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深虑远,急国家之难,而乐尽人臣之道也。”——汉·司马相如《喻巴蜀檄》
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在南越地区设置了桂林、南海、象郡。刘邦建立汉朝后,南越和汉朝分分合合,起起落落,一会儿密如情侣,一会儿又疏如仇敌,总之南越的局势像雾像雨又像风,让人看不懂、摸不透、猜不着。
高帝十一年(公元前196年),刘邦对南越的态度是以和为贵。外交官陆贾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使“不安分”的南越王赵佗臣服,并立下永为汉臣的承诺。
然而,好景不长,刘邦死后,刘惠继位,吕后专政。蛮横霸道的吕后因为下达了禁止和南越通商的命令惹怒了赵佗。
汉惠帝五年(公元前190年),认为吕后“为妇不仁”的赵佗正式扯出造反的大旗,并且主动和汉朝设在南越的缓冲地长沙郡干上了。吕后也不是吃素的,派周灶为将军去征服南越。
然而,路上的一场瘟疫让吕后的征服之旅变成了喋血之旅,还没到南越边境的阳山岭,汉军就死伤过半。随后,吕后病死,汉军这才以奔丧为借口班师回朝。赵佗也正是因为靠这番天意挡住了汉军而称雄,南方周边小国无不对其臣服。
据说,当时赵佗在南越的势力东西跨越万余里,是名副其实的一方之王。他行必车,朝必礼,一派老大的作风。
前元元年(公元前179年),仁厚的汉文帝即位后,恢复了刘邦对南越以和为贵的政策方针,又是修缮赵佗在老家真定的祖坟,又是安排赵佗的亲戚朋友到朝中当公务员,不想去的每年可以拿到不菲的“最低生活保障金”,总之无所不用其极。
磨刀不误砍柴工,汉文帝随后再派外交官陆贾第二次出使南越。
事实证明陆贾就是陆贾,他没有令汉文帝失望。凭着一张利嘴,他居然使赵佗来了个“悬崖勒马”。赵佗被汉文帝的诚恳态度所感动,第二次对陆贾许下承诺:不再和汉朝对抗。
事实证明,赵佗这次果然没有再食言,随后南越一直向汉朝称臣,逢年过节向汉朝进贡,并派人朝觐,两国关系日益趋于平和。直到建元六十四年(公元前137年),赵佗死后,他的孙子赵胡继位,两国关系才又掀起波澜。
此时南越的闽越国和东瓯国因为七国之乱时吴濞儿子的挑拨离间,开始相互搏杀,而赵胡也因为害怕战乱殃及自己而对汉朝更为倚重。于是,他特遣太子赵婴齐到长安去当人质,以示对汉朝的忠心。汉武帝对南越这番诚意很满意,派王恢和韩安国平定了闽越的动荡局势。
按理说,事情到这里就可以暂告一个段落了。然而,后来的发展却并非一帆风顺。南越王赵胡继承赵佗的王位后,他没有胡来,但他派去长安当人质的儿子赵婴齐却胡来了。
其实,赵婴齐胡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是到了长安整天足不出户,等于被软禁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寂寞,寂寞啊”!于是,他在寂寞中偷偷地出了一次门,结果就遇到了改变他一生轨迹的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红透长安城半边天的风云人物——樛氏。这樛氏生性风流,和赵婴齐惊鸿一瞥后,一个是干柴一个是烈火,一点就着。很快,这个樛氏就为赵婴齐生了一个儿子——赵兴。
儿子赵婴齐走了桃花运,而赵胡却走了倒霉运——身子好好的,却突然一病不起,大有到阎王那里报到之意。于是,赵胡派使者到长安请求汉武帝放赵婴齐回国。
汉武帝自然很快给赵婴齐发了通行证。赵婴齐如同一匹脱缰的烈马,归心似箭。他来时无牵无挂,落寞至极;去时却是一驾豪华马车,身伴两个最爱的人——樛氏和儿子赵兴,有脸有面,风光至极。
事实证明,赵婴齐的风光还在继续,他前脚刚到,父亲赵胡就像了却了心愿一般含笑而去。他风风光光地继承了王位,然后干了两件风风光光的事:一是立樛氏为王后,二是立赵兴为太子。
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默默支持他的女人,同样的道理,一个短命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赵婴齐无疑就是这样的人。在他人生最寂寞无助的时候,樛氏给了他无尽的温柔和无尽的爱。当了南越王的他知恩图报,对樛氏宠爱有加。后宫佳丽三千,他只取樛氏这一瓢足矣。
都说痴情没有错,但却比错更可怕。赵婴齐不会料到,就是这一瓢却要了他的命。赵婴齐因为爱樛氏爱到骨子里去了,不理朝政,天天守在后宫与樛氏厮混。
元鼎三年(公元前113年),赵婴齐就去阎王那里报到了,死因是纵欲过度。
赵婴齐走了,小小年纪的赵兴开始风光起来。他一下子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原因是他理所当然地继承了父亲的王位,成了新一代南越王。
当了南越王的赵兴凭空多出来的三姑子、六婆子、七大叔、八大姨,数不胜数。他脸上笑开了花,对这些人该封官的封官,该奖赏的奖赏。总之一句话,无限风光在王位。
然而,赵兴很快就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在高处不胜寒”。他接到了汉武帝的祝贺函。
鸿门宴是“宴无好宴”,汉武帝的祝贺函是“贺无好贺”。他祝贺是假,探访是真。他害怕人事变动后的南越不听大汉的话了,所以以祝贺的名义去试探虚实。
谏大夫终军和安国少季有幸成为去南越的“祝贺使者”。谏大夫终军为了使自己不辱使命,一到南越,就教了新南越王一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可怜的赵兴刚刚爬上南越王的宝座,小屁股都还没有坐稳,被终军的这句话一吓,差点没有把尿尿到裤裆里,忙回了一句:“如有三心二意,天诛地灭。”
南越王赵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搞定了,接下来该安国少季登场了。按照汉武帝两步走的方针,终军负责搞定空有王位无实权的赵兴,而安国少季则负责搞定“实力派”的太后樛氏,责任之大可想而知。
当然,既然汉武帝钦点安国少季,自然有选他的理由。安国少季见到樛太后之后,心跳突然加快起来,因为他受到了隆重的接待,像是迎接凯旋的将军一样。
接待仪式搞完后,两人随即进行了座谈会。如果诸位认为他们是就大汉和南越的双边关系在进行谈判和交流,那就大错特错了。国事,不谈;军事,不谈;天下事,不谈;谈,只谈家事。
“一别几年,你还好吗?”安国少季一往情深地望着樛太后,幽幽说道。
“不好。”樛太后突然满脸红晕,如少女般嗔怨道,“你说过两天来看我,结果一等就是几年。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我……我有我的苦衷啊!”安国少季顿了顿,满是疚意地说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接下来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座谈会”马上由大厅转到了内室,然后由内室转到了床上。
大家看到这里,肯定看出端倪来了。不错,这个安国少季在长安时就和樛太后有一腿了。只是后来“第三者”赵婴齐插足,生性风流且势利的樛太后就顺势倒向了赵婴齐,而安国少季和樛太后这一对“拍拖”多年的野鸳鸯就这样分道扬镳了。鉴于此次搞定南越实际只要搞定樛太后就行,所以汉武帝审时度势,决定从细微处着手,选择了让安国少季出征,目标直指樛太后。
事情的发展果然朝汉武帝所期望的那样发展。铁面无私的终军以“硬”对付尚且年少软弱的越王赵兴,而“少女杀手”安国少季以“软”来征服强硬的樛太后。结果,终军和安国少季不负汉武帝厚望,双双告捷。
按理说,事情到了这里已毫无悬念可言,南越已是“煮熟的鸭子”飞不出大汉的手掌心了。然而,百密一疏,这一次汉武帝大意失荆州,漏看了一个人——吕嘉。
吕嘉,男,年龄不详,籍贯不详,绰号“千年老二”。
吕嘉是南越的三朝元老,一直位居相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故有“千年老二”之称。
吕嘉为了在南越打造“吕氏春秋”,做出了这样匪夷所思的规定:只要是吕家男性都要娶公主为妻,只要是吕家的女性都要嫁给王子为妻。
吕嘉这样做,虽然苦了吕家的儿女,但却让南越从此多了一个谈虎色变的词:吕氏天下。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个被汉武帝“小看”了的吕嘉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严重到使汉武帝精心布置的搞定南越的“两步走”计划产生了变数。
因为昔日情郎的到来,急着再续前缘的樛太后几乎想都没想,就给了汉朝十六个字的承诺:废除边关,位列诸侯,三岁一朝,年年进贡。
终军接到樛太后的答复,一向严峻冷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哪里料到,就在他火急火燎地打道回府,向汉武帝邀功请赏时,南越国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
挑起变革的人自然是吕嘉。原因很简单,他对樛太后的“卑颜屈膝”和“卖国求荣”之举表示不同意,并且对樛太后提出了“收回成命”的请求。
那吕嘉在南越是啥人物,说出的话分量自然是重于泰山的。这下樛太后也骑虎难下了。她对汉朝的公开信已经发出去了。吕嘉让她收回成命,无异于让她自己打自己耳光。于是,她硬着头皮给了吕嘉如下回复,八个字:“成命已出,覆水难收。”
吕嘉啥时碰到过这样的钉子,所以干脆和樛太后决裂了。决裂前,他还对太后进行了最后一次劝说。与其说是劝说,不如说是赤裸裸的威胁:“望三思而后行。”
面对吕嘉的威胁,樛太后颜面扫地,于是决定上演“新鸿门宴”。聪明的樛太后怕吕嘉“不给面子”,推托不来,还特意找了这样一个借口:宴请汉使,请你作陪。
眼看自己的威胁起到了显著效果,樛太后大有回心转意的迹象,吕嘉心中的气不由消了大半。即使如此,去还是不去,对吕嘉来说,仍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去,或许可以从樛太后那里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但这是不是一场“鸿门宴”呢?如果不去,一来示弱于人,二来太后设宴招待汉使,自己不去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啊。
吕嘉最终决定单刀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