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之怒,血溅五步;帝王之怒,血流漂杵。
乾清宫里的皇帝因为发觉了自己被愚弄而雷霆震怒,而做为整件事中的主角,却在四海楼中据案大嚼,好不惬意。
这大半年来,一直在草原大漠上转悠,整日介吃的多是些羊肉牛肉的,那腥膻味儿让苏默觉得自己都快吃成羊了。
昨个儿回来后,又全忙着和众兄弟朋友畅饮了,酒喝了一肚子,饭食却是没进多少。今天这一顿,才算是真真正正安生的吃了一顿。
旁边陪着他一起的张悦看着他吃的香甜,也不好意思打断,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好歹等他终于是放下筷子,惬意的向后靠着,拿着牙签儿剔牙,这才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摇头道:“哥哥,你这是饿了多久了?不知道的看了,还当咱英国公府管不起你饭似的。”
苏默剔牙的动作一僵,脸上就露出悲戚之色,刚要开口,张悦连忙摆手苦笑道:“得得,哥哥欸,您就收了神通吧,小弟不傻。”
他现在真是对这位爷太了解了,一瞅那架势就知道,这是又要忽悠了,哪还肯让他继续表演,当机立断给他终结咯。
苏默脸上的愁苦之色散去,撇撇嘴嘟囔道:“没劲,悦哥儿,你变了,一点儿都不厚道了。我以前那个单纯的悦弟呢?快还给我。”
张悦捂脸,叹道:“行行,你行。我说,咱能好好说话不?”
苏默耸耸肩,“说,我听着呢。”
张悦苦笑,摇头道:“不是我说,是你说啊。你不是说要带着咱们发财吗?怎么个章程?还有,怎么突然间就想着赚钱了,咱府上不至于落魄到让你出来赚钱的地步吧。”
苏默就扔了牙签,正色道:“你不懂,哥哥我现在缺钱,很缺钱!”说着,长叹一口气,摇头叹道:“嘴贱啊,要不是嘴贱……算,不提了。全都怪那个嘉曼秃驴!当初要不是他,额就不会去了西北;要不是额去了西北,就不会被逼去草原;要不是额被逼去了草原,就不会…….”
快停!张悦听的脸儿都绿了。这尼玛陕西味儿都出来了,您还能更假一点不?
“好吧好吧,我真的是缺钱。至于说府上,呵呵,且不说我总不能一直靠着你爹供养吧。即便是,我要做的事儿,你爹那点钱还真不够看。”苏默摊摊手,认真的说道。
张悦愕然,“你这是又要做什么,我堂堂英国公府都供养不起?”
苏默真缺钱吗?答案是真缺。刚才那番话虽然是耍宝,却也是真的大实话。事儿的起因不是别个,就是此番因他而签订的明蒙之约。
当时他也是一时冲动,许下了双方开展互市的条约。又拍着胸脯向于冕保证,要靠着这个条约阴蒙古人一把。现如今,他便是要为这个约定买单了。
别看他这两天蹦跶的欢实,但再过两天使团就要回归了。也就意味着他这个钦差副使必须去面君交付皇命了。而如果全无准备的话,就他签署的那份契约,要不被大臣们弹劾成筛子才叫怪事呢。
可是要达到他许下的那个目标,钱财,海量的钱财便是必备的基础。而且既然准备展开那个计略了,就不能单搞那一样,顺带着将丝绸之路重新打通才是大目标。
而要做到这些,没有本钱哪成?所以他说自己需要钱,一点儿都没夸张。只是具体细节,却是不好跟张悦多说了。毕竟,这里面牵扯到的还有国家层面的问题,除了绕不开的皇帝之外,越少人知道越是保险,不然可就要不灵光了。
张悦见他语焉不详,也便不去多问了。在他想来,这位哥哥发神经的时候多着呢,这忽儿风忽儿雨的,且由得他去折腾,总有英国公府在后面支撑着,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正闲聊着消食儿,下面楼梯声响,孙四海满头大汗的走了上来。见了二人施礼过后,坐下先狂灌了两大杯水,这才向苏默汇报起进度来。
他昨日得了苏默的安排,今个儿一大早起来便开始忙活,直到此时才算是将将搞定。
“…….公子要的宅子找到了,就在东直门外五里处,紧挨着白云山。大四进的院子,后面还有一大片林子,原是一个户部的官员的。后来造了事儿,这才空闲下来。只是一来那边要价太高,二来毕竟主家是落魄而去,名头不好,这才一直没能兑出去…….”
孙四海详细的介绍着。苏默的要求实在不好找,要僻静些的,又要离城里不太远的,还最好要有开阔点的场地的…….
在这京城之中,寸土寸金的,如他这般要求哪是那么好搞的?或许单其中满足一个条件的,还能淘换出个一两处的。可要全部满足,且不说有没有,便是有那也绝对是天价儿了。
可是没法啊,要知道苏默身边跟着的可不全是人,还有几个异类呢。鼯鼠多多和金甲也就罢了,这俩体型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那大尾巴熊汤圆和狼王太阳就不好安置了。
英国公府够大,打终归还是在城里。这人口密集之处,时不时的传出几声狼嚎熊吼的,知道的是英国公府豢养了宠物,不知道的还当是英国公府改成动物园了呢。
所以,为了找这么一处合适的地儿,可把孙四海的腿儿都跑细了。好在他在京中经营多年,人面儿够广,这才寻到这么一处院子,勉强附和苏默的要求。
“要价太高?怎么个高法,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难处?”苏默静静的听着,很敏锐的抓住了孙四海说起这宅子时的一抹为难之色,当即出声打断他,淡淡的问道。
孙四海一窒,略一犹豫,这才摇摇头苦笑道:“公子,其实价格什么的倒没什么。只不过这宅子现在的主人…….实在不太好应对。”
苏默微微皱眉,和张悦对视了一眼。孙四海明明知道己方身后站着的是英国公,在这么个硬扎的靠儿下,还能让他说出不太好应对的话来,可见对方的背景大不简单啊。
果然,在苏默的示意下,孙四海终还是叹口气,将对方的来历说了出来。
“现在那儿是张家的产业。当然那个主家就是因为招惹了张家,被他们算计后才失了这份家产…….”
苏默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的问道:“张家?哪个张家?”
孙四海迟疑了下道:“就是您知道的那个张家,寿宁侯张鹤龄,以及建昌伯张延龄。这所宅子,眼下便在建昌伯的名下。”
“他们啊……”苏默点点头,略一沉吟又道:“那他们要什么价儿?又出了什么难题?”
孙四海苦笑笑,摇头道:“他们……要价八万两。”
“什么?!”这价码儿一出,苏默还没怎么着,张悦却是一口茶喷了出去,失声惊呼起来。
“八万两?!他们怎么不去抢?两个腌臜货,穷疯了不成!”忿忿的将茶盏使劲往桌上一顿,张悦怒声大骂道。
八万两啊,尼玛,这个时代,八两银子就够普通的三口之家过上两三个月了。这一所宅子,张口就八万两,可不是天价儿了?就算是内城里最好的地段,也才不过三五万两就够了。这尼玛一处外城的院子,竟要出八万两的价儿,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了,由不得张悦不怒。
苏默也有些皱眉,不过他到没有发怒,眯着眼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对着显得讪讪的孙四海道:“你没跟他们提武清张老太公那边的关系?”
孙四海苦笑道:“提了,人家说了,正是看在以前有来往上,这才给出了这价儿。要不然,少了十万两不卖。”
苏默眼神微微缩了缩,若有所思。
张悦拍案而起,怒道:“两个贪得无厌的贼厮,敲竹杠竟敲到咱头上了。带我去,我倒要看看他们那宅子是金子垒的还是银子铸的。别人怕他们两个无赖,小爷却不惧他。皇后娘娘固然是尊贵的,但咱英国公府也不是泥捏的!”
孙四海满头大汗,尴尬的说不出话来。他这头回真正意义上给苏默办事就碰上这么个茬子,让他心中又是苦涩又是无奈。至于说张悦要去找场子,天天的,被夹在这么两尊大神中间,那可不要了他的老命去?这个茬儿,他又哪里敢接?不得已,只得把目光看向苏默求助。
苏默笑了,伸手把张悦按下,拍拍他肩膀示意稍安勿躁。又转头对孙四海道:“他们还说了什么,肯定不止这些吧。”
孙四海窒了窒,苦笑道:“公子明鉴,他们倒是说了,这价格也不是不能让。不过…….”
苏默眉头一轩,淡然道:“不过什么?”
孙四海一咬牙,道:“他们说,听闻公子手里颇有几个好买卖,要是公子能拿出来大家合作一下,这宅子的价格便可以再议议。”
好买卖?合作?
苏默听到这儿算是完全明白了,这分明是看上了自己在武清那边的几个项目了。只不过那什么合作之说就是睁着眼说瞎话了,所谓合作,不过是谋夺的遮羞布罢了。
这种事儿,后世时,苏默曾不止一次的在某些小说情节中看到过。但他从未想到,在这大明时空,自己竟也会亲身体会一番。
他没说话,两眼微微眯着,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几下,忽的展颜一笑,慨然道:“好,你帮我跟他们约个时间吧。”
“哥哥!”旁边张悦霍的站了起来叫道,一张脸涨的通红通红的。两个皇室的外戚而已,还是皇后那边的,怕他们个吊毛啊?别说他们,便是朱阳铸那样真正的皇室之胄,你不也是说揍就揍了吗?现在怎么对两个无赖,反倒是怂了?
“别急,别急。生意嘛,总是要见上一面,然后再慢慢谈的嘛。”苏默将他又再按下,老神在在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