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被人冤枉……”黄金龙这才想起当初何不寿被捕的时候,曾经大声喊:“放开我,我是无辜的,我来到浮波龟上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当时没有人相信他的话,黄金龙更是因为墨凝香的死亡而痛不欲生,根本没有闲心去分辨他话中的真假。而在此时此刻,他身入禁室,听到何不寿的话,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同病相怜之情,脑子一静下来,很多平时没有重视的疑点纷纷冒了出来:如果何不寿是杀墨案的凶手,他去杀墨凝香就是为了灭口。显然,因为墨凝香的出现,僵尸引的使用和墨凝眉死亡的真相相继浮出水面,令凶手的真面目越来越易暴露。但是墨凝香已经把能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我,杀她除了泄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何不寿为了泄愤而自曝身份,还失手被擒获,实在太过于儿戏,就算是白算计也做不出这么没谱的事,除非凶手杀墨凝香还有别的目的。
“是栽赃?还是为了掐断其他线索?”一旦分析起案情,黄金龙火烧火燎的心情忽然奇迹般平静了下来,脑子变得格外清楚,渐渐回忆了很多往事。
“何门主,那一天门主跟我说天门还有另外两个人与毒门有关系,其中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是谁?”黄金龙忽然一拍膝盖,兴奋地问道。
“嗯?你问这个干什么?”何不寿嗡声嗡气的声音从墙那头传来。
“如果你不是凶手的话,那么应该是另外一个吧?”黄金龙大声问道。
“哼,那个家伙和我一样用尽一生时间才和毒门划清了界限,我敢用脑袋担保,此人绝不会背叛天门,知道此人身份只会让你浪费更多时间,还是想别的吧。”何不寿冷然道。
“何门主,你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罩住别人啊?”黄金龙失声道。
“哧,臭小子,君子一诺,重逾千钧,你懂什么?门主也让你不要查我们不是吗?”何不寿的话中透着冰冷和不屑,但是黄金龙却不禁心头一阵温热,原来他竟是同道中人。
“何门主,如果凶手不是你,那么他还在天门内潜藏,你认为他还会出手吗?”黄金龙担心地问道。
“此人的目标既然是你,当然会再出手。不过现在你在禁室之中,反而十分安全,他就算三头六臂也不敢到这里来动你。我只是感到十分震惊,毒门和失心堂联手合作这还是第一次……”何不寿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沉思。
“何门主,失心堂是坏人,毒门也是坏人,合作也是正常啊。”黄金龙说道。
“失心堂在我们看来自然不是好东西。但是他们自己却自视甚高,自认为是现在荼洲的救世主,是新一代守卫世界的精英。这中间的种种是非,一时之间很难说清,不过和毒门这种邪恶的组织合作,等于自降身份,自甘堕落,这实在不符合失心堂的宗旨。”何不寿沉声说道。
“他们不是叫失心堂吗?这还不自甘堕落啊?”黄金龙失声问道。
“哼,他们崇尚功利,而鄙视道德,认为仁义道德很多时候害人更甚,治世应多用脑,少用心,所以他们自号失心,纯粹从功利出发整顿天地秩序,不以道德自律。很多时候,他们解决问题的方法的确更加简洁有效,而且功效深远,但是很多时候他们行事却过于偏颇,近于偏执,绝非天下之福。所以天门和失心堂永远是唱对台戏的,甚至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失心堂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搞垮门主和天门的,如果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嘿嘿,你也别想好过。”何不寿冷笑道。
“原来如此……”黄金龙似懂非懂,却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口问道,“何门主,你那天去墨凝香的小屋做什么?”
“墨家对于僵尸引的理解极精,我去找她只是想进一步确定墨凝眉中的真是僵尸引。而且,当初毒门攻击墨家,她深受其害,对于毒门高手的记忆十分深刻,我想去打探一下这条线索,看看是否能够找到疑凶。”何不寿沉声答道。
“这么说,凶手杀她就是为了断了这条线索!也就是说当初毒门进攻墨家的人,有人在天门之中?”黄金龙兴奋地问道。
“嗯,这么想也可以,但是我也不能确定。”何不寿模棱两可地说。
“我还是觉得另一个人的嫌疑最大,他如果和毒门有联系,那么也许他的亲属或者朋友是凶手也说不定。”黄金龙连忙启发道。
“亲属?嗯……”何不寿似乎被他的话点醒,仔细想了想,说道,“我曾发誓对此人身世绝不透露半句,你如果能出去,立刻找门主,他老人家应该知道一切。”
“出去……”黄金龙顿时想到自己的现状,不禁一阵沮丧。
就在这时,禁牢的石门轰然打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守门的相忘师来到黄金龙的禁室前,轰地打开铁门,大声道:“黄金龙,出来吧。”
“这么快!”黄金龙大喜过望,连忙转头对何不寿道,“何门主,你等着,我出去马上问门主,想办法找到真凶,洗清你的冤屈。”
“快滚吧。”何不寿不耐烦地说道。
天池湖中停着两艘小船,黄金龙惊喜地发现,静园水舍十三号的室友包括白算计全都来了,苏浣虹和蓝彩儿也在船上。一看到他出来,他们都挥舞着手臂,纷纷跳下船,朝他跑来。
“你们怎么都来了?”黄金龙兴奋地问道。
“出大事了!”童百练赶到他面前,脸色惨白地说道。
“怎么?!”黄金龙心头一沉,失声问道。
“门主要被迫离职了!”苏浣虹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
“什么!彭家的讼师真能告倒门主大人?他老人家的讼师吃干饭的?”黄金龙急道。
“本来以彭家的势力,想要告倒门主还差些火候,门主还能以本身的功绩和对天门的贡献留任,但是……”苏浣虹说到这里,偷偷看了黄金龙一眼,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黄大少,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被彭家兄弟算计了。”白算计见苏浣虹不说话,于是抢着开了口。
“此话怎讲?”黄金龙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你真以为彭独绝肺腑已裂,性命堪虞那你就是傻子。这小子才躺了一天就活蹦乱跳了,我刚才还见到他在天门里横着走呢。”白算计洋洋得意地说,“彭独绝找你根本就是去找打。你还真不客气,上去就是一顿爆捶。他肯定是吞了吐血丹,再加上方鬼杰的诊断,嘿嘿,一下子就坐实了你的故意伤人罪。”
“方鬼杰这家伙居然故意误诊!我当时打完彭独绝,就觉得这其中蹊跷,他们两个果然蛇鼠一窝!”黄金龙顿时明白了过来,心里暗想,“方鬼杰,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啊……”
“但是不对啊,梅师父也会诬陷我?她可是带我入天门的讲师之一,门主都对她很信任,不应该和方鬼杰连成一气陷害我吧?”黄金龙失声道。
“他们谁先诊断出彭独绝肺腑已裂的?”白算计问道。
“是方鬼杰。他诊断之后才让梅师父来看的。”黄金龙道。
“他当时有什么动作,有没有这样……”白算计得意地一笑,凑到黄金龙身边,轻轻一拍他的肩膀。
“没错,你怎么知道?”
“哈,那叫做接触催眠暗示,控魂师的阴招。这个功法必须先由控魂师制造一个虚有的事实,让他人有一个印象,再控制他人加以认同,令事实在他人的脑海里成立。既然是方鬼杰先做的诊断,那么可以肯定,设立这个虚有事实的控魂师就是他。而他则利用接触催眠暗示让梅师父下意识地认同了他的诊断。方鬼杰在控魂堂是一等一的控魂大师,这是他的拿手绝活。”白算计满怀崇拜地说道。
“方鬼杰!他敢对同门讲师用这么阴损的招式?他好大的胆子!”黄金龙厉声道。
“方鬼杰和失心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传说他的哥哥就是失心堂控制的杀人王。这一回,他出手相助彭家,说明了失心堂已经和彭家形成了联盟。”苏浣虹忧心忡忡地说。
“噢……”黄金龙顿时想起了当初袭击紫瑶师父的方鬼脑,“原来他们是一家子,难怪我会觉得名字耳熟……”
“但是这和门主被迫离职有什么关系?”黄金龙又问道。
“黄大少,你不想想你怎么出来的。要不是门主保你,你出得来吗?门主为了保你,宁愿以门主之位相让,彭家才撤了对你的诉讼。老大,你这两记醉拳,让天门没了门主啊。”白算计幸灾乐祸地说。
“什么?!”黄金龙只感到五雷轰顶,双耳一阵嗡嗡直响,心脏似乎都要炸裂开来,胸口气闷难受之极,恨不得喷出一腔鲜血。
“这还不算最糟。最糟的是天门之内为荼洲二十四府解烦厅提供悬红赏格的济善堂,因为门主的离去,不得不关闭,所有的资金将会挪为他用。我想,失心堂一定会想办法把这笔钱搞到手,用作对付天门的经费。天门和失心堂的势力对比,从此将会天翻地覆。”苏浣虹叹息了一声,幽幽说道。
“传说济善堂是十二天师救世军留给荼洲最后的遗产,他们连这济善堂都要关,这是要抹却荼洲的根本啊。”黄金龙听到这个消息,不禁肝胆俱裂,失声道。
“咳,天师救世已经过去了两百年,人们对于他们早就淡忘,现在是失心堂的天下了。”英传杰没精打采地说道。
“唉……失心堂的实力那么强大,天门本来就势单力孤,现在一铺全赔进去了,倒是落了个干净。”李南星听天由命地叹息道。
“这……这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呜……我真是该死,******,彭独绝来骂我打我,我就忍了算了,为什么要去打他,为什么要给他这个机会!”黄金龙无力地跪倒在地,抡拳用力地砸着地面,痛哭失声。
“老大,别自责,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总会把你的火拱出来。而且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你是为了门主才出手的,打得漂亮,没有为咱们静园水舍十三号丢脸。”童百练蹲下身扶住他的肩膀柔声道。
“是啊,醉拳破掉子午小飞拳,干净利落,彭独绝自己怕是也没想到会输得这么狼狈。哼,要是我,就直接插了他的太阳穴,看到那张酸菜脸我就想吐。”蓝彩儿冷冷地说。
“黄金龙,我们是门主叫来找你的,他有东西给你。”苏浣虹弯下腰小声道。
一批批穿着黑色制服的国府行吏从天门弹指堂的大门鱼贯而出,手上抬着凭栏轩内大大小小的物品,黄金龙看到殷承侠的书案和书架,还有案台上的笔墨砚台都被人装入开口的箱子里抬了出来。
“喂,你们干什么,门主还没有离开呢!”黄金龙看到这个场景,脑子里一阵发蒙,猛地地横身拦在路中间,狂怒地吼道。
“喂,干什么的?别在这里阻碍国府理事厅办公!”行吏中领头的官员厉声喝道。
“你们凭什么拿走门主的东西?!”黄金龙怒道。
“哼,殷承侠即将离职,这里将会是天门新门主的书房,他的东西自然不能再留,你快快让开,阻差办公,大小是个处分,你想去禁室吗?”那官员冷冷地问道。
“我就是从禁室出……”黄金龙还要犟嘴,却被苏浣虹一把拉到一边。
“黄金龙,门主找你有要事,你别在这里发疯了。”苏浣虹不耐烦地说道。
“呼,呼,呼……”黄金龙感到自己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两只手直哆嗦,指尖痒得难受,恨不得找一个人痛扁一顿才舒服。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将满肚子邪火压了下来,艰难地扭过头去,不去看那些国府行吏抬着殷承侠的东西扬长而去。
“老大,我们知道你难受,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先听听门主有什么话对你说吧。”童百练一边用力揉着他的肩膀,帮他顺气,一边小声说。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灰白色影像突然出现在黄金龙的面前,周围冰寒的空气中忽然洋溢起温暖而丰沛的气息。黄金龙乱成一团的心绪顿时平静了下来,他欣喜地抬起头:“顾师父,怎么是你?”
“小龙,是门主让我来的,你……呃,”顾云帆看着黄金龙满脸通红的愤懑模样,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僵硬地伸出手臂,在他肩膀上干巴巴地拍了拍,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门主他人呢?”黄金龙急切地问道。
“他,他老人家等了你很久,但是行吏不让他继续等下去,因为新门主已经来到天门,会有一个就职礼。新门主和已经离职的门主都要发表演说,所以门主只能先行离去做准备。”顾云帆木讷地说道,“后来,他就把东西给了我,让我交给你。”
说到这里,他从身后拿过一个用蓝布包着的包裹,递给黄金龙。
黄金龙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一叠厚厚的宣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他凝目仔细观看,赫然发现这些笔记记载着很多对于僵尸引的施功方法和尸锁形成机制的猜测与整理。他一页页翻下去,发现这笔记足足有十数万字,而且被红笔划了又划,改了又改,里面的东西精深无比,以他现在的知识,如看天书。
“门主给我这些东西干什么?”黄金龙完全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说。
“呃,我想重要的东西应该在最底下。”顾云帆提醒道。
“哦。”黄金龙连忙翻开僵尸引的笔记,往下看去,只见下面是一卷卷宗,卷宗的封面上写着绝密二字。
“呃,这是……”黄金龙瞪大了眼睛,震惊地说。
“回去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顾云帆连忙一展袍袖遮住了卷宗的内容,“门主给你这卷卷宗,必有深意。”
“是。”黄金龙连忙点头,心中升起了一丝隐隐约约的希望。就在这时,恢弘嘹亮的钟声在天门的钟阁中响起,这是召集全门弟子的号令。
“走吧,新门主的就职礼就要举行了,身为天门弟子,我们必须参加。”苏浣虹无奈地说。
“我了个去,这新门主也太急不可耐了吧,跑肚也不带这么抢茅坑的。门主昨天刚宣布离职,今天就要开就职礼,一点矜持都没有。”英传杰愤然道。
“唉,没有门主,天门也算完蛋了。我早就知道当初我被选为天门弟子的事太过美好,不像是真的,如今看来果然不是真的,我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运气……”李南星垂头丧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