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估计也是收摊位租金的,小摊主则在属于自己的地盘里销售,跟着客户商榷交流。而小罐的盖儿上,每名卖家都用自己的方式标注着蟋蟀的品相,有的盖子上写着“好”、“大”,还有的画着圆圈、直线等符号。
二楼人声也是嘈杂不堪。
“看我这个,个大牙大,上好的红牙蛐蛐……”各个摊主身挎大布兜子,正跟几名外地买主卖力“推销”。
“你这蟋蟀的板牙不够老……”
……
“五百块?我不卖了,舍不得,我这个最少能卖一千三。”一摊主摇着头,又转向另一名客商。
更有一些游走的商贩,随身带着蟋蟀向买蟋蟀的人推销‘既然看不中,那要不要看我这只,保准比这里的好!’
在众人包夹之下,操着外地口音的客商也有点不耐烦,不断嘟囔着‘看过了、看过了,不看了’……
二楼也是鱼龙混杂的一地。
我在二楼乱转,发现二楼还有一屏风格的地方专门是卖各种相关蟋蟀的工具物品的。
就拿那装蟋蟀的小笼子,也有贵贱之分,奢华之分!
跟一个摊主的攀谈,我才懂得这宁津县蟋蟀的市场,单单从捉蟋蟀、贩蟋蟀、养蟋蟀及蟋蟀用具、蟋蟀旅游、蟋蟀工艺品等,每年就可以有三亿元以上的收入,宁津已形成了六个大型交易市场,八十多个“蟋蟀”专业镇及村,全县有将近四万人从事与蟋蟀有关的产业!
我直接佩服得五体投地。
上了三楼。
蟋蟀赌馆的第三层楼居然是个茶馆,其中分有几个包间,里面都是那种有钱人去坐的,外边则很随便坐。我觉得我站了大半天,也走了大半天,脚有些酸,便带紫柔和三钱上了三楼。
三楼人很多,几乎把桌子都坐满了,恰好还剩下一个空桌子。
有个店小二上前来打招呼:“几位,要喝茶还是吃饭还是吃面条,或者吃粥也可以呀?”
我有点忍俊不禁:“怎么,你这里是万能杂货店啊,什么都有呢?”
店小二道:“那当然了,这里南来北往的这么多客人,有口渴的,有肚子饿的,有重口味的,有吃淡的,有爱吃干的,又爱吃稠,有爱吃辣的,有爱吃酸的,我们不做全面一些,哪里行?”
一个小镇的蟋蟀赌馆居然这般周到,我也是服了。
不过我看了一下周围,虽说三楼什么食物都有,但是没见几个喝粥吃粉的,于是,我要了一壶茶。
这时,楼下又上来了一个人,此人清癯奇瘦,颧骨高凸,衣衫单薄,但是双目矍铄,八字胡没刮干净,有点老江湖精油精油的滑头感觉。
店小二一看到他,就像是认老友一样打招呼道:“鸭嘴周,你又来了!”
这位叫鸭嘴周的老农一身背心,腰间别着几个竹子做的小笼子,估计里面装的也是蟋蟀。
鸭嘴周环顾了四周,抱怨道:“今天怎么人这么多,位置都满了。”
“今天正好是赶集嘛,人不多才怪……”店小二看到我们这桌子,刚三个人,正好缺一个角,就过来,一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几位,他能不能跟你们拼个桌?”
我耸耸肩:“可以,没问题。”
店小二便朝鸭嘴周道:“鸭嘴周,这边!”
“好的好的好的……”鸭嘴周过来了,朝我几个点了点头,然后坐在我的对面。
店小二给他端来了一碗粥:“我知道你每次来都喝粥。”
“好的好的……”鸭嘴周似乎很渴,把碗端到嘴边,就咕噜咕噜咕噜地灌。
我们很快看到他右手有两根手指是黑色的,而且用纱布包裹着,里面还上了药,隐约有一股药味。
桌上来个陌生人,我们当然总不能一声不吭,我套近乎地跟鸭嘴周讲话:“哎,老哥,你的名字有点特别啊,你姓鸭?”
店小二笑了:“哪啊,他啊,平时嘴皮子嘴碎了,一天到晚呱呱呱说个不停,跟只鸭子似的,别人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就叫鸭嘴周了。”
鸭嘴周把碗放下了,对店小二摆摆手:“别乱说,有损我的名声。”
店小二道:“怎么,难道今天你带来了什么好货?”
鸭嘴周一手护住自己的腰间,像是捂住宝贝似的,得意道:“那是当然。”
店小二又问:“卖出去了么?”
鸭嘴周摇摇头:“没呢,我刚赶来,还没出手!”
店小二道:“你啊,平时别这么老往这里跑,多在家看看你的老伴,上次你老伴为了你的事,摔伤了一条腿,现在好多了没……”
店小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鸭嘴周止住了,他摆着手说道:“不提了不提了,这败家娘们,明明上次我逮到的蟋蟀能卖三千元的,结果她六百块钱就给我卖出去了!”
我能从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得出,这鸭嘴周就好比赌场上那种烂赌而且死性不改的人,平时邋里邋遢,冥顽不灵,但是一旦到了赌场,就好比瘾君子闻到了香烟的味道,立即生龙活虎神采奕奕的那种。
其实赌场里最喜欢这种市井味道十足的小人物,虽然很不起眼,但是他们对赌场的贡献实在太大了。
店小二似乎是为鸭嘴周好,不忘嘱咐:“你还说你媳妇呢,你说,你哪一年不把家里的收成都拿去斗蟋蟀赌了,赌了精光后,就打媳妇,天天闹家暴,邻里村外的都传遍了,现在镇上谁人不认识你鸭嘴周,你说,你这名声在外到底有多臭?还有啊,你那老来得子的宝贝儿子,现在正是念书的好时候,别叫他跟你一块去捉蟋蟀了。”
鸭嘴周生气道:“我什么时候打这娘们了,我又什么时候带我的宝贝儿子去捉蟋蟀了?你都是听别人胡诌,还有,我现在哪里还赌蟋蟀啊,我这不是卖蟋蟀来了么,现在我不但不赌,还卖蟋蟀,挣了钱还买个热得快回去那老娘们枕脚热手呢!”
店小二不想跟鸭嘴周瞎扯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你总是这番话,你要是真有这份心就好了。”说罢自己去招呼其他的客人去了。
原来本地务农的农民都知道,到了斗蟋蟀的季节,如果走运捉到一只好蟋蟀,一只蟋蟀可以顶三十亩地的年收成呢!
可以说,当地的农民对蟋蟀已经有了一种迷信,很可能让他们在一头牛和一只蟋蟀中选择,他们可能选择的是蟋蟀,而不是耕牛。
我给鸭嘴周斟了一碗茶,递给他:“老哥,喝一口呗。”
鸭嘴周直接扭头摆手:“我才不要喝茶,这玩意伤胃,不甜不咸的,也不好喝,苦不垃圾的,还是喝粥好!”
这时,又听到不远处店小二的损落:“哎,鸭嘴周,不会品味不要说我的茶不好喝啊!”
鸭嘴周朝店小二翻了个白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