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横生出来的枝节虽然叫杨震感到了几许威胁,但终究对如今的广西情势没有太大影响了。
随着之前各个击破,使广西苗壮叛军只能分散的策略完全达成之后,官军便已开始了有条不紊的反击。在萧铎等将领的带领下,桂林的官军开始反守为攻,一点点把周边的诸多州县全都夺回,更杀败了数路独自为战,战力并不太强的叛军,只短短半月时间,桂林一府之地已尽回朝廷之手。
随后,官府的底气也就更足,再加上有当地汉人百姓的踊跃相助,势头更是一片大盛,除了那几处本来就由各家大土司所控制的羁縻州府之外,其他各州县尽皆光复。
在这期间,杨震倒是没出太大的力,毕竟他所擅长的并非带兵遣将,攻城拔寨,更多只是在把某处城池攻下之后,再带人过去,帮着兵卒们整顿城中秩序,把那些依然不死心的叛军余孽一一剪除罢了。
虽然广西的局面已然一片大好,甚至这儿的官军还曾与打四川而来的杨应龙叛军交过一战,也未落下风,但众官员心里依然是沉甸甸的。只因为西南几省,除了广西靠着他们的拼搏和奋斗而有所好转外,其他诸省却尽数沦陷,杨应龙这个反贼的势力更是不断膨胀,几乎要把四川、贵州、云南等省全部控制在手,这对整个朝廷来说威胁也太大了。
当然,这些其实也不关广西官员的事,他们毕竟只是这儿的地方官,能守住自己的地盘便算有功了。但是,众人可是很清楚唇亡齿寒这个道理的,一旦其他几省完全沦陷,杨应龙叛军的势力必然坐大,到时广西想要自保可就太难了。
所以对广西的官员们来说,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快平息内部的叛乱,赶在叛军真个侵入之前主动出击,御敌于外。不过这一点随着一些小州县一一被夺回,而只剩下那几处要紧的羁縻州后,情况便有些胶着了。
那些羁縻州可不同于汉苗杂居的普通州县,内里多是苗壮部族居住,他们几乎是全民皆兵,一旦官军杀来,他们的抵抗那是相当激烈的,甚至有时候不下于之前桂林官军对叛军的抵抗。
如此一来,官军想要攻下这些州城可就困难了,有时几日下来,除了增添大量的死伤,并无半点进展,甚至连城墙都摸不到。这么几番挫折下来,官军们因为之前的不断胜利而累积下来的斗志和士气也不觉也消散了大半。
“这却如何是好?继续强攻泗城州除了白白地送将士们去死之外几乎毫无用处,这该死的城墙也太坚固了些!”看着手中的战报,唐广琛不觉哀叹出声,用力地将之丢在案上后,便有些无奈地揉动起自己的眉心来。
“巡抚大人怎的如此焦躁哪?”杨震的声音适时地从门外传来,虽然满身的风尘仆仆,却依然精神旺盛,完全不像是刚经过一番战斗,赶回桂林的样子。
一见是他,本来因为被人打搅而有些恼怒的唐广琛的脸上便换上了一副苦笑的模样来:“原来是杨大人回来了,想必你这一回又是大有所获了。与你这一比,我这个当巡抚的却实在是汗颜了,这都七八日了,我们也已在泗城州下投进了不下一万多人马,可这城池却依然攻而不下。”
“原来是这么回事么?”杨震这才明白过来。他之前在其他州县安定地方时,便听说了有几处羁縻州因为当地土司率人的激烈反抗,不但连日攻打未能夺下,反而损伤了许多人马。如今就唐巡抚的反应来看,显然事情可比自己所想的还要严重一些了。
其实这也是可以想象的,之前官府和城中百姓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可以一万多人抵抗住数倍之敌,那今日泗城州的土司自然也能为了自保而驱使城中苗壮部族与汉人官军死磕到底了。尤其是出了之前官军为了能扭转局面而对那些散落在广西各处的苗壮村寨实行了杀戮之后,他们更会不惜一切代价地进行反抗。
想到这一点,杨震的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丝惭愧之色来:“是我想得不够周到,致使境内苗壮百姓已铁了心要和朝廷为敌,从而使官军遇到更大的阻力。”
“这自然是不能怪杨大人你的。”唐广琛赶紧摇头道:“若非杨大人你所提出的这一办法,只怕我们根本无法抵抗那些聚集起来的叛军,更别提像今日般由守而攻了。”
对此,杨震也不多作分辩,只是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如今广西境内还有几处羁縻州尚在叛军的控制中?”
“四处吧。”唐广琛也不隐瞒,点着地图指出了那座已被他牢记在心的州城,随后又摇头苦笑道:“而这泗城州显然是最难攻陷的一处,因为当地的岑家已在那儿立族数百年,声望极高。而萧将军本打着先难后易,杀鸡儆猴的主意打算攻下它来的,结果却碰了个钉子。现在就算想抽身,接下来的仗也不好打了。”
杨震了然地一点头,打仗攻城最怕的就是半途而废,那势必会影响军心斗志不说,还会提振敌人的气焰。而且一旦其他三处羁縻州的人得知这一情况后,必然会大受鼓舞,接下来无论官军再选哪一处下手,他们都会拼尽全力抵抗,使官军更难攻克城池。
“所以咱们现在还是得想尽一切办法来打下这泗城州了?”杨震也皱着眉头道。
“是啊,只有死拼这一个办法了。只可惜,我广西的火炮都已没了用处,不然若能在城外架起炮来,倒是能靠此攻陷泗城州的。”唐广琛叹息了一声道。
杨震只能陪着他一起叹息,这时的火炮虽然并不如后世犀利,而且还很是笨重,但以之轰击那些并不甚牢固的城墙城门什么的却是绰绰有余。而对这个时代的城池来说,一旦城门被轰破,城墙被轰坍,那被攻陷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桂林的火炮就连防御时都用不上,更别提攻击时带出去了。何况这种几百斤重的大家伙也确实不适宜在广西这等崎岖狭窄的山道上带着走。另外,就是湖广那边支援带来的火枪,此刻能用的也不多了,这让官军在武器上的优势也显得不大,这就更增加了攻城的难度。
在沉吟了一阵后,杨震突然看向唐广琛:“既然如今其他州县情况都已稳定下来,这泗城州成了咱们必须要攻克的难点,那我也带人过去看看吧,看能不能帮着萧将军他们把城池给夺下来。”
“杨大人你……”唐广琛下意识地就要摇头,毕竟那攻城战可比守城战要危险多了,杨震的身份又摆在这儿,实在不合适冒这个险,何况他于用兵一道也没什么帮助。但随后,唐巡抚又想到了什么:“莫非杨大人你有什么主意不成?”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在我想来既然正面攻击夺不下来,咱们倒是可以从侧面走走偏锋,而这方面,正是我们这些锦衣卫所擅长的。”
唐广琛一听,双眼便是一亮,很以为然地一点头:“杨大人所言倒也在理,强攻不成,自当巧取。不错,由你们出马,此事确能增添几分成算,不,只要你杨大人出马,此城必破!”
杨震不由失笑了起来:“唐大人这话却叫在下惭愧了,不过既是为朝廷效力,在下自当倾尽全力来帮助大军夺下这泗城州的!”
“如此便有劳杨大人了!”唐广琛正色拱手道。
“杀!”伴随着震天的鼓号声,明军兵马踩踏着满地尚未干涸的血迹再次狠狠地扑向了泗城州的城墙。
而待他们杀奔到离城墙只一箭之隔的地方时,一阵密集的箭雨便兜头射来,顿时就让他们的脚步为之一顿。
“弓弩手,给我射!”指挥作战的将领立刻大声地嚎叫了起来。
官军的弓弩手应声杀出,无数的箭矢被他们抛射着朝城头落去。但城上显然早有准备,在一面面的盾牌防御之下,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也没有打断他们用弓箭阻挠明军前进脚步的做法,很快地,就有不少还往前冲的官军纷纷倒地。
不过在身后将领的大声驱策之下,官军还是顶着一定的伤亡冲到了城下,并迅速竖起了高高的云梯,那可比之前叛军攻打桂林所用的竹梯要牢靠得多了,不但结实,而且两边还有挡板护着。
只可惜,即便在器械上有所加强,依然改变不了攻守双方天然的差距,一番拼命冲杀,官军最多只有几人登上城头,然后被叛军狠狠打下城来,其余人等更有不少折在了登城的半空中。
感觉到军队的攻势已然大弱,阵中远眺的萧铎只能在一声长叹后下令:“鸣金吧,今日怕是又拿不下这泗城州了!”这一刻,他很是怀念以往自己在北边时所带的精锐,若有他们在此,只消一鼓,便可攻上城去,使敌人根本阻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