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相忘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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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相忘师之邀梦犀(38)

血蒺藜岩石般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扭曲的兴奋表情,似乎一只贪吃的猛兽看见了格外香甜的猎物。他的身子突如其来地高高窜起,单手举刀,旋转若天轮,遮天蔽日的刀光犹如移动的冰川,沿着四野横扫而出,电光刀影气势如虹地吞没了天地间的一切……左右鹤翼阵中的天门弟子犹如被冰河世纪的冰川横扫而过,不但所有进攻都被反弹而回,而且被敌人的刀罡狠狠犁过阵线,猝不及防的弟子们纷纷惨呼着倒地,一时之间哀鸿遍野。血蒺藜一轮刀华闪过,身子已经跃到黄金龙的头顶,霹雳一刀,对准他的顶门砸落。

“****龙小心!”在他左右两侧,蓝彩儿和苏浣虹同时抢到他身前,三把长剑交织成三叉戟形,在间不容发的瞬间,挡住了血蒺藜的雷击一刀,流转的刀罡山洪爆发一般从鬼磨盘上决堤而出,重重轰在二女的身上,痛得她们齐声惨嚎,双双朝后倒飞而出。

“去啊!”当她们的身子开始倒飞的时候,她们不约而同地抬脚踢在黄金龙的屁股上。黄金龙只感到两股大力从臀部传到全身,身子不自禁地向前飙飞而去。

“看招!”黄金龙趁势双剑一展,宛如游鱼一般低头钻过鬼磨盘的刀轮防御,对准血蒺藜的腰身横斩而去。

血蒺藜冷哼一声,挺身坦然承受了黄金龙双剑连斩。手中鬼磨盘空中转向,追着黄金龙的身子劈去。流金双剑狠狠砍在血蒺藜的腰身上,剑上念华爆出一天金橘色的火星,但是妖太子身上却没有出现任何的伤痕。

“我这个白痴啊!”黄金龙直到这时才终于想起来,率领三万不死妖兵的领袖在历史上不但是不死之身,而且刀枪不损,比起一般的不死妖兵还要强大百倍。他以为自己的双剑流金无坚不摧,谁知道碰到血蒺藜身上,立刻撞得头破血流。

虎口迸裂的剧痛传入大脑,疼得他双手一松,已经被撞散了念芒的流金双剑颓然落地。“结束了吗?”黄金龙的大脑一片苍白,“叠阵三锋全被击溃,血蒺藜所向无敌。邀梦犀中的梦魇,凭我们这些稚嫩的低年堂弟子,果然无法抵挡,我们终于还是要沉沦在这无边的噩梦之中。”

就在这时,一阵嘶嘶声在他耳边响起。他茫然抬眼望去,只见一道红影成“S”形在他眼前凝住,小红灵动的蛇眼将一股希望之光注入他颓废的心中。“小红!你要帮我!”黄金龙欣喜若狂地吼道。

“嘶--!”小红用行动做出了回答。它那宛若神龙的头颅优雅地一弓一弹,轻柔地射向黄金龙的脚尖。“好!”黄金龙爆喝一声,身子在空中一个倒后空翻,双脚一弹,齐齐弹在小红的额头上,仿佛弹弓一般当空转向,朝着血蒺藜倒飞而回。他的双手朝背后的剑鞘下方一拉,反手握住了双鞘之下的另外两把剑柄。熟悉的温热再次振奋他的全身,亲切的金橘色光芒重新统治四野,新的一对流金双剑在他掌中光华四射。

“吼--!”血蒺藜追砍过来的鬼磨盘因为他的空中变向而劈空,不禁发出一声暴躁的怒吼。他挽刀一旋身,再次把刀轮横扫而出,拖出一天万里冰川般的漫漫刀光,覆盖了黄金龙所有的攻击角度,死死挡住了黄金龙的绝地反击,并将赖以成名的刀轮对准黄金龙的腰身要害,攻守合一的完美出手,几乎找不出丝毫破绽。

黄金龙在空中已经无法变化,只能无助地朝着封锁天空的刀芒狠狠撞去。但是他的眼睛却看到了制胜的一线机会:血蒺藜攻守合一的刀法有一个破绽,那就是他对敌手不屑一顾的傲慢。在他抛出这一记刀招之后,他那无情的双眼却已经转到了苏浣虹和蓝彩儿身上--她们此刻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心中已经认为这一刀万无一失,而此刻的黄金龙已经是个死人。这样的傲慢令他出现了不该有的盲点。

“小红!”黄金龙在空中轻柔地缩身弹腿,做好了前翻的准备。不负重望的小红呼啸着蹿到他的脚下,用头再次一顶他的脚底。黄金龙的身子凌空前翻着滚过血蒺藜平挥的鬼磨盘,头下脚上地翻到血蒺藜的头顶。他手里的流金双剑从血蒺藜的左右两边驰星飞电般扫来,以反握船桨的怪异姿势,双双划过他的脖颈,狠狠斩在他护卫脖子的金刚环上。坚硬的金刚环承受不了流金双剑上无坚不摧的念芒,轰然碎裂,剑光爆长处,血蒺藜的脖子从中断裂,他的一颗硕大人头宛若熟透的果子从光秃秃的脖颈上颓然滑落。

当黄金龙翻滚着落到地上,在他背后也落下了滔天的血雨。血蒺藜经脉激荡的无头之躯喷出连天的血幕,似乎想要将他全身的污血一口气喷入空中,来偿还他平生的血债。黄金龙双手流金剑剑花连转,从容而优雅地没入了他背后的剑鞘。

强大而震撼的音浪突然从面八方涌入他的耳际,他的脑子一麻,身子朝后一倒,张口吐出一口污血。他的双手双脚被人争先恐后地抓住,接下来他发现自己已经朝着天空飞去。在他的身下,是一片欢腾。热烈的叫好声和疯狂的口哨声响成一片音涛海洋。无数双手从下方伸出来,将他的身子朝着无确定的方向传递着。紧接着,他看到蓝彩儿、苏浣虹、墨凝香、英传杰……一个个打鬼团战斗到最后的团员都被人抛上了人毯,和他一样在人们的热烈欢呼声中疯狂地传递着。

“我们战胜了不笑妖刀!”“我们是最强的!”“我们打败了不死妖兵!”“天门万岁!”天门弟子们疯狂地尖叫着,尽情地沉醉在击败强敌的甜蜜幸福之中,浑然忘记了世间的一切。而黄金龙在此时此刻也几乎忘记了眼前的危机,陶醉在自己摘取到的辉煌之中。

这一场与不死妖兵的大对决一直持续了十几个时辰,冲阵、破阵、斗兵、斗将……天门弟子所有临敌决胜的技巧诀要都在这一场大战中被检验了一遍。最后和妖太子血蒺藜决战的斗将战时间虽短暂,但是九死一生,惊险绝伦,几乎用尽了天门弟子的所有精气神。当人们庆祝完胜利之后,另一重难题却在弟子中间升起。

“打了一天一夜,实在打够了,我们想回寝舍休息……”一些紧张学业的女弟子相继提出这样的要求。

“是啊,****龙,打了这么久,什么瘾都过足了,你也做了一把英雄,现在让我们出去吧,我明天还要赶造化堂的早课呢。”苏浣虹代表所有想要回寝舍的女弟子说道。

“等等,接着打一阵再走吧,后面还有好多……关呢。”黄金龙心里一阵焦急,连忙张开手说道。

“是啊是啊,好不容易玩得这么开心,一定要接着闯下去才有意思!”墨凝香来到她们面前劝道。

“玩物丧志哦,你们这样贪玩可不好。”苏浣虹连连摇头道。

“浣虹,咱们不是要做契阔阵的训练吗?这可是个大好机会,有了在这里战斗的经验,什么样的契阔阵都难不倒我们,就算为了打鬼团,再陪我们玩一会儿吧。”黄金龙擦着冷汗劝道。

“也不用连续几天这么训练啊。我们也需要吃饭睡觉休息,我的精神头支撑不了下一场的大战了。”苏浣虹摸着额头诉苦道。

“你这么说也对……”墨凝香被她提醒,也感到了不妥,“方师父似乎有些做过头了,这场战斗持续了十几时辰,实在有点太长了。也许休息一下是个好主意。”

“呃,怎么连你也……”黄金龙看到墨凝香动摇,心里暗叫不好,这下子他已经无法掩饰事实的真相。身心俱疲的天门弟子如果知道了邀梦犀的真相,一定无法在噩梦世界中继续支撑下去,现在该怎么办?

“****龙,让大家休息一下吧,这里怎么出去呢?”墨凝香来到他身边,柔声问道。

“这个……”黄金龙浑身发冷,胆战心惊地朝着周围观望,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正在他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周围血浴原的背景突然间一点点地消失不见。一片片青绿色的波纹在四面八方出现,波纹上时隐时现地闪出点点金光,地上的布景换为了长满海葵的青灰色沙石。串串气泡在众人的口鼻间升起,偶尔数条游鱼欢快地在众人身边游过,吐出一穿淡白色的气沫。

“海底,我们到了海底!”童百练失声道。

“已经到下一关了?”英传杰吃惊地问道。

“方师父果然不想让我们休息!他这是想累死我吗?!”苏浣虹大怒,忍不住怒道。

“算你说对了。”黄金龙心里暗道。

“各位,难道你们没发现事情已经不太对头了吗?”一直沉默不说话的白算计忽然叫了起来。

“哪里不对?”众人齐声问道。

“刚才的血蒺藜死后,直接消失了,什么奖励都没有啊。难道荼洲幻境中闯关的奖赏都被取消了?”白算计愤愤不平地问道。

“你给我滚远点儿!”黄金龙大怒,他好不容易撒圆的谎,如果被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理由被揭穿了,那他真是窝囊死的,“什么奖励不奖励,真正的奖励只有一个,就是破关而出,你想玩也要玩下去,不想玩也别想出去。”

“****龙,你是不是疯了?”苏浣虹吃惊地说。

“方师父是想通过这一次环境历险测验我们战斗的极限,不到我们彻底垮下来,他是不会停手的。”黄金龙厉声说道。

“果然不愧是失心堂的党徒,一点不体谅弟子,真是个狂人。”苏浣虹抱怨道。

“这样的话,就成了我们的意志和方师父幻术的对抗了。”墨凝香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我喜欢,这才是我一直梦想的挑战。”

“呼。”听到她痛快地表态,黄金龙仰天长舒了一口气。

“快看,满天的鱼群,这一次是什么怪物来攻击啊!”李南星指着空中密布的乌云,大声示警道。

墨凝香仰头看了一眼,立刻大喝道:“迅速集结圆阵,造化师布玄冰壁,飞器祝融师准备进攻,那是鲨群!”

她看得分明,在空中渐渐凝聚成一片黑色汪洋的,正是成千上万条横行东海的军鲨群。军鲨是历经大蛮荒时代物种演变而保留下来的奇特鲨类,成群捕食,牙齿锋锐,行动如电,攻击性极强,东界人称其为东海清道夫。有时候战舰遇到大型的军鲨群也会被咬沉入海,舰上战士则沦为军鲨的食物。这成千上万条成年的军鲨,就算是荼洲海军都无能为力。

“方鬼杰太过分了!”众人同时骂了起来。天门弟子中造化师们纷纷制造出透明玄冰壁,密密麻麻布在整个圆阵的周围和上空,远兵师们纷纷向天空瞄准。看着满天乌云越压越近,黄金龙只感到心头一阵阵沉重,犹如千钧巨石压在胸口:“这样下去,我恐怕撑不到最后了。”

“它们过来了!”撩阵的弟子同时大叫道。

“预备--!”墨凝香高亢的叫声在整个大阵上方回荡,远兵师们的飞器念弹闪烁出万道寒光,锋锐直指天空。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的瞬间,一道血红色的光芒突然从西方冉冉升起,犹如滴血的落日,将霞光洒遍了大地。数万条凶猛俯冲的军鲨在血光横贯之下,炸成了一滩滩丑陋的污泥,碎骨烂肉四外飞溅,把充溢在天地间的汪洋染成暗红色。

“呕--!”看着眼前凶残血腥的景象,不少脆弱的女弟子忍不住低下头干呕起来。

轰雷一般的潮声在四面八方响起,染血的汪洋随着潮声滚滚退散,充溢天地的海水一瞬间泻了个一干二净。天地间的景象再也不是东海之底,而瞬间变成了夕阳照耀下的大漠。起伏变幻的丘陵,突兀诡谲的戈壁,被夕阳染成赤红色的天空,洒满霞光宛若血绸的沙地,天边光怪陆离的海市蜃楼,让这片荒漠格外显得格外狰狞。

在远远的戈壁孤丘之上,高高坐着一个漆黑的人影。他的头上带着一顶纯黑色的铁斗笠,肩上披着黑虎皮制成的大氅,纯黑色的碎叶甲鱼鳞一般包裹住他的全身,在他的身前静静立着一把鞘长五尺的黑色剑鞘。天边的夕阳在他身前拖出一条简洁的阴影,犹如一把出窍的利剑,斜卧在慢慢黄沙之上,将一股狞烈而深沉的杀意缓缓渗入所有人的心中。

这个人缓缓将头朝着天门弟子所在的方向转过来,睁开眼向众人望来。他的双眼闪烁着鲜血开始变质前那一刹那显现出来的绛红色,美如昙花,却带着即将凋亡的苦涩。那是一双血凝瞳!

“我说过……我会回来,不是吗?黄金龙!”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如其来在黄金龙的脑海中回荡,让他心胆俱寒。他转头看了一眼苏浣虹和蓝彩儿,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

“他是谁?!”墨凝香尖声叫道,“谁知道?!”

黄金龙没有开口说话,他感到浑身上下都已经被远方黑甲剑客的杀气冻结,再也没有一分一寸的肌肉可以自由活动。不但是他,每一个和黑甲剑客血凝瞳接触过的人都在一瞬间失去了活动的力气。就仿佛此人是所有人类的天敌,一旦和他相见,再也无法鼓起作战的勇气。

苏浣虹和蓝彩儿的眼睛同时睁大了起来,和黄金龙一样,她们认出了这个人:天池之上,蓝彩儿突破玉关胎劫,第一次双眼同时出现血凝瞳时,她们都曾经和这团万古血魂凝成的怨念见过面。只是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和他在荼洲幻境中再次相见。

“噗啦啦”一阵风卷旗幡的脆响,这位黑甲剑客已经耸身站起,背后的大氅随风斜扬而起,猎猎舞动,艳绝的血凝瞳发出冷厉而刺目的寒芒。一股宛若嗜血野兽一般凶暴残忍的气息寂静无声地在大漠中蔓延。所有天门弟子都感到嘴中涌出令人战栗的血腥味,仿佛舌尖之下被人放上了生锈的金属。

“大家,大,大家……”墨凝香身为整个天门大阵的阵眼,有着领导群伦的天责,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克服滔天的恐惧,颤抖地开口道,“布……布……”她的号令僵死在舌尖处,彻骨的冰寒和绝望的麻木感渐渐湮没了她的斗志,她美丽的双眸不可遏制地盈出恐惧的眼泪。

“青春洋溢的少年啊。”黑甲剑客咧开嘴,露出满嘴雪白的獠牙,发出一阵乖戾的笑声,“真是怀念,余韵悠长的旧时光,杀人如麻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