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成敏这边不开心,另一边齐湛却丝毫没有反应,他和梁明之在说梁贵妃的事情,“梁贵妃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数日前梁贵妃只是对于意嘉至今未有身孕不满,而这几日,太子放在梁贵妃身边的内应却送来消息说,梁贵妃已有打算把自己身边两个年龄均在十八岁的大宫女赐给梁明之为妾。这事情梁明之三日前已经得知,现在,齐湛问他有什么打算。
“她打算的太好,却没想到,皇上会不会同意这事。”梁明之说道。
姑母的心思他知道,可姑母虽然备受宠爱,但皇上却并不糊涂。而他自己,则更不会舍弃即将登上大位的太子殿下,而选择去辅佐姑母跟前,那个收养来的话都还说不齐全的小娃娃。
还是前年中秋之后,梁培晴领了林美人入自己的宫殿照顾。林美人不负她的期望,十月怀胎诞下一子,自己却血崩而亡。梁培晴只有两个公主,于是和皇帝一提,林美人所出的七皇子便养在了她身下。她这是自己不能生,也要做完自己的太后梦。
“父皇同意了。”齐湛说道。
同意了?
这么说,皇帝也对姑母忍不下去了。
齐湛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一直容忍了梁贵妃的小动作,可皇帝也同意了,那就说明,他打算在今年底将大位传给齐湛之前,是打算要帮他把障碍给收拾完了。梁明之想到因为大姑母的事情后,祖母变得彻底沉寂下来,心底忍不住的叹息了一声。
然而梁贵妃自己要走上这条找死的路,他也没有办法。他不能搭上整个梁家,而去陪着梁贵妃疯狂。
“那我就替父亲多谢谢她便是。”梁明之淡淡说道。
“你小子可真够坏的!”一想到梁贵妃辛辛苦苦舍了左膀右臂,结果却什么也得不到,齐湛就忍不住的发笑。
梁明之却道:“只是不辜负她的好意罢了,人在我这里最多是个摆设,可在我父亲那里,却能物尽其用,三方面都能满意,这是好事。”
“摆设?”齐湛重复了这一句,正要说话,外间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太子,贺侧妃那边派人送来了冰糖梨水,您要用一些吗?”
话音一落,齐湛应景的咳嗽了两声,随后道:“端进来吧。”
梁明之淡淡的看着,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宫装的女人低眉顺耳的走了进来。冰糖梨水放在小小的茶盅里,放到桌上,她便揭开了盖子,“太子,侧妃吩咐了,说是趁热喝效果会更好一些。”
冰糖梨水还冒着热气,梁明之看齐湛轻轻点头,嘴角勾着满意的弧度。
“那彩明先告退了。”宫女说道,退后几步,然后转身出去,顺手轻轻拉上了门。
齐湛端起冰糖梨水,恰到好处的温度,一饮而尽后,便觉得不仅是喉咙,浑身仿佛都舒服了起来。
梁明之笑道:“太子好福气,贺侧妃如此体贴。”
齐湛微愣,接着笑道:“算不上好福气,不过她的冰糖梨水煮的的确不错。春日那回也是咳嗽,请了太医煎了药都无用,倒是她的糖梨水,不过喝了两日,竟然就好了。”
梁明之脸上有着不易察觉的诧异,“这么说,这糖梨水竟然是贺侧妃亲手煮的不成?”
齐湛点点头,似乎是在回忆什么,脸上一会儿是冷笑,一会儿竟然又温和中带了丝心疼,“是啊,亲手煮的。”
梁明之便笑笑不再说话。
君臣君臣,先有君再有臣,他只是臣,不适合过问太多,当然,也不适合管的太多。
而从这事上来看,却也察觉到这贺侧妃的确是和成敏郡主大大的不同。一个亲手煮了冰糖梨水给太子,时刻关注着太子的身体,而一个,却是只知道找小姐妹谈天聊心。
成敏郡主两辈子性情不变,可齐湛却是变了,更何况,这辈子还多了个贺侧妃。若是他没有记错,上一世的贺侧妃其人,只怕是小小年纪,好似就没了。因为那时候京城贺御史家的女儿只有名动京城的贺琬,并没有贺莲。
宫女彩明回到宫中,第一时间就去见了贺莲,“侧妃,冰糖梨水奴婢已经送去给太子了,不过……”
“不过怎么了?”
贺莲仍然在练字,闻言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来,若不是听到她的声音,彩明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话侧妃根本没有听见了。
“不过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太子妃跟前的大宫女梅音,她问奴婢是去做什么了,奴婢照实说了,她,她打了奴婢一巴掌……”彩明说道,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原来,原来她也是去送冰糖梨水的。”
贺莲侧过头,看见彩明的脸上果然有一个巴掌印。清晰的巴掌印,让贺莲几乎可以猜到会有多疼。她问道:“除了回答她的话,你没有做旁的了?有没有说话刺她,有没有态度不够恭敬?”
彩明心里一凛,随即便有些不大服气。
梅音是太子妃跟前的大宫女,自己也是侧妃跟前的大宫女,两人只要不恶言相向便是,自己为何要对她态度恭敬?
贺莲叹息,“我不是交代过你了,叫你不要与太子妃的人有冲撞的吗?遇事避开,遇好先让,遇坏则忍,我说的,你都忘了?”
“侧妃!”彩明喊道:“您是侧妃,不是太子的侍妾。您是上了皇家玉蝶的,这辈子除非是死,不然您根本就不可能离开太子府,离开皇宫。您这辈子,注定都和太子妃站在敌对面,您忍得了一时,忍得了一世吗?”
彩明不是贺家带出来的丫鬟,而是贺莲进了东宫,齐湛拨过来给她用的人。虽然用的时间不长,可贺莲到底是何她也有了感情的。
彩明仗着这感情,说了这样大逆不道,但却可以算忠言的话。但贺莲,却是忍不住眼眶微微发红。
“来人!”她高声喊道。
彩明神色迷惑的看着她,推门进来的两个宫女也有些迷茫,她们问道:“侧妃,请问您有何吩咐?”
贺莲道:“彩明不分尊卑,竟敢对我口出狂言。你们带她去找太子跟前的大总管,就说是我说的,把彩明发落到浆洗房里去。另外再叫人过来伺候我更衣,我要去太子妃那边认错。”
两个宫女不知所措,彩明更是直接懵了,“侧妃,您,您怎么能……”
“你再多嘴,我便直接叫人拉你下去,什么也不说!”贺莲打断她的话,起身进了内室。
若是直接拉下去什么也不说,那等的可就不是换一个差事这么简单了,那很可能,是连命也没了。
彩明脸色乍青乍白,顺从的被两个宫女拖了下去。
门外另外的两个宫女得了话,匆匆进去伺候贺莲更衣。贺莲长相一般,因而就也不在意打扮,好的衣裳料子一大堆,可她出门来来往往就那几件。便是皇后看了,都对她有些不喜欢。若是往日,这两个宫女定然要劝她换一件好看的,起码去了太子妃那里,是有可能遇上太子的。
但今日,两个宫女却默契的什么话也没说。任由她只是插了一支金簪,穿了一身墨绿色的宫装,甚至是脸上都未施粉黛,就这么走了出去。
彩明被两个人押着往前走,正好又遇上了梅音。梅音瞧见一刻钟前还在她跟前耀武扬威的说什么,太子只爱喝贺侧妃做的冰糖梨水,而不会喝太子妃那边送去的糖梨水的彩明,这会儿却被狼狈的拖着,顿时就生了疑心。
“这是怎么回事?”她拦了路,问拉着彩明的两个宫女。
彩明和梅音有了冲突,就得来了这样的下场,侧妃是保都不保一下就把人给推了出去。这两个宫女面对梅音的问话,哪里还敢不回答,一个宫女忙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情况给说了。
梅音脸色不变,心里却暗恨不已。
好一个贺侧妃,她和彩明有了冲突,情急之下打了她一巴掌。这个贺侧妃倒是好,二话不说,情况不问,直接就要带着彩明去找太子。若是太子得知彩明挨了自己的打,还要被贬下去浆洗房,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个大宫女?
仗着是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就在东宫横行霸道?
她看了眼已经蔫了的彩明,咬牙道:“把人带到太子妃那边去。”
彩明听了这话眼睛一亮,这是有救了?
乐成敏这边正要送意嘉走,外面宫女就来报贺侧妃过来了。意嘉听贺侧妃的名字也听了许久了,倒是一次也没见过她,因此便也不急着走了,坐在乐成敏下首,打算见见这个贺侧妃。
得了里面的允许,贺莲让自己的宫女守在门口,一个人走了进去。
“妾身见过太子妃。”贺莲行礼说道。
意嘉起身见过了贺莲。
乐成敏这才淡淡的道:“免了,贺侧妃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贺莲自从上回请安过后,一直到现在,可是从来没有主动来过的。乐成敏此刻也非常好奇,到底贺莲是为什么而来。
贺莲道:“妾身是过来请罪的。妾身跟前的彩明,方才出言不逊得罪了太子妃您身边的梅音,妾身已经罚她去了浆洗房,可这事到底是她的错,所以妾身也必须禀报给您,还请太子妃治妾身管教不力的罪。”
贺莲态度恭敬,也没有一口一个喊乐成敏姐姐,虽然只短短说了这么几句话,意嘉对她原本的敌意倒是去了不少。可想到此,却忽然又是一惊,若是贺莲是装的,那就的确深不可测了。
想她言语无趣,长相不佳,娘家父亲也只不过是御史,按理便是她姐姐贺琬那般长相才学都有的人,给齐湛做侧妃都已经是出格了,何况是她。
可就是她,却得到了齐湛的另眼相看。
乐成敏正要说话,梅音带着彩明就从外面进来了。梅音附耳过去,在乐成敏耳边几步就将事情交代了清楚。离开乐成敏的时候,看向贺莲的眼睛里还是满满的不满。
而对于这一切,贺莲却是毫无感觉一般,只安安静静的低头站着。好像她此次过来,就是为了接受惩罚一般。
乐成敏也没有发火,沉默了片刻,道:“既然犯错,自然是该罚,可这么点小错就罚去浆洗房,未免有些太小题大做了。贺侧妃能舍得,可我却舍不得梅音,可我若是不做,又免得叫人说我处事不公。”
“一切都听太子妃做主。”贺莲说道,声音平平。
乐成敏心中忽然就有了气。
这个贺侧妃,自己在这边因为她而寝食难安,而她在那边,也如现在一样心态平和,犹如看戏一样看待自己吧?可是不对,造成这一切的,不是贺侧妃,而是齐湛!
她的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想到齐湛,这火立刻就转移了方向。
“既如此,就罚彩明和梅音,每人各三个月的月例吧。”她说道:“好了,带着你的人走吧。我这里还有客人要招待。”
“是,多谢太子妃开恩。”贺莲说道,看了眼彩明,转身朝门外走。
彩明白白挨了梅音的一巴掌,可此刻却不仅不敢要讨回公道,反倒是感谢了乐成敏后,还感恩戴德的感激了梅音。
乐成敏挥退下人,对意嘉道:“你看到了吧?这个女人,好似无欲无求一般。可我却因为她,而日日苦恼纠结。明知道是我自找的,可偏偏我忍不住。”
因为爱,所以在意。
意嘉拍拍她的肩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若是想彻底解决这件事,还得找太子问清楚。”她顿了顿,道:“不过,我始终觉得这个贺侧妃有些不对劲。”
乐成敏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胡乱的点点头,送了意嘉出去,“好了,不管她了,今儿和你聊了很多,我心情已经好多了。”
意嘉却在回去的马车上就和梁明之说起了这个事情,梁明之虽说不想管这事,但意嘉两辈子难得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她又需要问他的意思,他便只好听一听。
“你说,太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真的喜欢那贺侧妃?”话说完,意嘉靠近梁明之怀里,求证他的意见。
梁明之却真的看不出来。
前两年他还偶尔能猜中齐湛的心思,这两年他越发成熟,而且如今,在齐湛面前,他也不好太过观察,去揣度他的意思。
“不论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贺侧妃都是上了皇家玉蝶的妃子,太子对她也算不错。”梁明之道:“贺侧妃的事情,太子妃是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意嘉,我们做不了什么的。”
“我知道……”意嘉叹道。
可是她就是觉得乐成敏是欠一个解释。
“我觉得贺侧妃有些奇怪。”她说道。
梁明之无意识的绕着她的头发,随意问道:“哪里奇怪?”
意嘉把今儿贺莲去请罪的事情说了,然后道:“我没有看见过太子和她的相处,不知道太子对她是什么态度。但是她,若不是她太能沉得下气,心机太深的话,那么就是她对太子,可能并不在意。”
梁明之听后想了片刻,问意嘉,“你想怎么做?”
意嘉道:“我想跟太子提一提,哪怕他真的喜欢贺侧妃,可贺侧妃毕竟是侧妃,她怎么能一应供给都和太子妃一样,这不合礼数。”
这的确不合礼数,但却不适合意嘉去说。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若是太子妃自己不提,旁人提便是僭越。至于你说的不合礼数,这点我有责任提醒太子,你只要多陪陪太子妃说说话就行了。”梁明之脸色凝重,松了把玩着意嘉头发的手,将她带正了看着自己,道:“你虽然和太子妃是好朋友,可如今她不再是当初的成敏郡主了,有关东宫的事情,我们不能参与。”
伴君如伴虎,意嘉脑中忽然想到这句话,她紧张的点了点头。
梁明之原想把梁贵妃那事一起说了的,但看她好像有些被吓到了,就没有再多说。拍拍她,再次将人揽在了怀里,“你也别怕,万事还有我呢,你放心好了。”
意嘉想让梁明之不要再去和齐湛提贺侧妃供给的事情了,可是想到乐成敏……她紧紧抓了梁明之的衣袖,问道:“你去和太子提,会不会影响到你?若是会的话,那,那我再去劝太子妃自己提吧!”
梁明之安抚性的拍拍她的手,道:“没事的,这事儿原本我就有提醒太子的责任。说不定太子也不知道,而是有人误会了太子的意思,故意这么做的呢。”
听他这么说,意嘉才放了心。
东宫这里,贺莲带了人回去没多久,齐湛就到了。彩明正跪在门外,见了齐湛也不用挪动,直接就磕头请了安。
齐湛看了眼她脸上的伤,然后道:“行了,你别跪了,下去吧。”
屋里贺莲也迎了出来,“太子殿下。”
“出了事你怎么不告诉我?”齐湛看了眼她平静无波的样子,语气隐隐有点不悦。
贺莲道:“我已经跟太子妃请了罪,太子妃表示不怪罪于我了,难道,还需要跟您也请一次罪?”
齐湛面色微变,叹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太子妃她……”
“太子不必说了,今儿这事,还真不是太子妃故意针对我的。”贺莲眉宇间带了一丝不耐烦,看也不看齐湛就坐到了凳子上,“您总说太子妃性子骄纵,恣意妄为,然而我却只看到一个隐忍大度的太子妃。便是今儿的事,也是彩明这丫头先挑衅闹事,太子妃跟前的梅音气不过才教训了她的。太子,我知道您是想保护太子妃,可也没有必要次次拿我当靶子吧?若是太子妃真的拿剑对着我,太子您能保护得了我吗?”
“母后希望我早日能有子嗣。”齐湛也坐下,平淡的说道。
贺莲看着他笑,“所以呢?太子是要碰我了?”
齐湛一滞,脸上竟是有些尴尬。
没等他再说出什么辩解的话,贺莲便道:“太子,咱们说好五年为期,五年后您放我走,但太子您见多识广聪明过人,也不该糊弄我一个小小的内宅女子。五年内我若是因为你种种作为而丢了命,这生意我可就赔本赔死了。”
“你放心,我自然会保护住你。”齐湛说道。
“保护?”贺莲冷笑,说出口的话也是一样的冰冷无情,“谈什么保护,你调一个脑子蠢的要我去和太子妃争宠的宫女给我,这就是保护?你这是害我还差不多!”
此刻的贺侧妃,没有在下人面前的淡然冷静,也没有在太子妃跟前的恭敬顺从。有的只是一张发白的脸,赤红的眼,以及因为怒火,而不断发抖的身子。
齐湛平生,还没有被人指着鼻子这么骂过。他豁然站起来,看着贺莲冷声道:“你放心,我现在就给你换人过来。另外,你也别忘了,当初咱们可是互利互助,我虽然答应了你的要求没错,可当初我也救了你脱离了贺家。过河拆桥,不能河才过一半,你就来拆桥!”
贺莲没说话,看着齐湛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大门一关,她才颓然的趴在了桌子上。一直隐忍不发的泪水,痛痛快快落了下来。
齐湛径自去看乐成敏。
然而乐成敏早得了齐湛去贺莲那边的消息,早已把宫门下钥,宫灯熄灭,做好了他在贺莲那边歇一晚的准备了。
齐湛看着紧闭的大门,狠狠踢了两脚。
屋里伺候的太监听见动静,忙得过来开门,一开门还未等问话,就已经吓得跪倒在地了。
齐湛一脚踹开一个人,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乐成敏躺在床上并未睡着,可是听见气冲冲的脚步声,却立刻闭了眼睛,佯装睡着了。齐湛进了屋,瞧见乐成敏睡得正好的模样,却觉得一股无名的火直接冒了上来。自己因为她,先是被她伤了手背,再是被贺莲这般冷嘲热讽……可她倒好,居然丝毫不介意,就这么心大的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