昶帝颓然坐在了地上,所有的人都静默着,岛上一团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海面上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一团黑影渐渐靠近。
“是船!”
“船!船!”
众人狂喜地喊着,看着那黑影越来越近,不是龙舟,只是随行船队里最小的一只储备船,原本装的是一些兵器衣物。
无数的鲛人推着这艘船前行,砰地一声船靠在了岛边。那个鲛人首领,隔着船舷看着昶帝,露出一个依稀如笑的表情,然后又对容琛依依呀呀说了一句什么,转身离去。
鲛人跟随着她,鱼儿一般游走在如纱的月色中,渐渐不见。
昶帝激动地扑到船边。
船上原本装着的衣物兵器都不见了,却有十几个竹笼。
向钧激动地喊道:“陛下,这是装馒头的竹笼。”
他激动万分地揭开竹笼的盖子,果然,里面装着馒头。
泡了海水的馒头已经不像样子,但没有人嫌弃,不及昶帝开口,众人便涌了上来。
昶帝回首看着众人,一字一顿道:“一人一个。”
幸存下来的神威军和御林军不足七百人,很快,两笼馒头便分光了。
众人看着剩下的十二笼馒头。很显然,再过六日,众人便会再次陷入绝境。
“十日之内,便可到达射虹国,大家不必担心。”容琛的一句话,像是一个定心丸,让所有的人都悄然地舒了口气。
昶帝挥了挥手:“上船吧。”
众人相继登上了船。这条船自然无法和龙舟想比,但此刻能有一条船,已经是莫大的欣喜,是活命的机会。
元昭将幸存的士兵安置妥当,昶帝命向钧将剩下的十二笼馒头抬入了他的房间。
毕竟这是一条沉过的船,湿漉漉的房间十分凌乱,东西七零八落,有些地方还缠绕着海草。我收拾了半个时辰,房间终于看上去勉强能住。
昶帝难得的好脾气,居然也未挑剔恼怒,只是怔怔地坐在一把椅子上。
短短一日,他像是多了几分沧桑。
“陛下您早些安歇。”我正打算告退,他撩起眼帘,贸然说了一句:“朕想起了****。”
我心里一涩,****她此刻已经长眠在海底,此行源她而起,可惜她却再也不会醒来。虽然她一早就说过,不想复活,不想继续今生,可是真的眼睁睁看着她彻底了结今生,我仍旧觉得遗憾不忍。
“朕一开始,一点都不喜欢她,玄羽挑来的女子,她是最丑的。”昶帝眯起眼眸,缓缓道:“朕一点都不喜欢她,但偏偏只有她练成了房中术。”
他居然不喜欢她?我吃了一惊。原来他并非审美观扭曲,只是演技高超,对****那般的痴情深爱,皆是假装不成?
“朕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朕,这倒也公平。朕从生下来,就从未输过,呼风唤雨,只手遮天,没有人能勉强得了朕,更没有人能赢得了朕。于是,朕生平第一次遇见了敌手。”
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下来问我:“你可知朕的敌手是谁?”
我迟疑了片刻,答:“陛下自己。”
“不错,就是朕自己。”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仿佛没有料到我会猜中他的答案,他也许以为我会答****。
“修炼要性灵想合,两心相悦,体质互补。朕不喜欢她,但又非她不可。朕必须要战胜自己,逼自己爱上她,所以,这三年来,朕忍她,等她,宠她,其实不过是在和自己斗。”
“那么,陛下胜了么?”
昶帝默然片刻,一字一顿道:“朕从未输过,所以,这一局,朕相信自己一定赢。可惜,她的自尽,让这一局走到一半便成了死局。”
“所以,陛下要她复活,继续这场赌局?”
“不错。”
原来,他倾尽天下费尽周章历尽千辛万苦地要救她,只是为了继续这一场战局?
“这场赌局,朕其实还有一个对手。”
“谁?”
“元昭。”
我再次吃了一惊,关元昭何事?
“她喜欢的人,是元昭。”
原来一切他都知道,我暗自佩服他的演技和忍耐力,他居然可以演的如此之像,让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他用情至深,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一切。就在方才,他被救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让元昭派人去打捞****,那一刻,我丝毫不怀疑他对****的真心,我想全天下的人都不会怀疑。
知道真相的一刻,我真正明白了什么叫,人心难测,堪比海水难量。如同容琛,如果不是遇见月重珖,我恐怕永远都不知道,二十年前,还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灵珑,才是他此生挚爱。
“世人爱戴他景仰他,称他战神。”昶帝轻哼了一声:“若不是朕西征中受了伤,又怎么会成就他的赫赫威名朕无论是哪一方面,都强他百倍。****居然为了他而拒绝朕。朕不服,也不甘。所以,朕更要她复活,喜欢上朕,这样,朕才算是赢了元昭,也赢了自己。”
他顿了顿,唇角微微勾起一丝自负骄傲的笑:“这一仗,朕有三个对手,****,元昭,朕自己。”
“朕从未输过,可惜,这一仗,因为****的死,而无法继续,朕很遗憾,很不甘心,所以朕想让她复活,将这一仗继续打下去。”
想起众人目前的惨况,想起为数不多的馒头,还有这船上的七百人命,我忍不住气道:“陛下可知,为了你心中这虚无缥缈的一战,要死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