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暗自给自己打气的同时,手被人攥住,一拉,我的惊呼还没有出口,身体已经被一个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他身上有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隔着米白色的衬衫,他的体温微凉,身体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我鼻尖一酸,反手回抱。
“傻瓜……”他在我的头顶喟叹,却是这一句话让我的泪水不禁决堤,在飞机上的种种担惊受怕,胡思乱想的恐惧霎时包围了我。
我嘤嘤啜泣,恨不能将心理所有的担忧和恐惧都发泄出来,而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我,一言不发地给我安慰。
直到哭的喘气,我才忍不住结结巴巴地问他:
“你……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应该在医院的吗……
卫尧忍不住用手擦去我眼角的泪痕,心疼地说:
“对不起,薇薇,害你担心了。”
我忍不住狠狠地捶了他一下,骂道:
“你还知道我会担心,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瞒着我!你还当我是不是你的女朋友?你怎么敢不告诉我,你怎么可以——”
他拿吻来堵我的唇,气急败坏,又辗转轻薄,旋即,知道我抽抽搭搭地止了哭泣,他才抵着我的额头说:
“没事了,没事了。”
我被他引导得晕晕乎乎,心底虽然不再觉得害怕,不会觉得马上就要失去他,可是我依然很担忧。
他拉着我默默回到机场停车区的车上,又细心地为我系好安全带,这才取出电话,回了过去:
“是我,我接到采薇了,你们放心吧。”
“谁的电话?”我懵懂发呆,却也注意到他的脖子间竟然还贴着一块纱布,当下惊道:
“你这儿怎么了?”
卫尧摸了摸伤处,随意道:
“做检查留下的。”
旧话重提,我的心情又开始变得很压抑,想起这一路过来的担惊受怕,终于还是到了面对现实的时候。
我抱住了他的胳膊,可怜巴巴地说:
“卫尧,你不可以丢下我。你不可以……”
他微微挑眉,不解地看着我:“你说什么胡话呢。”
我泫然欲泣,声色哽咽:“我知道的,你就不用瞒着我了。我都查过了,虽然几率不大,但是请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抛弃我。我……我……我不能没有你。”
“傻丫头,我怎么会丢下你呢。你放心,我真的没事。”
“你别骗我了,呜呜呜……小孙还有筱蕾电话里都告诉我了。你今天去做癌细胞检查了,确诊的可能很大,你不用在我面前也装作什么事也没有,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担。”我一抹眼泪,忍着心痛挤出一丝微笑:“什么工作,事业乱七八糟的,我都不可以不在乎,我只想好好地守在你的身边。”
卫尧的眼底一抹挣扎闪过,他叹了口气,试探着问我:
“薇薇,我不怕死,我怕的是不能和你一起终老。”
“呸呸呸,你不许胡说。”我瞪着他,生气地说:“癌症又怎么样,那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就是死了也不可以!”
他呆然看着我发飙,叹了口气:“生死有命,薇薇,如果我死了,你要怎么办呢?”
我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认真地回答:
“如果你死了,我一不会殉情,二不会孤老一生,你一死我就分分钟把自己给嫁了,然后永远永远地忘记你!我看你还敢不敢说死!”
他失笑,忍不住一把揽过我,意味深长地说:
“傻瓜,就冲你这些话,我又怎么敢丢下你一个人?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什么时候变卦过,我说过要和你一起白头,就一定会陪你走到那一天;我答应过此生非卿不娶,又怎么会让你孤老一生?林采薇,你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别想从我的身边溜走!”
卫尧的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让我不安宁的情绪慢慢的稳定下来,我也顾不得自己狼狈地模样,还是不太肯定地问他:
“可是卫尧,你不是为了让我安心,所以骗我的吧?你跟我说实话好不好,我可以跟你一起承担的。真的,我可以的。”
他叹了口气,放开我,从后车座取来一个手提袋,从里面拿出一份检验单,给我:
“你看,检验结果在这,我这次生病,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上苍眷顾,死神他也只是与我擦肩而过。我陪伴你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休想再逃出我的掌心了。”
检查报告单整整好几页,卫尧几乎把全身都检查了一遍。依据检查所见,内脏均表现正常,只有一处被圈了出来:甲状腺内肿块。后面又做了超声诊断、血清检查、细针穿刺细胞检查等等,看得我心情沉重,满脸担忧。
“看不懂。你告诉我怎么样?”
卫尧笑了笑,安慰我说:“虽然医生超声检查后,都几乎确诊我是恶性的了,但是穿刺检查并没有发现癌细胞,所以确诊为良性,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没事了,结节虽然还在,以后只要定期复查就可以了。所以,你放心,我真的没事。”
我还是心有惴惴,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卫尧叹了口气:“我也是连着两天如同从天堂落到地狱,再从地狱里爬了出来,我又怎么忍心让你也尝受一次呢?我之所以一开始瞒着你,是想毕竟还没有确诊,少一个人提心吊胆也好。对不起,结果还是让你担心了。”
我委屈:“你都快吓死我了你知道吗?和小孙通电话他支支吾吾说你开会,我也没当回事,后来筱蕾突然来电话问我你生病的事,可是我却什么也不知道,你能理解我当时难受的心情么。”
“对不起,”他抱抱我,哀怨地说:“都怪我,光顾着瞒你了,小孙这个家伙,在离枫桦那里说漏嘴了。我已经狠狠地教训了他,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哪里生你的气了,我就是在气我自己,在得知你生病的第一时间,我竟然什么也做不了,除了什么也不顾地赶过来,我好像也只有在煎熬中等待。卫尧,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好不好?”
“什么?”
“上一次因为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我在公司被人泼脏水的事情,你跟我生气,我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一次易地而处,我一个人在飞机上想了很多很多。我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有时候这个距离是致命的,我不希望以后我们还要因为距离的问题再吵架,我也不想再一次通过别人来告知我你的近况,那种感受太痛苦了。
所以,你要答应我,从今以后,不论你发生了什么,好的坏的,能解决的不能解决的,你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也会这么做。至少这样,在第一时间我还能知道在你的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我无法第一时间陪在你的身边,但至少我还可以用言语来安慰你,给你力量。”
卫尧郑重地点点头,说:“我答应你。”
我伸出了小手指,道:“我们拉钩,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瞒着我。”
他伸出手勾住我的小指,再用大拇指和我盖了一个戳,我这才满意。
汽车慢慢地驶离机场,窗外一望无垠的平地,依稀看得到起落的飞机机身上的指示信号灯,高速路上来往的车辆,车灯由远及近,在卫尧的侧脸上打出浅浅的阴影。
城市依然喧闹,夏日依然炎热,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一场疾病就停止繁华,时间也不会因为个人的消失或存在而终止延伸。
人类之所以渺小,似乎就是因为在这生老病死面前,除了顺应天命毫无他法。我很庆幸上苍对卫尧的眷顾,庆幸它只是给我们开了一个“惊天”的玩笑,良性的结节或许只是一个善意的忠告,知道此时此刻,我才明白,有他在我的身边,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因为失去所以才学会珍惜,万幸我还未失去。
从得知他患病到现在整整十个多小时,经历了天堂地狱再天堂的波折,我的心因他温暖的胸膛而渐渐平稳宁静。这一场劫后余生,让我重新定位了生命的意义,更探知到卫尧在我心中的地位。
以前总觉得和他重新在一起,或许是缘分使然,或许是我对他旧情未消。
直到生死之间,我才懂得,在即将失去他的那一瞬,才明白卫尧对于我的意义。
他是照亮我未来的太阳,虽日日可见,但从未觉得重要,直到有一天他被乌云遮蔽,我才知道他的重要。
幸好,幸好,乌云消散,还我艳阳。
我隔着纱布摸摸他的脖子,心疼地问:
“疼不疼啊?”
他侧颜在路灯下一闪一闪,眼睫的剪影勾勒出一副迷人的美男图,他醇厚的嗓音里捎带着宠溺:
“不疼,就是扎了一下。”
“你快给我说说检查的过程。”
他无奈,看着我一脸好奇,认真地对我说:
“薇薇,我情愿你什么也不知道,也永远不会踏进那个地方。”
“为什么?”
我不解。
卫尧看着远方的车流,沉默了很久,才说:
“那里是生与死的交界,掩藏了太多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每个病人的脸上都带着生的渴望和死的决绝;每个病患家属的脸上都是愁云密布,他们不是知道什么是笑,什么是开心。
他们来来回回,行走在肿瘤科的走道里,一步一步,都数着步子。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一步会不会就是人生的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