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尧没有接话,继续道:
“听完那些话的时候,我想过要放弃,高中三年我们几乎没有过交谈,每次我鼓起勇气和你聊点什么,你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就算是对着游靖云你也有嬉笑怒骂,是对待朋友的正常反应,我就在想,或许真的是高中时候的我太讨人厌了吧。
大学以后,我们几乎断了联系,我一个人在学校,不禁想,其实这样也蛮好的。就当是少年时代一个未完成的梦好了。那个时候杜萌为了我竟然也考去了S市,并且天天来学校看我,我身边的人都看不过去。有一次社团聚会,她打听到地方专门去门口等我,我们散伙的时候,她还在那里。我让她回自己学校,她不肯,我被她缠的烦了,就没理她,直接走了。谁知道那天晚上她回学校的路上遇到几个小混混,差一点出事,因为这件事我很愧疚,那次在医院里,她脸上还带着伤,躺在病床上苦苦地哀求我,哪怕只做她一个月的男朋友,我默许了。就这样,我和杜萌走到了一起。
其实一开始我想,反正我和你也不可能了,高中那么近的时候都没有办法在一起,更何况现在,我们之间隔着更远的距离。或许我应该看看身边的人,慢慢忘记你。但是后来我渐渐发现,我根本无法让自己死心,我和杜萌之间,比起男女朋友更像是老朋友,我好像很难对着她说一说自己的心事,在一起一个月,我们一直都没有学会该如何相处,最后或许是因为我的无动于衷或许是别的什么,她提了分手。”
卫尧无奈地笑了一下:“当时我以为她是真的放下了,所以半年后当我去B市找你,并且在一起之后,她还送来了祝福。我没想到的是,事情的最后竟然会变成这样。”
我安静地靠在他怀中,不声不响,卫尧迟疑了一下,说:
“至于那封情书,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对你造成这么大的伤害。薇薇,我知道当年我对你的算计让你很不开心,我也知道这件事让你觉得我是一个工于心计,不择手段的人,或许这样的我让你感到失望害怕。但是自始至终,我喜欢着爱着的人只有你。我跟张智越去B市的时候,我只是想,能再靠近你一点点就可以了,哪怕只是朋友间的问候也好。”
“那……那个时候,你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照和帮助,究竟是出于本心,还是为了改变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刻意地表现呢?”
卫尧顿了一下,解释道:
“两个人相互喜欢的开端,不都希望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吗?关照是真,要说没有半点刻意那也是假的,这一点我无从辩驳。如果你依然觉得介怀,薇薇,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去证明,我那套所谓的‘攻城计’,都只是为了和你走的更近。”
我叹了口气,其实卫尧坦诚至此,反而让我心里如同松了一口气一般。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缘起缘灭,缘聚缘散,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付出了太多的时间和艰辛。岁月的打磨已经渐渐让我明白自己所坚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究竟是计较一个略带算计的开始重要,还是寻求一份矢志不渝的真心重要?
我已经用两年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挣扎许久得到的答案,它告诉我什么东西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我回抱他,轻声道:
“不重要了,阿尧,其实以前都是我太爱钻牛角尖,是我固执地认为,真正的爱情就是完美无瑕,至高无上的。可是凡尘俗世间,无暇的爱情就好比海市蜃楼,看似美好,其实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是我把爱情想象的太脱离现实,爱情本就不是那样的。不论是攻城还是攻心,出发点都是因为爱情,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你说的对,都不重要了,以后只要我们一直走下去的,那才是我们的爱情。”
我们在彼此的怀抱中慢慢安静了下来,那以后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这一段往事,而关于出国这件任性的往事,也是最后一次出现在我们的话题当中。
第二天是周末,和卫尧一起整装前往我的母校,参加未兰同学的毕业典礼。
上一次回学校也是因为未兰的呼叫,这次重返校园,已经没有了那种岁月流逝的感慨,拉着卫尧一路走在夏日绚烂的阳光下,看校园里彩旗飘飘,各地都打出欢送毕业生的标语,这一幕幕仿佛又让我回到了几年前的时光。
依旧熟悉的古朴青灰建筑楼,郁郁葱葱的银杏大道,小路上随处可见的充满活力和朝气的面孔。
大学,这个承载我梦想和欢笑的地方,当我再一次踏上故土,掩埋在心底的那一份热血仿佛又在一瞬间被点燃。
进了毕业礼堂,深蓝色的学士服如同一片汪洋,正对着主、席台的屏幕打出“欢送XX级毕业生”的滚动字幕,两边已经坐满了学生。我和卫尧上了二层看台,找了一个地方安坐下来。
给未兰发了短信后,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你确定这一场是你们学院的毕业典礼,我怎么看着都有些眼生呢?”卫尧有些怀疑,我道:“肯定是,你看坐在正中间的那位,那是我们学院院长,我以前还给在他办公室里打过杂呢。”
说话间,未兰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我接起:“喂,阿兰,我们已经到二层看台了。”
“嗯,好的,薇薇,我看到你们了。”我往看台下面看去,果然看到一位身穿学士服的女孩正在冲这边挥手,她在电话里又说道:
“你帮我看看曾翔,他在不在那里,我打电话打不通,找不到他。”
电话里声音嘈杂,我听了个大概,应声道:“你放心吧,我们找到大姐夫后,一会你毕业典礼结束了,我们到下面去找你。”
“嗯,好。”
挂了电话,我就站了起来,招呼卫尧跟我一起找大姐夫。
卫尧好奇道:“大姐夫也来了?”
“当然,未兰这么重要的人生时刻,他能不来?哦对了,一直忘了跟你说,未兰和曾翔今年中秋办婚礼,我们一起去吧。”
卫尧挑眉,怨念道:“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快……看来我们也得抓紧了……”
他在那里小声嘀咕,我听得不太清楚,转身就准备去找曾翔了。
我眼神还算不错,站在二层最下面的位置一直往上面扫掠,总算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见了曾翔,他似乎正在和别人通电话,没看见我们。
我索性越过人群,直接上去找他。
“……你到底有完没完,我告诉你,你想要威胁我,根本不可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迎上去的时候隐约听到曾翔在电话里和别人谈的很不愉快,甚至在我到之前直接挂了电话,他看着我过来,先是一愣,然后笑言:
“采薇,你也过来了啊。”
我点点头,说道:“大姐夫,刚才未兰一直找不到你,想着你应该就在这层看台上,我就像碰碰运气,没想到我还真找着了。哈哈。”
曾翔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人盯着看就像一潭池水,碧波清澈。本科的时候,宿舍里经常戏言,我们的大姐未兰估计就是溺在这潭水里出不来了。
曾翔冲我笑了笑,一眼看见紧跟在我身后的卫尧,眼神立刻变得更开心,他快走两步,道:
“哎呀,卫尧吧?好久不见了。”
卫尧礼貌颔首,揶揄道:“嗯,距离上一次见面大概过去四年多了,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
“可不嘛,上回见咱们还都是大学的时候。”
“嗯,还未祝贺你和未兰喜结连理,你们倒是比我们快,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曾翔大笑,看着我调侃道:“你家这位爱折腾呗,哈哈,我们的婚礼不着急,有消息一定告诉你们,走吧,我们去前面坐。”
听到这儿,我微微皱眉,怎么曾翔和未兰说的还不太一样。
一个月前阿兰就跟我说中秋办婚礼,前段时间在Q市还是我帮着她一块收拾新房,买东西什么的。怎么到了曾翔这里,就变成婚期未知了?
卫尧以眼神示意我不要多问,我只好作罢,跟着他们俩个,到二层看台的最前方落座。
毕业典礼,对于一个即将离开学校步入社会的学生来说,充满了神圣的光辉。还记得我本科毕业那一年,穿上学士服拨流苏的那一刹那,心里五味杂陈,那个毕业季,我们宿舍一起在外面狂欢最后一页,一起在校园里拍毕业照,一起约好下一个5年再见,不舍、感动、欢笑、离别,似乎这些都是毕业季的主旋律。
后来我和未兰又一起在本校读了研究生,又在一个宿舍住了一年,感情更是好的不得了。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本校导师推荐我出国留学,我抓着这根救命的稻草逃离,一去就是两年。
相比之下,硕士毕业就暗淡多了,因为提前离校,又赶着回国,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从办公楼里出来的时候,回望一切,才发现,在异国他乡,我始终都是一个人。
回到了这里,仿佛才能重新找回当年的那个我。
台上校长已经开始拨流苏了,舞台两侧排起了长隆,台下镁光灯闪烁,欢声笑语不断。我侧脸看卫尧,发现他的目光里也带着一丝追忆,而曾翔,他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份忧虑,焦躁,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炎炎夏日,百花竞艳,又是一年毕业季,滚滚热浪激荡着我们此时此刻澎湃的心潮。今天,我们欢聚一堂,在这里隆重举行XX届研究生毕业典礼。……”
院长激、情昂扬的讲话,把离别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每一年,每一个此时,每个即将毕业的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种类似的情节,它叫做——离别。
从此,告别学生时代,用自己的肩膀撑起未来的天空;
从此,告别幼稚单纯,用自己的成熟抵挡未知的风雨。
每一个孩子从小时候起就渴望长大的那一瞬,渴望有一天可以一个人自由地翱翔天际,就像诗文里描写的那样,鹰击长空,鱼翔浅底,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每个人的心目中,这一刻是激动人心的,是憧憬美好的。
而这一刻真正降临的时候,才发现淡淡的忧伤才是主旋律。
毕业典礼结束后,亲手将买好的鲜花献给未兰同学,我还是忍不住调侃曾翔道:“大姐夫,没有准备献给你的鲜花,是不是很失落啊?”
“薇薇……”未兰忍不住捏了我一把。
曾翔甩甩手:“今天是阿兰的毕业典礼,谁送花我都不生气。”
“那就是说平时送,你就会生气咯?”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曾翔四两拨千斤道:
“平时送,都是我送,我干嘛要生自己的气。”
未兰在一边圆场道:“好啦,就你话多,走,跟我去见周老师。”
我满眼放光,欢喜道:“老师今天也来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