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苦情,才发现这里和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怎么说呢,感觉像是在做梦,什么东西都是虚晃晃的。
九哥一进来就攥紧了我的手,他告诫我:
“苦情狱罚心,所有一切都来自内心感受,只要守住心其实这一关并不难捱。可一旦陷进去,就很难脱身了。”他笑了笑解释说:
“上回我被发配到这里,满脑子都是我师父,还有天命的事,这个地方根本没有困住我,但是现在,我还真不好说。你只需记着,这里面发生得一切都是你心里还有脑海里想象出的,不要当真,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守住本心就能够走过去。”
我被这番话说的心里没底。只不过眼前虽然一片漆黑,好歹还能感受到九哥掌心的温凉,我的心才能有片刻安宁。
“烨之匕拿出来。”他忽然扭头看我,小声嘱咐,我亮出匕首,他伸手一握,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怎么变重了,你拿它练鬼气了?”
九哥还不知匕首已经替代我魂脉的事情,此刻也不好解释,我就敷衍地点点头,算是吧。
他在匕首上拴了一根红线,另一头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解释:
“你被颜臻抽魂之后,守护神就消失了。我也感应不到你,这条红线暂且作为彼此的联系,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度过这道难关。”
他将我拴在他的心上,还是悉心仔细地保护着我,我本想要强地拒绝,但还是软软地妥协。有他在前面护着,真好。
黑暗中不知前行多久,唯一的光亮就是九哥手里的那一团流火,摇曳生姿,在暗夜里给人勇气和希望。九哥所描述的场景一个都没有出现,四周静的诡异,到后面连九哥也不怎么说话了。
我以为他是在一门心思地探路,也没敢打扰,可是越走越觉得不太对。
我盯着前方的那一团流火,火焰直愣愣地腾起手掌长度的火舌,火苗的顶端却从来不会随着前进的步伐发生轻微的后移。
我忍不住停下来,烨之匕上的红线慢慢绷紧,我这才惊觉自己和九哥牵着的手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松开了!
“九哥,九哥你停一下。”
前方静止的火焰让我心中越发惶恐,火光像被罩在玻璃当中,不受外界的干扰,可是红线依然在慢慢的绷紧。
没有人回应我,我后背开始发虚,冷汗涔涔地冒。这个地方真诡异的厉害,先前还一直拉着我的九哥,什么时候就只变成了一团鬼火?
我握紧匕首,开始收匕首上的红线,可是奇怪的是,明明也就那么短的红线,此刻竟然无穷无尽似的,怎么也摸不到头!
刷——流火忽然灭了,我的心咯噔一下,当机立断,以烨之匕的力量腾起一道屏障。
管你是人是鬼,卖弄什么玄虚,我只有静观其变!
屏障外的黑暗好似有深有浅,月轮眉心刺破黑暗,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向我靠近。
只是离得太远,我也只能描绘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来了两个人,一个步伐稳健,一个脚步轻灵。他们的身上并没有那种压抑的鬼气,我只能凭感觉去猜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离得再近一些,还未等我细细看清他们的样子,忽然整个黑暗转入明亮,就像暗箱的门忽然被打开,光线透进来,刺的我有些睁不开眼。
耳边,有女子嬉笑的声音传来,分外熟悉。
我适应了光明,看到的却是自己躺在阴烨尘的怀中玩闹。
这绝对是幻境!我努力镇静,却见那两个人依偎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水果,阳光暖暖地从窗户透进来,打在餐盘上闪着亮光。
而我的视觉,仿佛是在家中的天花板上,玉白色的客厅大灯,就横在我的眼前。
虽然有些奇怪怎么苦情狱一下子变成我家,不过我还是能冷静地分析出,这大概就是刑罚要开始了。
果然,却见下方的璃月枕在九哥腿上,一面吃着水果,一面翻着手里的手机,问:
“九哥,咱们回人间也好长时间了,我是不是该找个工作?”
阴烨尘宠溺地笑着看她:“不用,我养你一辈子。”
我越发诧异,如果说苦情狱是为了以幻境折磨人心,那出现的景致也应该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可是我搜遍自己的大脑,我和九哥……应该没有这一段吧。
这到底是在怎么回事,我有些想不通,忽然璃月坐了起来,撒着娇看着他,幽幽地问:
“那怎么行,以前在幽冥就是你全部管着我,现在你还想这样?”
沙发上的男人闭唇不语,只是眼底柔柔的目光和九哥别无二致。他看着怀里的女人,叹道:
“月儿,咱们好不容易才重新回来,我只想每时每刻,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怀里的女人神情一顿,她起身,脸上光洁的皮肤吹弹可破,眼下一片清洁,只不过目光里透着几分担忧:
“九哥,你是不是后悔跟我一起回来了,你在幽冥不论怎样也是个总指挥使,可到了人间,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我现在很珍惜这样平凡的日子。虽然从指挥使变成了普通人,只要有你陪着我,就够了……”
我越发疑惑,目光扫了一眼客厅四周,总觉得这里是我家又不是我家。
这片段在瞬间随风而逝,底下的光影如同流沙,聚了又散,慢慢变成一片炼狱火海。
四方岩浆喷涌咆哮,法阵摇摇欲坠,却见从岩浆里延伸出几条手腕粗细的铁索,蜿蜒而上,半空悬浮的三座大殿,赫然出现于眼前。
我一脸震惊,这里……难道是底层被封印住的三座大殿?可它们怎么会出现苦情狱的幻境当中?
不容我细想,岩浆涌动,所过之处侵蚀一切,任何草木还有生灵都无法抵挡它炙热的温度。
却见几道身影从某处殿里飞出,定睛一瞧,竟然是溟烈,身后还跟着九哥还有“我”……
几道身影在滚烫的岩浆之上翻腾跳跃,围追堵截,溟烈手里紧紧攥着一抹金光,身上几道骇人的伤口,泛着黑气。他魂脉有伤,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身后跟着的阴烨尘还有“我”,则是一脸凝重。
“溟烈,你不要再负隅顽抗!外围接应你的人,早已经被我拿下,交出神卷!”
下面的世界就好像一个放映的卷带,我的心里不住发寒,所见种种,仿佛都是……未来要发生的事情!
忽然,我眉心剧痛,像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扎进我的眼睛里。我疼得闭上眼,眼前陷入黑暗,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心跳得飞快,可刚才的种种却在我的脑海里扎根,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溟烈,他还是闯进去了,他拿到了神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停地安慰我自己,希望看到的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象,可我隐隐明白,原来一个人窥破天机,看到这些给心灵带来的冲撞真的难以平复。连我都无法做到平静,更别说我的家人们了。
不知何时,四周又恢复了平静,我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瘫坐在地上,两腿发软。很显然,我被刚才看到的秘密吓到了。
滚滚翻腾的岩浆,摇摇欲坠的法阵……
难道,不论我们做什么,都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么?
我心神烦乱,一时间没了主意。早已经把九哥告诉我的守心忘在脑后,我只想着,能不能有什么办法,再回去那个画面,再看看是否还有反败为胜的余地!
不断地闭眼,睁眼,再闭、再睁,我好像把自己陷入了困境,一知半解的感觉让我感到恐惧,我只想一看究竟!
当血红的画面再度出现于我的眼前,溟烈已经不见踪影,岩浆血池,绵延凤凰山数十里,望不到尽头。
法阵损毁,神卷失去了光泽,悬在阵眼中心,而阵眼之下,满眼血红的女人,身披血衣,手持一把匕首,临风而立。
我心钝痛,目光死死锁住那个女人,心跳在那一瞬间仿佛就要停了。
“月儿,不要!——”远远地有九哥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可阵眼的女人依然没有意思犹豫,以匕首刺破了阵眼!
轰——刹那间,地崩山摇,岩石欲摧。岩浆流域肆虐横行,穿破结界,一股脑地涌向离这里最近的苦情狱……
“哇——”胸中像给针扎一般,压抑着沉闷和恶心,我回过神,不停地干呕,仿佛那幻境当中的血腥味也传进了鼻子里,刺激着我敏锐的神经。
怎么会是我……怎么会是我……
我有些发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那上面沾满血污。我深刻地记得刺破结界时,那双眼睛里的痛恨和决绝,比起当初在三皇殿的那一刀有过之而无不及!
巨大的恐惧威逼我的神经,就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一幕是自己捅破了天命,也无法相信,我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可能,一定是我看错了。
我越发不安,两手不停地发抖,心里像破了一个洞。自信、卓越、勇气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个洞一起被吞噬了。
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月轮眉心修行道一定程度,可窥测天机,观前世和未来。
前面的记忆我不会记错,这幻境当中的一切,必定是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我好害怕,那种感觉就像是明知了以后的结果,却对它束手无策。
溟烈会闯进最底层,他会拿到神卷……
而最终,毁了神卷的人,竟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