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骨债
21062900000116

第116章 平和

我怀着这样的心情走到折清的院落,但见其窗子依旧敞开,屋中的人撑头靠在桌案上,闭眼小憩,月白的衣袍纹络精致。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给冷风一灌,陡然清醒许多。

待得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想了什么之时,一股无来由的愧疚之情涌上心头,手心握出了薄薄的冷汗。

我将手捂上心口,难受地捶了两下。亲千溯的时候,分明不是这般的感觉。自觉心绪不宁,更有些不好见折清,正要挥袖离开,却见那方折清放松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睁开眼来。

只抬眸一眼,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望见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就感觉蓦然被针扎了,整个人僵了一下,心里头发虚起来。

折清迷蒙的眼光落在我捂心的手上,半晌,待得神色转清醒才偏开脸,没有理会我。

我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进了屋,本想自顾自地带上椅子坐到他身边去,却没料到他见我进门就起了身,笔挺的身姿显出一份抗拒:“今日的文书已经批完了,尊上不必来看我笑话。”

我心底仍是虚着的,说话也便不敢太硬气,自顾自地弱下去些,不去计较他话语中的抗拒:“我没有在看你笑话。”

折清没说话了,也并没有改变抗拒的姿态。

冷场许久,我才堪堪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很是突兀地开口道:“你如是抗拒我,究竟所为何事?”

说完我就觉着自己今天的状态十分不对,话都无法好好说了,没头没尾,于是晃了晃头,补充道:“从前我们不是尚且能和睦相处吗?我虽然高了你两辈,其实在看人心思上实在不甚擅长,尤其还是晚辈的……”

折清脸一沉,也不晓怎么给刺激到了,声音寒到了冰点:“折清如此幼稚,委实对不住尊上。”

我一愣:“我不是在说这个……”

屋内一暗,是自窗前倾泻的夕阳收敛了去。折清手指收紧:“尊上不是曾道,左右你只是要带一个人回魔界,并不要求他讨喜与否。我性子如何,都同你没干系。”

“……的确。”我没想到这个时候被翻了旧账。

“既然如此,我是否抗拒,是否冷淡,是否幼稚,又同尊上何干?”

折清如此跟我起争执的时候语速不快,声量也不高,言辞却格外清晰。目光灼灼看着我的时候,更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我知道曾经说那一句话是我的不对,可对着这样的他,却不晓得该如何解释。

冷了半晌,我才道:“那个时候,你还并不是我夫君。”

“尊上又何时将我当作夫君看待过了?”

我微微垂下眸:“是我不好。但是我并不想像这样同你吵下去了。”

折清凉薄地笑了两声,像是气急:“尊上此话,莫不是太过于自私了些?予人不公,却要人安静相待。”

我仿佛给人敲了一记闷棍,有些怔然。待得按着他的话一番回想,才觉事实仿佛的确如此。

可我过往即便刁蛮自私,也从不曾有人同我说过。我自顾自以为这样就好,殊不知在旁人眼中却自私恶劣得过了头。回想过往种种,换位而思量的话,我早该与之划清界限了。

想到这儿,我心里头很是难过。

夜寻说得对,的确还有别的缘由。

是我自己不好,得不了旁人的喜欢。

“所以,这些年,你都在忍耐吗?”忍耐着,对我强颜欢笑,好似魔界其他人一般,早谈不上什么真心。

“是。”

得这略略咬牙切齿的一字,我垂着眸,良久良久才吐出一口气。

本是心生了退却,恨不得寻个空间裂缝钻进去,再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可婚约已成,我过往不在意,是从不觉这一形式上的联姻对我有何束缚。如今却不同,我招惹了折清,几年相处,至少在我单方面也默然认可了他为我夫君这么一个身份,并且如今也依旧欢喜着他,没法子再不见他。

“那,该怎么你才能同我和好?”

折清冷冷笑了一声,似乎已经不想同我说话,拂袖去了里屋。

我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揉了揉额角,头疼着。要补偿的是我,问他该如何补偿,委实有点缺心眼了。

好在我万般不好,唯有面皮是极厚的,在外屋思忖一阵无果,便跟进了内屋。

见折清一脸不可置信的惊讶与横亘不散的冷淡,我也是笑得麻木了,淡淡道:“我说了,我往后都要同你睡。”

这句话本就没给折清留什么拒绝的余地,所以他除了面色更加难看一些,再无别的反应。

我知道我在某些情况下,霸道的恶劣本性就会显露出来,引得旁人不快。就像生了一种荒谬的控制欲,不允许旁人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执拗得因此强势起来。

经历一夜,我也想自己可能是彻底同折清闹僵了。

之后的境况,也全然地证实了我的猜想。

他并不是什么张扬的性子,所以即便我们闹僵了,之后的小宴抑或是需得我俩同在的场合,他依旧是无一例外地出席,只是不再同从前那般与我说说私下的话,每每看我都是伴着公事公办的客套,半点没有给我机会。我们之间竖起的隔阂好似千丈壁垒,相隔着。在我毫无用处的讨好之下,时光缓慢流逝而无自知。

我同折清的百年婚姻,最终还是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尾。

后来,折清以天帝身子不好为由,回往仙界半年。

流言夹杂着寒意再度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我微微有些受不住了。

屋内自酌,多喝了几杯,眼前景致蒙蒙眬眬罩着一层的水光,不甚清楚。

我扶着桌角想要摸回床上躺下,背后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些许。我以为是小纱不放心过来瞧瞧,没怎么在意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朝外头的人道:“嗯,过来扶我一下,这地晃来晃去的没个准,我不晓得该往哪儿踩了。”

然而扶着我的是一偏凉的手,五指纤长,指骨匀称,牢牢地抓住我的肩膀,暗暗渡来一份支撑的力道,来人竟认真回复:“左右又踩不坏,你随便踩吧。”

我被惊得一缩,险些撞着旁近的桌子,却给夜寻一把捞了回来。

可这么一阵晃,直叫我胃中翻涌,来不及接着惊讶他居然会主动到我寝宫来这么件事,便就捂着肚子蹲了下来,说不清是恶心还是晕的。

夜寻随着我蹲下来,一下子也没说话了,手抚上我的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

我想着这些时日自己的闹腾,再见夜寻,便有些难言的涩意弥漫,如鲠在喉。

我胃里头的翻腾终于被压下去了些许,夜寻将我抱起,放到床帐里头:“怎么在喝酒?”

近些年,从不怎么修炼的夜寻难得闭关了一阵,之后回往离镜宫后也是断断续续地修炼。一般这个苗头看来,便是他同我一样,天劫怕也是快到了。所以我纵然偶尔会去坐坐,也不怎么久留,怕打扰到他。

故而他突然到了我寝宫,才叫我吃了一大惊。

我摇摇头,胡乱地抱住被子:“你闭关得怎样了?”

“自然是无事了才会出关。”夜寻伸手将我身上的被子扯好些,月光正好洒进他的眸底,雾蒙蒙的,别样温柔,“因为折清?”

我还是摇头,心底却因为他轻飘飘的一句话难以遏制地揪紧难过起来。

冷战之际,我向四方打听折清的喜好,费尽心思想出生辰的贺礼,都不曾叫他有过半点的动容。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告诉他我是真心悔改,打算要跟他好好过日子的。

后来,我甚至无厘头想起千溯那句觉着我小时候讨人喜欢多了的话,于是当真换回小时候的模样,腆着一张羞愧欲死的脸从房中跑出来,拉住他的袖口,朝他笑着。折清起初并没有认出我,神情很是茫然失措,待得认出我之后,便又回归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沉默,大力一把将我推开,冷硬地绷着下颌:“你又要玩什么把戏?”

那个时候,我是有些伤心的,他的语气给我听来就好似我是一个诡计多端的老妖。

我仰头望着他清冷的眸,认真解释:“我没有在玩什么把戏,折清,我想让你高兴一些。”抬着袖子看了看自己小小的手,动了动,尚且还肉嘟嘟的。只想让自己笑得开心些,弯着眸,“千溯道我小时候的模样会讨人喜欢些,你呢?喜欢小孩吗?”

折清瞳孔狠狠一缩,面上的血色若潮水褪去,身形稍晃,不觉轻轻向后退了一步,眼神都好似被掏空了,死死地瞪着我。

我看着他那样的神情,也便是笑不出来了,以一个小小的模样无措且羞愧地站在他面前,听他缓缓道:“千洛,你们魔都是没心的吗?”

他声若死灰,恍似再提不起一丝气力。

我挤出一丝笑,毫无用处地摇头。

想来我说话确然不怎么看时机的。仙界前些日刚传来消息,被迫嫁于一位什么什么殿下的渺音如今怀了麟儿,终于消停不再寻死觅活了。

一方认命放手了,一方便是被遗弃,我恍然明白些他心若死灰的缘由。

他不能接受我、不能喜欢我的理由着实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