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兴平三年二月初二,在这个很二的日子里,大汉后将军袁术召开了常务会议。
不过,这次常务会议,袁术大将军并未跟文武官员说些什么很重要的议题,更没谈过什么国计民生这类他从来就没有关注过的话题。头戴七旒冕冠,身着红色禅衣的袁术高踞在宽大的胡床上,和蔼可亲地同文武聊起了一些琐事。
不错,袁术就是在正式升府的时候,也是卧坐在那张胡床上的。因为他听说长安中的那位天子坐在龙椅上总是不安分,为了表示他要比那位天子还狂妄不羁,袁术同志便直接将床都搬在了大殿当中。并且,那些文武还没有人敢说什么,因为敢开口的人,都被袁术给杀了。
牛吧。
你汉室天子又怎样?还不是照样得听那些大臣们的参奏,如日中天的声势,不过也就换来能在未央宫前殿当中的龙椅上扭扭屁股而已。可我袁术,却能想躺着就躺着,想坐着就坐着!
一想到这些,袁术的口气就越发的平易近人:“……诸位,尔等可知本将军睡觉的地方是怎样布置的吗?”
底下文武一齐懵圈儿:搞什么?大汉后将军要自曝八卦?!
这当然不可能,一定是咱这位将军要说自己该如何艰苦朴素,号召大伙儿一齐跟他一样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虽然,他们知道袁术的话必然是假话,但也不得不装作非常认真且虔诚的模样倾听着。而在心底,早已经将那个一个月前不知从哪儿来的浑蛋梁习千刀万剐了。
可让他们奇怪的是,袁术并没有说自己的艰苦朴素,而是侃侃说道:“是这样布置的——本将军寝宫的四壁上都挂着青色的幕布,晚上和早晨要是不点灯的话,那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可是今年正月初二的时候,快到半夜时分,本将军刚刚就寝,突然间整个房室光明大作,一片雪亮。”
所有文武一齐再度懵圈儿:咱们这位将军,这是又要搞什么啥幺蛾子?
可袁术不理这些人,继续声情并茂地讲道:“本将军正惊讶间,结果看到一仙人突然出现,他带着五色璀光帽,衣服是赭黄色的。他对本将军说:‘你乃我舜之苗裔也,土德之后。如今汉室火德将尽,你需在无忧宫中建黄篆道场一个月,我届时将赐你天书三册,事先不可泄露天机。”本将军悚然而起,恭迎先祖,但先祖却忽然消失了。”
袁术说到这里,看着众人一副副忽然中风一样的脸,不由有些恼怒。但压了压火气,还是将剩下的戏码接着讲完:“本将军赶紧提笔记下了先祖的吩咐,从那天起,本将军便开始吃素戒荤,虔诚持斋,在莫愁殿外建了道场,结九级彩坛,又用上好香木雕成车舆,以金珠珍宝装饰,等待先祖的赏赐。现在己经到了一月时限,但仍然不敢撤去。”
说完这些,莫愁殿中一片诡异的气氛开始缓缓流淌起来。众位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就跟智障儿童一样,眼中闪动着迷茫和无知。当然,在目光深处,他们其实都猜到了袁术想干什么,只是他们没想到袁术这次准备地如此充足,竟然编了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故事来忽悠他们,这让他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嘴。
而袁术这时候内心也十分忧虑,这就跟说相声一样,你抛出一个包袱,却没人捧哏,那就很尴尬了。现在袁术都将故事讲完了,底下也没有一个出声儿的,这就比尴尬还尴尬了。
不过袁术毕竟有备而来,这一次他可不想自己苦心积虑地谋划毁于一旦。于是,就在一片沉默中,张烱道长施施然起身,对着袁术遥遥一拜说道:“恭喜主公,属下正月初二时夜观天象,见周伯星现,出淮南,骑官西一度,状如半月,有芒角,煌煌然可以鉴物,此乃国运大昌之象啊!”
张烱一现身,就让一些武将很无语了,他们这些大老粗,那懂什么周伯星还是周伯通。一时间,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放在了主薄阎象身上。
阎象愁肠百结,一副十分不快乐的模样。他在袁术阵营,算是硕果仅存的一位真正谋士了。袁术倒行逆施,逼得同族的袁涣早就闭门不出,而徐缪那老贼更是见势不妙逃到了关中长安,就剩下这么一个能看破袁术心思的他在此苦苦支撑,他真的苦啊。
袁术贪婪无度,他要千方百计满足袁术的私欲,却还不能让淮扬一带遍地狼烟。于是逼得他效仿汉室大兴商业,特许淮南市邑打破‘午时开市、日落散市‘的常规限制,开放夜市与早市,才勉强让淮扬一带没有发生什么大的****。
可现在,他知道自己最担忧的一幕终于出现了。袁术明显就是要借鬼神之说,大搞自己的皇帝梦。而他,是配合着弄虚作假,还是大义凛然用自己一条命来延迟一下袁术的灭亡呢?
看着殿上袁术那种温和微笑、但实际上杀气隐然的脸,阎象内心无比挣扎。他知道,自己的家族富贵就在一念之间,失宠坠落也不过就一念之间。
这个时候,他有些怀念袁涣和徐缪在堂的时候了。那个时候,袁涣会经常将治下的****、民变、各诸侯的异动都汇报给袁术,弄得袁术焦头烂额。可当阎象问起袁涣的时候,袁涣却带着微笑说:“有点麻烦事是好的,太平安了就会懈怠。我那个同族主公就是个标准的公子哥儿,一旦没有这些事让他烦难,他就会被声色犬马所迷,盖大宫殿、求神拜佛甚至自己想当一把皇帝……”
一般那个时候,袁术就会对袁涣暴怒,老好人徐缪就会居中调停。最后袁术问计自己的时候,自己只需剖析明白,袁术就不会做得太过了。
可现在,袁涣是真的一语成谶,什么事儿都说中了。而如今剩下他一个阎象在这大殿上孤零零地连个同伴都没有,这让他感到分外的凄凉。
于是,就在这一片伤感中,阎象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所以,他任由殿中那些文武同张烱吵作一团,听着耳中嘈杂的叫嚷,阎象忽然觉得自己离这一切很遥远,遥远到自己好像该为后事做一些准备了——因为他知道,这时候他已有心无力了。
不过,就在众人争吵不休的时候,他很奇怪,一向暴躁的袁术却没有出言阻止。他奇怪地向殿上的袁术望了一眼,那一眼,忽然让他全身的寒毛都耸立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清楚看到,袁术的眼睛正如一头狼一般扫视着殿上的群臣,那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就好像准备着如何将这些部下都一一剖开解尸一样,让阎象由衷庆幸自己刚才幸好一句话都没有说:袁术,这是已经动了杀机啊!他要将挡在自己皇帝梦前的一切障碍,彻底铲除掉!
虽然,阎象知道即便以后袁术称帝,也需要这些人撑场面。但他更清楚,上位者一旦动了杀机意味着什么。
就在阎象惶恐不安的时候,忽然宫殿门外一人匆匆跑来,给了众人一个巨大的惊喜!嗯,或者也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惊吓。
“将,将军,属下早上去城中进购药材,却看到无数百姓围在无忧宫承天门的门楼南角鸱吻上挂着一块黄绢,不知是何物。属下惊疑不定,悄悄上前察看,结果看到那块黄绢长约两丈多,上面系着一个像画卷的东西,外面还缠着三周青绳,缄封的地方隐约能看到有字!周边百姓一个个顶礼膜拜,说那是上天赐下的天书啊!”
‘哄’的一声,整个莫愁殿内一片大惊:袁术刚说一个月前,大舜要赐予他天书,现在承天门就出现了天书,这事儿未免太也玄乎了吧?
可袁术却忽然哈哈大笑,纵身长起道:“天无戏言,果然有旨意传达下来。诸位,便随本将军一道恭请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