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烈阴测测地笑了,竟然老老实实回答:
“那一晚,哦……好像是要巡夜去。不过……我没去。”
所有人心一紧,溟烈后面的话却让所有人震惊,他说:
“那天我担忧狱中的师哥,心思烦乱,后来颜臻过来找我,我们两个就一起喝了点酒。睡了过去。”
他顿了一下,眼底透出胜利的光,幽幽道:“醒来的时候,发现,我的佩剑不见了。”
凝冰剑被盗?
这么勉强的借口也编的出来!看起来,溟烈似乎也料想到,九哥会拿剑痕揭发他。我猛然一惊,想起九哥刚和颜臻见面时,他们的确讨论了师父被杀的事情,那时候九哥就已经告诉颜臻守护神上有剑痕。
所以他们俩相互包庇,拒不认罪。
可是……越善也是颜臻的师父啊,她怎么还能帮着凶手作掩护,甚至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双方意见证词僵持不下,余空也传颜臻前来对质,颜臻提供了溟烈不在场的证据。
我这才算明白,想要让溟烈认罪,究竟有多困难。连指认溟烈是杀人凶手,都这么难,更别说指认他是天命案的始作俑者。
我隐隐担忧,案情陷入了僵局。稍微有点眉目的线索再一次走进了死胡同。小金虫身上的剑伤没错,溟烈的不在场证据也没错。
就算九哥一口咬死颜臻和溟烈互相包庇,可对方也有能力趁机下套,把案子审查的方向带偏。
颜臻已经公然站在了溟烈的一方,爱恨已经蒙蔽她的双眼。何况,她自己也知道,帮溟烈咬死就是在自保。
她爱不到九哥,也不愿放弃今时今日的地位,就更不会在乎自己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了。
我无比失望,暗暗焦急。九哥想要进一步指认溟烈,必须要给出其他证据。
余空也觉得这条路问不下去了,尴尬道:
“这……烨尘,你这个证据的确也不能直接说明溟烈有罪。凝冰剑失盗,咳咳……也有可能是别人故意栽赃陷害不是?”
“这的确不能直接说明。”阴烨尘接下话茬,直接道:
“五日前,烨尘曾向述静大人呈递引魂簿,缺失的卷页,烨尘已经找回。上面的内容足以证明溟烈是杀害越善的凶手。”
这话他当初就说过,也是因为这句话,才致使溟烈心虚,一直对卷页耿耿于怀。先是偷袭会馆,暴露了元祐,紧接着竟然还公然偷袭钱行信使,只不过——
卷页未知真假,也不知道述静大人能不能从上面找到证据,这万一是溟烈设下的圈套呢?
可担心这些已经无用,晃神之间,述静已经取出一直保管在她那里的九哥的引魂簿。
当着所有人的面,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卷页被撕的痕迹尚新,上面朱红色的批示,斑驳的字迹此刻看上去还透着二十年前的气息。
“烨尘被封印时,引魂簿本该在案子审完之后留存阎罗殿保管,只不过这引魂簿是烨尘从人间的一座坟里挖出来的。”
阴烨尘玩味地看着余空,也没多说什么,不过大家心里头都明白,这么重要的证据在人间的坟地里埋了二十多年……呵呵,可见当年这案子审的多么“仔细”了。
余空黑着脸避开视线,九哥接着说:“前几日,不知道为什么,烨尘在人间经营的会馆遭遇流火袭击,阴差和普通人死伤惨重,会馆也付之一炬,那个纵火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抓住。不知颜大人的续魂灯可还在,流火无情,可只有续魂灯才收的住。”
颜臻的脊背就僵了一下,哑口无言。溟烈反击道:
“冥焰流火是你阴烨尘的象征,谁知道会不会是你故布疑阵,纵的火!”
阴烨尘一点也不急躁,慢慢解释说:
“你听清楚了,我说的是流火,而不是冥焰流火。流火可以拿续魂灯收起来,但是冥焰流火不能。我要是想一把火烧了我自己的地方,干嘛还非要用流火呢?颜大人,你的续魂灯,不会也失窃了吧?”
颜臻说不上来。阴烨尘竟然也不再逼问,反而继续道:
“哦,咱们是在说卷页的事情,这流火的事先搁着吧,让颜大人好好想想。述静大人,请您出示一下我交给您的那封信笺。”
我心里憋着笑,此刻可以站在九哥身边,离他更紧一些,那份担忧的心思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浓烈了。
信笺被拆开,述静摸出一张泛黄的纸张,那上面的确写着几行字,述静展开细细读了一遍,愣住。
溟烈和颜臻没有丝毫紧张的表现,反而眼中迸发计谋得逞的诡笑,他问道:
“述静大人,这信笺里的卷页写的是什么啊?”
述静看了一眼阴烨尘,平声念到:
“壬申年三月初八,引魂安家村——后面的字迹看不清,该是被划掉了。阴烨尘,当初你矢口否认自己篡改过引魂簿,当年庭审,你的引魂簿这页被撕,大家都认为是你为抵赖撕毁引魂簿。可你现在又说引魂簿不是你撕的,还说你找到了被撕的卷页。”述静顿了一下,抖了抖手上的卷页,问道:
“这就是你给我们看的证据?越先生的杀人凶手在哪里?”
九哥脸上不见喜怒,虽然我从没有见过被撕毁的卷页内容。当初我拼命捡回来的卷页,一直被九哥妥善保管。可是很明显,这卷页——一定被掉包过了。
“是啊,阴烨尘,你倒是说话啊,这卷页上分明就是被人涂改过,现在你怎么解释?”澜沧趁机落井下石,使劲地把九哥往泥潭里撤。
阴烨尘摇着头,轻笑着,他缓缓道:
“各位大人未免也太着急,烨尘何时说过,那信笺里装着的就是被撕的卷页呢?”
众人一惊,阴烨尘道:“这信笺是我几天前存在汇通钱行的,一小时前,述静大人派去取信的信使,路上被袭。这信笺里的内容,估计已经被掉包了。”
“哦?谁这么大的胆子,连转生殿的人都敢劫持,不知道大人您的人有没有伤亡?”溟烈一点也不惧,胜券在握发问。
述静说话言简意赅,直接抛出两个字:“没有。”
“那可就糟了,阴烨尘,你这个证据本身就立不住脚啊。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若是真,那看来你所说的抓住越先生的凶手,应该就是你自己;若是假,该不会是你自己捏造的伪证?”
溟烈倒打一耙,他早已经把真的信笺给毁了!而面对众人的质疑,九哥只是缓缓从腰间解下一只药囊,低眉小心翼翼地打开,两只手指缓缓夹出了一张发旧泛黄的纸张,笑着举了起来,说:
“谁也没说过,钱行里存着的就是卷页。溟烈,你觉得我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存在一个所谓‘安全’的钱行里?”
我呆住——
卷页,竟然一直就在九哥的身上!
那九哥费心费力去存什么货啊?
述静飞下看台,从阴烨尘手里接过卷页,小心翼翼展开,也不看内容,直接比对被撕的两处,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引魂簿忽然亮了一下,卷页虽然已经有多处磨损,但竟然自己有灵性,那被撕的地方神奇般地自己愈合了。
“你使诈!”溟烈勃怒,眼睛凸出,额前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浮光掠过,卷页如新,上面内容被涂改,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字迹模糊,根本就看不清上面究竟修改了什么。
述静一手握着完好的引魂簿,一手捏着从钱行取出来的所谓的“卷页”。盯着溟烈和颜臻,无情地质问:
“溟烈,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说?”
“这不可能!引魂簿是假的,卷页也是假的!再说,那上面字迹模糊,他凭什么证明撕引魂簿的人就是我!”
“呵呵……”阴烨尘冷笑,他上前一步,和述静立在一处,平静地回答:
“溟烈,我自始至终,从未指认过是你撕了我的引魂簿,我也从未说过,我存在钱行里的东西就是引魂簿残页。作案之人,就算完成得天衣无缝,也会心中有鬼,担心有所遗漏,被人发现!当年你怂恿颜臻改了我的册子,事情闹大,你怕担责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我被羁押,撕了被改的那一页,好来个死无对证!”
阴烨尘声音暗沉,隐隐含着雷霆怒意:
“我的引魂簿已有灵性,普通法术和物理方法根本无法损毁,于是你将卷页丢进了神屠法阵,一了百了。可是你也没想到,二十年后我竟然会从法阵里逃出来,更没想到我还会把你早已忘得一干二净的卷页带出来!你想要毁了证据,于是串通我身边的人,火烧会馆,买通汇通的人,趁机调换信笺。呵呵……”
他敏锐的目光像一把利剑,生生劈开溟烈伪善的外装,露出里面丑恶的嘴脸。他继续道:
“只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我早就说过,谁撕了引魂簿,谁就是杀害越善的人。卷页经年腐蚀,字迹模糊,早已看不清究竟是谁篡改,可做贼之人总会心虚,今日三堂会审,不过是想让你自己承认而已,你就算再小心缜密,不还是一五一十全部招了?”
满堂惧惊,一张看不清的说不明白的引魂簿卷页,竟然真的逼得凶手露出了马脚。
阴烨尘取过从钱行里拿出来的信笺,继续道:
“你不承认,没关系,我还有证据。”
他手上腾起冥焰流火,火焰青幽,平台四周的流火琉璃盏,像是接受感应似的,火焰飞的老高,呼啦啦发出怒放燃烧的声音。
“这信笺肯定是凶手为了毁灭证据故意留下的。想必一开始被我放在钱行的那封信笺早已经落在凶手的手里。你们说他会怎么处理呢?”
自然是立刻焚毁,或者其他的办法,绝对不会留下一丝灰烬。
阴烨尘手举着流火,坚定看着溟烈铁青的面孔,朗声道:
“如果你敢说你不是凶手,我倒是有个法子,自证你的清白。那封信笺我洒了点药粉,凡是摸过的人,手上必定会染上气息,我用流火烤一烤,那味道就会散出来。只需要把那个摸过信使的人叫过来,和你手上的气息比对一些。你大可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溟烈,你敢是不敢!”
我心中落定,溟烈绝望地闭了眼。
将军!此局已死,他再无可能翻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