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宴清竟因为捉弄她,看到她惊吓后恢复平静的模样,而产生怜惜之情。想起上一次见她,是隔着救护车的玻璃窗,她穿着灰姑娘的蓝色长裙站在街头,有那么一瞬,差点怦然心动。
Mandy熟练地为杜宴清办好入住手续,亲自送他去房间,却并没有提及黑包里那条蛇的事。
等Mandy回来,叶余生想想,又上前去说:“为什么我们不坚持拒绝他呢?包里有蛇,万一蛇溜出来,惊吓到或是咬到别的客人,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你第一天来吧?杜宴清的名字,你肯定不知道。他喜欢养宠物蛇,但都是无毒蛇,刚才不过是吓吓你逗你玩的,他自有分寸。千万不要得罪他,否则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他连我们老板都敢惹。我们就拿一份薪水,睁只眼闭只眼吧,别惹祸上身。”Mandy神秘地提醒道。
叶余生担心的是,杜宴清就住在1107号房的隔壁,而她也知道,任临树最敏感的就是蛇和螃蟹,甚至连提都不能提。万一他看到了蛇,或者,蛇跑到他的房间去……
正低头想着,听到身边的同事在打招呼:“老板。”她忙抬起头,惊慌的目光看着他。他似乎喝了酒,双眼通红,醉意正浓。梁赫跟上来,朝叶余生使眼色,“快点扶老板上楼。”
她只好照做,一靠近他,就闻到冲天的酒气。
“你哪能任他醉成这样呢,是生意上的应酬吗?”在电梯里,她问梁赫。
“不是。对我们老板而言,哪桩生意也不至于让他如此不堪一击,还不是因为鹊鹊的死,他坚持要修合葬墓。那个杜宴清跑来说了些极其伤人的话,再加上他之后又见了周深信,还闹得不欢而散。他一个人在饭店喝酒,幸亏都熟,否则被赵裁那帮人抓住把柄,肯定又要大做文章。”
“合葬墓?那肯定不行啊,梁赫,你一定要不惜一切阻止他。杜宴清好像就住在1108号房,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这还得从五年前说起,一言难尽啊。总之,杜宴清捅伤我们老板,之后逃去了国外。现在五年的诉讼时效到期了,所以他就大摇大摆地回来了。我会提防的。”
叶余生不禁心疼,他被杜宴清捅伤过,伤在哪个部位?他究竟还承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伤口。风光背后的伤痕累累,无人问津。
她和梁赫将醉意沉沉的任临树送进房间。梁赫接了个电话后,对叶余生说:“我还有些事,要先走一步。你就留下来照看他,这也属于你的工作范围。”
“可是我……”
“他是我们老板,明白吗?凭我的直觉,他是在意你的。因为我在他身边多年,从未见他紧张过哪个女人。只可惜,他心里永远都把位置留给那个不能死而复生的人了。”
“如你所说,他是老板,我又怎敢有非分之想。我去厨房煮点醒酒汤。”她扭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任临树。
“宋师傅煮的灵芝醒酒汤效果是最好的。你哪儿也别去,我下楼让宋师傅做好了送过来。”梁赫说完,走出房间,轻轻地关上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走动,但她却感觉时间已经停止。蹲在床畔,仔细端详他的脸,目光不用再躲闪。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似乎逐渐入睡。他一定很累吧,面容疲倦憔悴,白衬衣长裤,侧身依偎着枕头。她擦拭掉眼角浸润的泪,为他盖上轻薄的被子。
她将如何做到永远离开他,任由他活在鹊鹊已“死去”的悲伤之中?无论她是鹊鹊,还是叶余生,她和他的这一生,都已无望。眼泪不断地往下滑落,无声无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样的夜晚,她在他身旁,泪流不止。
良久,门铃声响起。她以为是宋师傅来送醒酒汤了,忙擦干眼泪,打开门。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她见到杜宴清的那张脸,遂立即死死地抵住门。杜宴清抬脚重重地踹开门,她险些倒在地上。
“请你立刻出去,否则我通知保安了。”她警告道,看见杜宴清手中拎着熟悉的黑色包。
杜宴清边走边晃动脑袋,嬉皮道:“你算他的什么人,难道你的劳务合同里,还包括服侍老板就寝?”他出口张狂无理,内心却生出醋意。
“别妄图用羞辱的话来击败我,五年前,你伤害了他,从今往后,你休想再招惹他。否则,我会用我的办法来对付你。”
“看来你知道的事还挺多的,很在乎他吧。威胁我的后果,就是——被我威胁。”杜宴清双臂稍加使劲,打开包,将包里的蛇朝床上抛去。只见一条婴儿手腕粗细的眼镜蛇,缓慢地昂起头,不断地吐着信子。
叶余生看得发怵,抓住杜宴清的衣服,质问道:“这是无毒蛇?明明是眼镜蛇啊,你疯了!”
“毒牙全都拔掉了,我就是想吓吓他。从我知道他对蛇敏感的那天起,我就开始养蛇,还特别喜欢蛇。”杜宴清挪挪脚,等着看好戏。
“你病得不轻,最好去看心理医生。”听说没有毒牙,这才让叶余生稍稍放心。眼见那条蛇向床头游去,离任临树的身体越来越近,她寻找晾衣杆无果后,索性大胆地站上床,寻找时机,把蛇一脚踢飞。
她的动静足够让这条眼镜蛇掉转蛇头,对她做出准备攻击的架势。尽管握紧的手心不停地在冒汗,可她只想着必须马上把蛇给弄走。但她又不能擅自下床,于是,一人一蛇僵持不下。
没事,反正没有毒牙。还好穿的是裤子,豁出去了,绝对不能让他看见蛇,她暗想。看任临树仍安稳地睡着,她紧闭上眼,一鼓作气,用力踢向那条蛇。
生性凶猛的眼镜蛇张开嘴,对准叶余生的右腿就咬了下去。同时,杜宴清清楚看见那排白色笔尖的毒牙,这才意识到危险。忙从包中拿出捕蛇杆,以最快的速度将蛇抓住。
叶余生感觉到腿部传来剧烈的疼痛,她掀起裤管,发现伤口渐渐发黑,并肿了起来。她强忍着痛问杜宴清:“你不是说是宠物蛇吗,无毒的眼镜蛇吗,可我好像中毒了……”
杜宴清也蒙了,战战兢兢地说:“这……不是我的蛇。”
“你……我被你害死了!”她感觉浑身冒汗,头晕、心慌,并犯恶心。看来今天是要死在这儿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死于一场恶作剧。但转念一想,又感到庆幸,否则被咬伤的就会是他了。若是她死了,又何尝不是她与任临树之间的另一种终结?她望望任临树,示意杜宴清小点声。
杜宴清正要拨打120——
“你送我去医院……别把救护车叫过来,事情闹开了,对酒店的影响不好……”她有气无力地说完这句话,就晕了过去。
“都成这样了,还在维护他!我可不想惹上人命。”杜宴清背起叶余生就往外走。正巧碰上过来送醒酒汤的宋师傅,他拦下杜宴清,问:“她怎么了?”
“被眼镜蛇咬了,再不送医院就真完蛋了。”杜宴清急得焦头烂额。
“酒店怎么会有蛇,蛇在哪里?!你这样送医院也救不了她的,把她背回房间,你用力挤伤口的毒血,再用清水不停地冲洗伤口。我看看是哪种眼镜蛇,好联系医院准备抗眼镜蛇蛇毒的血清。”宋师傅急忙说。
杜宴清照做,用力挤叶余生的伤口,黑色的血液流了出来,他突然想起电视剧里常上演的一幕——用嘴吸出蛇毒。
“叶余生,你撑住啊。我无心害你的,你可不能死……”说着,他俯身用嘴凑上伤口,吸出毒血,再吐掉。
“我不会中毒吧?”杜宴清问。
“血液毒,你没口腔溃疡就不要紧。我在乡下住时,常碰到被蝮蛇咬伤的村民,略懂蛇伤的急救常识。”
宋师傅将眼镜蛇的照片拍下来,再迅速打电话给医院。见杜宴清还在用嘴吸毒,忙制止:“别吸了,用清水冲,然后我们马上去医院。现在能做的也就就这些了,找不到抗眼镜蛇毒血清,还是救不了她。”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何蔗蔗,见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叶余生时,高声尖叫起来。
任临树听到动静,昏昏沉沉地从床上起来,当他迷迷糊糊看见人事不知的叶余生,以及宋师傅、何蔗蔗、杜宴清等四个人都出现在自己的房间,揉了揉太阳穴,惊讶地问:“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呢?叶余生,起来,难道你也喝醉了吗。”
“快,快把醒酒汤端给老板喝。”宋师傅对何蔗蔗喊,又对杜宴清说:“咱们先把她送去医院,你要是人脉广,就赶紧打电话满世界去找血清,血清是唯一能救她的办法。”
杜宴清拦腰抱起叶余生,跟在宋师傅身后。
医院的电话回了过来。
“目前联系了多家医院,都没有抗眼镜蛇毒的血清,我们还在寻找中。”医院给了回复。这个消息,让人越发不安。
杜宴清将叶余生放在车后座上,宋师傅坐在一旁看着,车子疾速向医院驶去。不经意间,宋师傅瞧见叶余生右腿伤口上的疤痕,是个烫伤的疤痕,很熟悉。他立刻仔细看叶余生的五官,和记忆里的小姑娘相差甚远。如果单看脸,不看这块疤,他不会这么确信无疑。
叶余生中途醒来了一次,只觉心如火烧,浑身疼痛难忍。脑海中浮现任临树的脸,无比清晰,她想对他说些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又再度陷入昏迷之中。
“叶余生,你别睡啊,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国内买不到,国外总会有,你给我撑住!”杜宴清握着方向盘,都来不及想为什么好端端的无毒蛇,竟会满口毒牙。
喝下醒酒汤的任临树,醉意渐轻,只听见旁边的何蔗蔗在小声哭泣:“鹊鹊死了,鹊鹊死了……”
他拍了拍何蔗蔗的背,喃喃哀声:“我知道,我都知道。”他错误地理解了何蔗蔗所指的鹊鹊的意思。
宋师傅打来电话。
“找到鹊鹊了,不过危在旦夕,命悬一线,能不能救他,就只能看你了。”电话那头,宋师傅语出惊人。
任临树听闻,彻底清醒过来,“你再说一遍。”
“叶余生就是鹊鹊,她就是啊!你赶快来医院做决定。”
竟然……不,这不可能,他不相信,立刻否决:“叶余生怎么会和鹊鹊扯上关系?鹊鹊已经死了。宋师傅,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的心脏差点骤停。
“你还记得十四年前,鹊鹊的腿被开水烫伤吗?我明明记得烫过的伤口,像一朵绣球花。当时我还安慰她,不用怕留下很丑的疤痕,实在不行还可以刺青成一朵绿色绣球花。叶余生的腿上就有一朵绣球花的刺青,刺青并没有完全掩饰住伤疤。岁月能改变人的长相,但伤疤是独一无二的,不会变化太大。”
任临树既惊喜,又有些茫然,“这件事我稍后会调查的,你先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和梁赫马上就来医院。”
无论你是谁,叶余生,我都要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