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将这些没用的家伙,统统给我斩首示众!”
济北袁营当中的袁谭,对着帐中五六员斥候装扮的兵士大吼道。此时他双眼已然通红,怒气勃发。未待那些刀斧手入帐,他便暴躁地拔出佩剑,一剑洞穿了一名斥候的胸膛:“为何,为何邺城的袁军还未有任何消息?难道父亲不知,我等已被曹军逼得走投无路了吗?!”
袁谭这时的处境的确很不妙。早些时候,他与曹洪在青州对恃,凭借着自己的勇武还略占上风。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那些小胜利,竟然都是曹洪背后那个程昱故意为之,使得他不知不觉陷入了被曹军包围的战略困地。
官渡大败的消息传至青州的时候,袁谭还对于这个消息根本不屑一顾,他认为那不过曹军的扰军之计。于是,他将那些逃入军营的溃兵尽数屠杀,挂在牙门前警示众军。可袁谭不知道,他的这些做法,恰恰让那些担忧生死的兵士,更不顾一切地打探前线消息。结果,越来越多的线索表明袁军在官渡大败的消息为真。
于是间,整座大营叛逃人数急剧上升,每夜都有大量的兵士不顾死罪奔逃。当袁谭也终于渐渐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他才做出了自己认为很无胆的决定——撤军。
可惜这个时候,他已经深陷曹军泥潭当中太深了。袁谭苦思了数日,自认为很聪明地做出了假意进攻、实则撤军的计策,但这等拙劣的计策在程昱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程昱授计于曹洪,令曹军在袁谭以为计谋得逞的时候,骤然出击。大败毫无斗志的袁谭,直从三更时分追袭至五更,杀伤无算。
那一役,袁谭损兵折将,狼狈落魄。好在付出惨重代价后,他总算率领着八百溃兵逃至了济北。可当他陆续收拢了将近三千败兵后,准备返回邺城时,却忽然在行进途中,又听闻了濮阳被曹操复夺的消息。
袁谭深知再继续行进下去,必然会与曹操遭遇,于是便精心寻觅了一处小丘地段扎营,一日三四次地遣派信使向邺城求援。
可六七天的时间过去了,邺城的信使有的一去不回,回来的也只带来了‘静候’这等狗屁消息。反倒是曹操大军,却如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寻到了袁谭的营盘,并与曹洪之军汇合,团团将这个小丘包围了起来。
这种形势,让袁谭感觉自己像一只瓮中等待被抓的鳖,他的心情更不由自主如热锅上的蚂蚁。毕竟,曹军已然封堵住小丘下那暗道中的水源,丘上的泉眼只剩下积水可用,根本坚持不了几天。再这样下去,这一群士气低靡、缺粮少水的兵士迟早会哗变,将自己绑了交给曹军。
因此,这些天袁谭简直快要急疯了,他极需邺城的援军为他打开一条逃生之路。否则他这个“持险而守、静待援军”的策略,就演变成了“困守死地”的局面。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袁谭也越来越焦躁。好几次他都一整天他在整个营盘焦躁地转来转去,一些兵士都不敢靠近他的军帐,生怕被他以各种理由处决。
也由此,营中的士兵们也渐渐开始窃窃私语,人心浮动。跑去降曹的兵士,络绎不绝,就连袁谭那些亲卫,这些天看袁谭的眼神儿,都开始不对劲了。
可就在袁谭斩杀了这几名信使,使得营外又一阵骚动的时候,忽然便有一人闯入了袁谭帐中,吓得袁谭当即举剑自卫。待看清那人乃是相伴他多年的一名亲卫后,他才恼怒开口喝道:“如此冒失闯进来,究竟有何要事?!”
这名亲卫的脸色很奇怪,语气里也不再有平时的恭敬,却还是将营外之事说了出来:“少主,曹军使者求见。”
“曹军使者,他们来干什么?”袁谭当即开口问道,但看那亲卫一脸鄙夷,袁谭不由再度愤恨恼怒摆手道:“唤他们进来。”
来者人数并不多,除了一些必要的卫士外,只有一名宽袖儒袍的文士,留着三绺长须,颇有几分飘逸的味道。见到佯装镇定的袁谭后,这位身材颀长的使臣自报家门道:“在下程昱,拜见牧守大人。”
一听此人便是杀得自己丢盔弃甲的程昱,袁谭登时跳将起来,声色俱厉喊道:“贼子,你焉敢还来如此羞我?!”吼罢这句,袁谭便越过案几,看样子就想一剑刺死程昱。
然而,程昱脸色却凛然一怒,高声回道:“袁牧守!莫非想要放弃最后生机,令亲者痛、仇者快?”
“仇者?你在青州杀我两万大军,逼得我走投无路,还敢说此妄语?!”袁谭一剑伴随着怒吼刺出,极有威势。然而,就当那利剑便要穿向程昱胸膛的时候,袁谭却忽然看到了程昱眼中那一抹深深的不屑和嘲弄。
就是这一神情,使得袁谭不由更加气怒,但毕竟胆气空虚,那长剑在半空转了一个弯后,却是架在了程昱脖颈之上。他随后带着一种几乎气急败坏的情绪,嘶声怒吼道:“你来我帐中,究竟想说什么?!”
“无他,在下来此,只想告知牧守大人。这小丘之上的那条暗水之源已被我军切断,今夜三更时分,若牧守大人还执迷不悟,我家主公当亲率大军,强攻此地。”面对袁谭的暴躁和愤怒,程昱非但没有软下口气,反而更加咄咄逼人。甚至,他还无视袁谭那柄利剑,上前一步道:“在下此刻至此,便是要给牧守大人一条活路!”
“狗贼!你竟然如此小觑于我!”袁谭终于爆发了,他又一次想挥剑斩了程昱,但这时程昱已太靠近他身前,使得他无法转动利剑。
袁谭不由要先后撤一步,可想不到程昱竟然也身负武艺,待袁谭后撤之时,他猛然擒住了袁谭那捉剑之手,反手一拧,袁谭登时吃痛,不由将利剑跌落在地。程昱一招得胜,便再度上前,以着身高的优势一把擒住了袁谭的甲胄,陡然喝道:“你究竟还想不想知道,为何七日之久,邺城还无援军赶来?!”
“你,你竟然知道此事?”袁谭一听这话,面色大惊,甚至都忘记了挣扎反抗。
程昱则继续强硬,以着十足的嘲弄口气说道:“你这些时日天天遣斥候于邺城送信,当真以为我们连几个斥候都捉不到?”
被程昱始终把持着谈判的主导权,让袁谭这位性情刚戾的家伙再也受不了,他猛然拨开程昱的手臂。却见程昱已不再出手,只是更加不屑地盯着他道:“困兽犹斗,看似凶狠,不过垂死挣扎而已。你困于此地,自然不知邺城已非袁本初执掌,乃是已由你那甚得袁本初喜欢的三弟代掌了!”
“什么?!”袁谭闻听此话,如遭雷殛般怔立当场,狰狞气愤的脸色瞬间变得不敢置信。可当那震惊过后,旋即又被更加激烈的愤怒和疯狂覆盖:“这不可能,我才是袁家的嫡长子,继承袁氏基业的是我才对!我自掌兵时,便击田楷、败孔融、杀黄巾,打下青州一片土地,他袁尚既无功勋又非嫡长子,凭何鸠占鹊巢?父亲,你偏心啊!……”
袁谭跪地长呼,悲愤莫名,可忽然间,他又想起了什么,脸色不由变得仇恨阴鸷:“袁尚,我早就看出你心机深沉,却想不到你如此心狠手辣!那些送往邺城的求援信,必然是被你截留了下来,想要令我死在此处!”
程昱站在袁谭身前,就静静看着袁谭这般失去理智狂吼乱叫,那眼神便如看一条发疯的野狗。不过,当他渐渐欣赏完袁谭的悲愤后,便也厌倦起来,睥睨问道:“牧守大人,现在你可有心情听一听在下带来的求生之策?”
袁谭陡然抬头,双眼不由一亮:“你是说,你要帮我?”
“不,在下与你非亲非故,自不会多此一举。只是我家主公与你父亲旧时好友,不忍见欺父害兄这等丧心之事。”程昱这时语气真诚,甚至,还伸出了自己的手,要扶袁谭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