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海,空气凉爽,星辰灿烂。依偎在栏杆上,看着天上的星辰,心里空荡荡的好似什么都不想,却又好似装满了心事。月亮升了起来,高高地悬在天际,浑然天成一幅“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画卷。
不知师父他此刻可安好?不知旺财是否安好?不知我埋在桃花树下的那坛金子是否安好。
我举起一杯酒,对着明月,正欲送入口中,酒杯被一只修长的手拿去。
我回过头,容琛笑意盈盈站我身后,目光灼灼。
“举杯望明月对影成三人,你是不是在思念谁?”
我如实回答:“我在思念我的金子。”
他噗的笑了:“如此良宵,我们还是谈些高雅些的吧,比如理想。”
我想了想,道:“我有两个理想。”
他抿唇轻笑:“愿闻其详。”
“一是挣很多的钱,盖一座金屋,把我喜欢的人金屋藏了娇。”
他笑着点了点头:“不错,那二呢?”
接着三分酒意,我壮着胆子道:“二是,和他在金屋里修炼房中术,长生不老。”
他掩唇咳了一声,正色道:“你的理想,很高雅。”
“真的么,我曾对眉妩说过这两个理想,她说我是个女流氓。”
“我喜欢女流氓。”
我:“……”
一片暧昧的沉默中,他的气息就仿佛拂在我的发丝上,如一股温煦的风。
望着他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清雅容颜,灿若星辰的眼眸,我很想对他说,其实,我想金屋藏娇的那个人,就是你。
可是,我和眉妩十年的情义,以及眉妩对他的情思,如同两把利刃,左右开弓,斩断了我的绮思。
“公子晚安。”在理智丧失之前,我转身疾步离开。
“我知道你为何犹豫。”
我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迎着海风我的嗓子有点暗哑,“公子和师父相交甚深,想必能体会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是,我懂得。所以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你,那怕一世。”
他的声音响起在身后的晚风里,我心里起了狂潮。
远处的海面上飘起了鲛人的歌声,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寐生的羽翼日渐丰满,最终衣衫再也藏不住,我和眉妩为他特制的衣衫终于派上了用场,但他露出了双翼,却不敢离开房间,闷在屋子里惶惶不安,不敢见人。
我实在无奈,便对容琛道:“要不,让昶帝见见他的翅膀,这样一来,全船的人自然也就不再敢有异议。”
容琛点头同意:“但是你不能告知昶帝他能听懂鸟兽之语。”
“为何?”
“昶帝知晓他有这般异能,将来必定不会放他离开。”
我点了点头,他总是比我想得更深远一些。
昶帝起床之后,例行之事便是登上舵楼瞭望一番四海。朝阳初升的那一刻间是一天之中最为瑰丽的一幕。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清爽的海风吹拂着他的云绸长衫,如波浪微澜,风过林海。
平静无语的他,不失为一位俊美英朗的男子,眉眼的确很像师父,但性情,却是和师父十万八千里。他和师父,同为手握人命,可决定人生死的人,一个治病救人,一个害命杀人。俨然是两个极端。
这几日的短兵相接,我对他更加了解。通常来说,一日之初的晨起,他看着朝阳初升的那一刻,心情颇为不错。人说,登高使人心旷,临流使人意远,此刻他登高临海,想必心胸也比平时宽广些,此时开口提及寐生之事应该比较合适。但他会不会认为他是个妖怪而让人将他抛之大海?若是如此,我该如何?依旧拿救鲛人的那一招来救寐生么?
恰好这时,一只海鸟从空中蹁跹飞过。
昶帝的目光追着那只白色海鸟,渐远。
于是,我便趁机道:“陛下,听闻海上有异国,名羽人国,国人皆背生双翼,能在海上飞翔。”
“爱卿平素喜欢看神怪话本么?”他似乎不大感兴趣,只当我随口说了个异闻传说。
“不,真有此事,我的徒弟寐生,便是羽人。”
昶帝一下子回过身来,背着朝阳,他的眼眸漆黑沉沉。
“他背生双翼。”
“叫他过来。”
“是。”
我步下舵楼,去叫寐生。
寐生一听去见昶帝,吓得小脸惨白。
“放心,有师父在,没人敢伤害你。”我握着他的肩头,鼓励地对他笑,“只要昶帝接纳了你的身份,这船上所有的人都不会对你侧目议论。”
容琛和眉妩也在一旁鼓励他。寐生这才跟着我去见昶帝。登船时,众人都知道我带了一个小徒弟,身子畸形,背负驮包。平时不善言辞,喜欢躲在房间里看星图看书,从不引人注意。
但今日,他第一次将翅膀露出了衣衫之外,所有的人都被那双翅膀震惊得目瞪口呆。
寐生低垂着头,跪在昶帝面前,金色的翅膀,在晨光里熠熠生辉,美得如同不似凡间之物。
昶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翅膀,我很欣慰他并没有视寐生为妖物。
人的视野是随着见闻的增广而开阔起来的,所谓见多识广便是此意。昶帝见到了鲛人,再见羽人,不过是让他的见闻更加广泛了些而已。
他久久地凝望着寐生的翅膀,眼中闪动的是一种叫做羡慕嫉妒恨的情愫么?我觉得很像。
“你飞给朕看看。”
寐生吓了一跳,大眼睛里露出惊恐:“陛下,我不会飞。”
昶帝勾唇一笑:“不会飞,那要翅膀何用?”
依照昶帝的脾气,我觉得他的下一句话应该就是“那就割掉算了。”
为了避免生出事端,我赶紧道:“寐生你试一试,刚好这是在海上,便是不小心掉下去,也不会摔着,至多只是湿了羽毛而已。这满船的人都会水,绝不会淹住你。”
容琛道:“寐生,这世上没有不会飞的鸟,天生我材必有用,你背生双翼,便是用来飞的。”
寐生依旧不安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