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盛宣怀正要借机给胡雪岩致命一击。他通过内线,对胡雪岩调款活动了如指掌,估计胡雪岩调动的银子陆续出了阜康银行,趁阜康银行正空虚之际,托人到银行提款挤兑。提款的都是大户,少则数千两,多则上万两。但盛宣怀知道,单靠这些人挤兑,还搞不垮胡雪岩。他让人放出风声,说胡雪岩囤积生丝大赔血本,只好挪用阜康银行的存款,如今,胡雪岩尚欠外国银行贷款80万,阜康银行倒闭在即。尽管人们相信胡雪岩财大气粗,但他积压生丝和欠外国银行贷款即是不争的事实。很快,人们由不信转为相信,纷纷提款。
挤兑先在上海开始。盛宣怀在上海坐镇,自然把声势搞得很大。上海挤兑初起,胡雪岩正在回杭州的船上。此时,德馨任浙江藩司。德馨与胡雪岩一向交好,听说上海阜康即将倒闭,便料定杭州阜康也会发生挤兑。他忙叫两名心腹到库中提出两万两银子,送到阜康。杭州的局势尚能支持,上海那边却早已失控。胡雪岩到了杭州,还没来得及休息,星夜赶回上海,让总管高达去催上海道台邵友濂发下协饷。邵友濂却叫下人称自己不在家。
胡雪岩这时候想起左宗棠,叫高达赶快去发电报。殊不知,盛宣怀暗中叫人将电报扣下。第二天,胡雪岩见左宗棠那边没有回音,这才真急了,亲自去上海道台府上催讨。这一回,邵友濂去视察制造局,溜之大吉了。
胡雪岩只好把他的地契和房产押出去,同时廉价卖掉积存的蚕丝,希望能够挺过挤兑风潮。不想风潮愈演愈烈,各地阜康银行门前人山人海.银行门槛被踩破,门框被挤歪。胡雪岩这才明白,是盛宣怀在暗算他。他毫无气力地坐在太师椅上,脸如死灰。府内乱糟糟的,不时有人跑来报告新的坏消息。胡雪岩听着听着,忽然仰起头,大吼道:“盛宣怀,我和你没完。”随即喷出一大口鲜血,昏了过去。不久,一代红顶巨商胡雪岩在悲愤中死去。
婚姻
盛宣怀妻妾成群,其中最著名者为继室大夫人庄氏和刁、刘、柳三妾。她们为盛共生了八个儿子、八个女儿。
盛宣怀的第一位夫人姓董,名舜畹,小名探梅,是盛宣怀的同乡。在清代,董氏是常州的大族,董夫人的父亲董似穀曾做过江西粮道,盛家与董家称得上门当户对。董夫人在同治元年(1862年)嫁给盛宣怀,和盛宣怀共同生活16年,1878年因病去世,只有三十来岁。她为盛怀宣生了三个儿子:长子昌颐、次子和颐、三子润颐,还有三个女儿,是盛宣怀妻妾中生育最多的女人。董夫人生于大户人家,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她读过私塾,有文化,会写信,字迹秀丽,上海图书馆收藏的盛宣怀档案中保存了不少董夫人写给盛宣怀的亲笔信。
咸丰十年(1860年)太平军占领了常州,为了躲避战乱,盛宣怀和祖父母、弟妹合家逃往湖北,在父亲盛康任职的湖北粮道衙门暂住,董夫人嫁给盛宣怀后,也在湖北与盛家合族生活。结婚后的最初几年,虽然战乱频仍,生活动荡,小夫妻俩仍然你恩我爱,感情甚笃,盛宣怀的长子昌颐就是在湖北出生的。
同治四年(1865年),盛康想在苏州置办房产,就让赋闲在家的盛宣怀去苏州,负责房屋修建之事,一去就将近一年,这是盛宣怀与董夫人结婚后第一次较长时间的分别。盛宣怀去了苏州后,董夫人耐不住相思之苦,不断给盛宣怀写信。董夫人的信除了问暖嘘寒,叙说家事之外,还常述对夫君的思念之情,语气委婉,十分口语化。曾在一信中称呼盛宣怀为“红杏书农”,想来是小夫妻之间约定的昵称,这在盛宣怀所有书信中是仅见的,亲昵之状可以想象。
明清两代,苏州向来是个商业大埠,人文胜地,比常州要繁华的多,董夫人深怕盛宣怀流连花街柳巷,沾染不良习气,信中偶有告诫,盛宣怀回信发誓赌咒,表示绝无此事,董夫人却又心软不忍,回信自责:“前信恐你沾习气,此原我过虑,因听旁人所说,我甚发极(急),故写信与君,望勿见怪,亦不用如此发誓,真令我不安,不胜悔恨心粗,不应惹我主人动气。”盛宣怀生怕董夫人不放心,想让她带着儿子去苏州住在一起,董夫人又觉得妇道人家远行不便:“至于令我与昌颐撘轮船归吴之事,此时若来,路上无自家人照应,兼之携带小孩十分不便,恐昌颐怕洋鬼子,我又路上不好料理。再一切收拾停当,到苏亦要三四月内,那时想屋事亦妥,料君亦当回署,此事甚算不来。”最终还是没去苏州。
1867年,盛宣怀祖父盛隆在湖北病故,盛康辞官送盛隆棺木回乡,董夫人也和盛宣怀回到常州故居定居。盛氏家族在常州的房产主要有两处,一在周线巷,一在青果巷。董夫人回常州后,与盛宣怀居住在周线巷,那是一栋前后九进的大宅院。回常州后,盛宣怀帮着父亲盛康开办和管理典当、钱庄,倒也过了几年安稳日子。1870年,盛宣怀入李鸿章幕府,此后便经常在湖北、河北、天津等地为公差奔波,忙于湖北煤铁矿、轮船招商局的创办,参与赈灾工作,在外的时间多,回家的时候少,周线巷故居大部分时间只有董夫人带着几个孩子居住,常感寂寥,但除了写信抱怨一通之外,也无可奈何。董夫人在周线巷故居一直住到她去世,那一年是1878年,盛宣怀在天津做候补道,农历十月,得知董夫人病重后,他急急忙忙请假赶回常州,总算在董夫人临终前见了一面,圆了她生前最后一个愿望。
董夫人去世后,遗下三子三女,最大的15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养育子女的工作十分繁重,盛宣怀的爱妾刁氏承担起了家政。刁夫人名刁玉蓉。盛宣怀七个夫人中,能在盛家宗谱里列有专传的仅她一个,连盛的原配夫人董夫人都没有专传,可见其地位之重要。她又是和董夫人一样,享有进入盛宣怀墓地主穴的两位夫人之一。盛家宗谱上如此记载,而江阴马镇老旸歧村的村长也这样说。因为他们亲眼看到了,1958年盛氏墓穴被盗时,盗墓者从墓中掘出三具棺材,一男两女,两女想必就是董夫人和刁夫人。据盛昌颐的孙子、盛毓常的儿子盛承宪讲,当年庄夫人曾向盛毓常提出过,能否在她身后与董夫人的墓中位置换一下(因为盛毓常是长房长孙),倒是没有提与刁夫人换一下。毓常虽未同意,但也足以说明董夫人墓是可以动一动的,而刁夫人的地位是不容动摇的。
盛氏宗谱中对这位传奇女性,极尽誉美之辞。说她从十八岁时就开始服侍盛宣怀,娘家是安徽合肥望族门户,后经战乱流离失所,故“不能详其系”了。而盛家后代人却说,刁夫人原系青楼中人,为盛氏赎出,在董夫人去世前四年就已来到盛家了。她聪明伶俐,十分能干,对长辈和董夫人均非常有礼,于是在盛府上下很得人缘,董夫人竟也不吃醋,以妹妹视之。至于两人的“分工”,似乎董夫人是压寨夫人,坐镇盛府,生儿育女;而刁夫人则跟随盛氏走南闯北,朝夕服侍在侧,倒像个“外勤夫人”。
有一年盛宣怀奉旨北上赈灾,朝夕驰驱于风霜之中,劳累过度加上露宿受寒,于是哮喘病大发,以至于不能平卧床上,一躺下就喘不上气来。刁夫人服侍在旁,衣带不解,终日为之按摩,以至于臂痛不能抬举。有一段时间,盛宣怀和他的父亲盛康碰巧都在河北、山东一带做官,刁夫人问安视膳,曲尽妇道,“公深嘉其孝”。董夫人见刁夫人聪明贤惠,又深得丈夫宠爱,不仅不吃醋,在临去世前,还对丈夫说:“刁氏贤,我死,请即升其为继室吧!”但盛宣怀却未置可否。
董夫人去世后十余年间,盛宣怀未再续娶,大家庭里里外外均由刁氏操持,亲戚、邻里往来也极周到。但是盛宣怀始终没有把她“扶正”,这到底是为什么,谁也讲不清楚。
刁夫人不仅擅长“内政”,于“外交”上亦极有魄力。盛宣怀到山东赈灾时,自己带头捐款捐物,刁夫人看在眼里,亦掏出私蓄千金不吝。先是为山东赈银一千五百两,后又为江苏赈银一千两。两地巡抚闻知甚为感动,都上报朝廷为其请功,结果奉旨赏给她“乐善好施”以旌表建坊。
1878年,整个北方连续两年大旱(史称“丁戊奇荒”,死人无数,慈禧、慈安带着年仅六岁的光绪连夜祈雨),盛宣怀又奉命北上赈灾,刁夫人也随之前往。盛氏见灾情严重,首倡捐款捐物,费金巨万,刁夫人亦不示弱,再次拿出一笔私蓄,授衣周食,拯救无依儿童数以百计。
刁夫人抚恤孤独出了名,“寒者衣之,饥者食之,无依者周之,历久不倦”。以至于在她去世举殡之日,“东海贫民以至于乞丐,皆长跪塞途痛哭失声,盖感之深者”。
刁夫人与盛氏共同生活了十五年,如上所述,对盛家已是情周意至,无可挑剔,盛家族规姨娘必须生男孩后方能扶正,况且刁氏出身低微,故而她的身份始终未被“扶正”。碍于自尊,盛氏宗谱中说,她从未“干嫡正之礼”,但是她在盛家人心目中究竟是个什么地位,她还是极为敏感的。终于有一天,她看到了一个孩子写来的家信,那孩子在信中称她为“姨娘”……这下她明白了,她在人们心目中永远是个“姨娘”!于是自觉无趣,把心一横,竟然“自挂东南枝”了!
这下可苦了盛宣怀!他后悔自己没白没黑地忙于实业,在外面大举进取,却没注意到重帏深处的细微变化;自己在困难的时候得到刁夫人的鼎力相助,而在功成之后却没顾及到她的自尊心,起码在孩子面前,没有教育好孩子如何尊重刁氏……他痛心疾首,呼天不应,自觉非常对不住她,尽管在她生前未能“扶正”,那么只好死后“追认”了。于是就以继室夫人的规格予以安葬。后人亦遵其嘱,在盛氏本人下世之后,将刁氏与董氏,共同安葬在盛氏身侧,刁氏只能在阴间里享受正式夫人的地位了。
刁氏去世后,盛宣怀十分悲痛,加之那几年正在山东登莱青兵备道任上,忙于小清河水灾的治理,一时也没有心情再找一个夫人。这一耽搁就是两年,父亲盛康认为盛宣怀必须再娶一位正式夫人来主管家务,敦促盛宣怀续弦,他的兄弟姐妹也四处为他张罗,托媒相亲,目标仍在常州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最后相中了常州另一个望族庄家毓瑩的女儿,1891年秋天,庄小姐成了盛宣怀的第二任夫人。
庄夫人名畹玉,又名德华,生于1866年,比盛宣怀小22岁。庄夫人出嫁时,盛宣怀已是一方道台,并使轮船招商局、中国电报局、大冶铁矿等大型政府企业的督办,实业蒸蒸日上,在号称远东第一商埠的上海置办了房产,庄夫人嫁给盛宣怀后,住在上海的盛公馆中,接触新鲜事物多,人又聪明,不久就显出与众不同的特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