那男子走过去。

男子感受到我追随的目光,回眸朝我一笑后,垂头同一位侍女交谈起来。

瞧着瞧着,主座之上的阵法屏障忽而一阵躁动。

我起初没有注意,因为我关注的男子为难地凝了凝眉,我担心他问不出什么来。直到阵法屏障里头有人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前方主殿的人呼啦啦地跪成一片,涌动的跪拜之势转瞬蔓延到我这来,顿时我就成了殿中唯二站着的人。

我视力不大好的瞳一转,这才看清……

嗯?

啊!!!

我又惊又喜地从坐席那跑出来,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夜寻从我面前走过,只若寻常般地退场,并没有瞧我一眼。

我觉着再见的时候,他不会理我这是件很正常的事,所以伸出的爪子只在空中僵硬了一会儿就讪讪地自己收了回来,然后乐呵呵地追上去了。

我跟在他身后:“夜寻啊,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会再见我了。”

其实我想了很多的话,再见的时候该怎么道歉,怎么解释,至少得正儿八经,不这么嬉皮笑脸的。但真正再见到他时,那突如其来的欢喜感太过于浓烈,我憋了半天早已经把台词忘到九霄云外,激动之下愣是发挥超常,说了句格外没心没肺的话。

夜寻没有回头,甚至于脚步一点儿都没有放缓,好似压根没听到我说话般。

不过相处甚久,我也从他的静默中辨出来,这是能归为“拒人千里的静默”那一类的。

“夜寻?”我偏头看看他的脸色,试图拉住他。

可浮动的云袖却好似一抹儿烟,捏在手中霎时化了虚影、绕指而过。

我心里咯噔一下,忽而就慌张了起来。

夜寻素来淡然,我同他处得久了,对他的冷漠反应也就渐渐免疫了。抑或许是先入为主,以为他再怎么冷淡,至少也留在我身边了,所以我才能继而厚颜无耻下去。

可如今他从主殿走下来,受万众跪拜,犹若临于虚境之巅的冷月,行止间雍容闲雅、眉心眼底化不开淡漠冷清,并非是拒人千里之外,而是发自内心地叫人仰望,自惭形秽。恍似那道天堑鸿沟悄然而起,明白那其中的云泥之别。

这么,我凝着他云袖上华贵的纹饰,突然有些怯了。

因为他说,他不等我了。

殿内的喧嚣转瞬远去,夜寻缓步踏于星月海的涟漪之上,连背影都冷凝。

我脑中有点蒙,怔怔地跟在他后面,竟一时不敢再伸手拉他,更不会离开,无措着。

海面上渐渐缥缈起一层水雾,淡淡的。

我的视野内亦聚起了层水雾,嗯,不那么淡。

我担心它会影响我跟着夜寻,便抬了手使劲地揉,愈揉眼睛愈疼,水雾起了一层又一层,满得只得从眼眶里头溢出来。

偌大的星月海,除了水声轻荡便再无声息。

前头的人忽而便顿了,我难得反应灵敏一次,却没有收回迈出去的步伐,将自己同他三步远的距离成功地缩小到并排,尔后抬头朝他讨好地笑。

夜寻偏头瞧我一眼,眸底倒映着星河,终是淡淡道:“为什么要哭?”

我本来是被吓回去的泪水一下子断了线,一个劲地猛落,我连连抹了几下无果,只能朝他歉意、要笑不哭地扯了下嘴角,声音有点发颤儿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夜寻眼眸稍敛,抿了下唇,没说话。

他这一默,与我半晌的怔忪与心底陡然一空,连那要笑不哭,挂着乱七八糟眼泪的狼狈的表情也一并僵硬在脸上。

良久,我道:“我,我可以解释。”

我忽然一晃神,像是清醒过来,一抹眼泪,从须臾袋中掏出一摞纸张,手指都有点儿不争气地在抖:“这,这,还有这些,都是遣回面首的书面证明。”

眼泪掉得凶,我也来不及擦,好在折清给我的和离书我把它单独放在衣袖里头了,翻出来,抖开:“还有折清给我的和离书,你看看?”

夜寻不过淡淡地瞟了一眼那些被我收拾得工工整整、妥妥帖帖的纸,同我想象的反应并不一样,没有过多的动容与惊讶。

我忽而意识到什么,怔怔道:“你、你不是在闭关,你早就知道我和折清分开了?”

“嗯。”

“……”

夜寻从不会说些赌气的话,不会刻意伤人。所以当他再度从我面前走开,神色淡然好似决绝,我竟一时无措,呆呆地瞧着他走远。

他说都知道了,我还应该解释什么?

当初提议要暂搁感情的人是我,他不愿意复合,同样是单方面可以做出的选择。

我曾经只是单纯想着,夜寻或许会在再见的时候发一回火,而后就能和好了。毕竟过往的许多次,他都如是包容着我,甚至不曾生过我的气。

从未想过,他当真会不要我了。

这么,算不算恃宠而骄又终于失了分寸而被丢弃呢?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伴随着胸腔内的痛楚漫开,像是忽而的冷静,定了定神,抹去脸上一塌糊涂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