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太过耽搁,缓缓起身,待打开殿门站定时,便见东临苍满身华袍,正清风儒雅的立在门外不远。
凤瑶径直朝他望去,目光分毫不避的迎上他那双微微带笑的眼。
“昨夜,本宫驸马既是蹿上了东临公子不远处的树上,那后来呢?为何昨早之际,本宫驸马不曾出现?甚至于,东临公子昨早也不提醒本宫?”她问。
东临苍面色平缓无波,朝着凤瑶柔柔的笑,“实不相瞒,在下昨夜在树上太过困顿,睡了过去。而待醒来时,天色已然微明,而贵国摄政王,也早已不在那树上了。许是,贵国摄政王恢复体力后,便担忧长公主,下树去寻了。”
凤瑶瞳色阴沉,“昨夜本宫离你不远,连东临公子都能听到本宫的说话声,本宫那驸马也离得不远,想来自该知晓本宫也在这附近,无需焦急去寻才是。”
东临苍缓道:“贵国摄政王虽离在下稍近,但离长公主就有些远了呢。再加之心忧长公主,那时无论周遭有什么细碎之声,可都是听不进去的呢。”
说着,目光在凤瑶面上流转几许,而后微挑着嗓音悠然而道:“也或许,贵国摄政王知晓长公主回行宫了,本要进来,而这行宫里里外外围裹了不下六层楚卫,严密戒备,不得任何人入内,纵是贵国摄政王本事滔天,也不易在此际敏感之时入得这行宫呢。”
他嗓音略微有些挑高,然而脱口之言,却是话中有话。
凤瑶心底有数,默了片刻,低沉而道:“东临公子不是说要游玩儿楚京么?”
见得凤瑶如此问话,东临苍浑然不愕,似是一切都已揣度于心,了如指掌。他仅是轻笑一声,只道:“在下过来,便是想邀长公主外出去游游这楚京。毕竟,此番好歹来这楚地了,自该游玩一番,再顺便,为楚王挑选些贺寿之礼。”
凤瑶神色微动,低沉道:“既是如此,正巧,本宫也有心外出走动走动。闻说大楚也是人杰地灵之地,山水与人文皆是极好,就不知这楚京之中,是否好玩了。”
东临苍柔柔而笑,“长公主倒着实是个通透之人。请。”
今日的天气,依旧晴空万里,的确适合出游。
大楚历来便天气凉寒,时常伴有阴雨,但这几天的大楚天气,却着实是出奇的好,甚至似要将全年的好天气都放在这几日全数过完一般。
此番行宫的戒备,着实森严,不止行宫各处有楚卫密集巡逻,便是行宫宫门外,也是围了三层密集的楚卫,个个皆神色阴寒,严正以待。
此番凤瑶一行,却仅有四人,除了凤瑶与东临苍二人之外,其余二人,则是王能与东临苍身边的贴卫。
许是经历了几番动荡,此番镇守行宫的楚卫也极是严谨细致,戒备重重,便是凤瑶与东临苍要出行宫,也是严密盘问,甚至还查过凤瑶与东临苍身上携带的各国信物,而后才会稍稍松懈戒备,开始放行。
马车之上,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不绝于耳,然而车内气氛,却是莫名沉寂,清宁厚重。
凤瑶稍稍伸手撩开车帘,目光随意朝外一扫,瞳孔微缩,低沉而道:“东临公子可熟悉楚京?”
“并不熟悉。”这话一落,身旁的东临苍回得坦然。
凤瑶稍稍放下帘子,目光朝东临苍落来,低沉而道:“既是不熟悉,此番并无目的的乘车出行,也并非妥当。而既是要体会楚京的人文风情,自然得,弃车而行,亲自,走在这楚京的街道上,感受楚京人文,许是会更好。”
东临苍轻笑一声,“长公主此言甚有道理。只不过,依在下所见,长公主似也不是爱凑热闹之人,而此番长公主提议弃车而行,如此急着将自己暴露在人群之中,可是想引得什么人注意?又或者,在长公主心底,可是根本就不曾相信大旭摄政王会在昨夜亡故,是以,心有盼念,从而想在这楚京的街道上……偶遇?”
他嗓音懒散随意,柔和得当,但却是着实令人心生厌烦。
这东临苍与颜墨白一样,皆是深不可测,擅长窥探人心,甚至此际她姑苏凤瑶的心意,他也可谓是了如指掌,甚至还能极为直白的言道出来,直击她的内心。
这种被人看透了心思之感,并不太好,总觉得有种被算计之意,难以挥却,又难以避开!
凤瑶兀自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阴沉而道:“有些话,说得太过明了,便就没意思了。”
“长公主许是误会了,在下也不过是在稍稍揣度罢了,并无将话说得太过明了之意。只是,在下也着实好奇,如长公主这般干练刚毅之人,当真会,对大旭摄政王动得真心?”
凤瑶眼角一挑,神色也几不可察的变了几许。
“关你何事。”大抵是心有烦躁,是以,眼见这东临苍问来问去,满身的委婉与耐心也耗费不少,从而这脱口之言,也或多或少的增了几许躁意。
东临苍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待得回神,他柔和的目光在凤瑶面上流转几许,只道:“大旭长公主虽看似清冷薄情,实则,却是有情。如长公主这般人,倒也着实该被人,温柔以待,呵。”
他语气悠然温润,然而落在凤瑶耳里,却隐约卷着半缕幽远,半缕调侃。
待得这话落下后,他转眸朝前方的帘子望去,薄唇一启,平和出声,“停车。”
这话一落,坐下的马车顿时停歇。
东临苍朝凤瑶微微一笑,不待其反应,便挪身朝前,极是淡然儒雅的下了马车,随即,他一手撩着马车帘子,目光则朝凤瑶落来,轻笑一声,“既是要弃车而行,感受大楚人文,如此,便并非说说即可,而是得做。姑苏姑娘,在下且扶你下车吧,这人海茫茫的,倘若心有执念,许是,当真就被命运柔和以待,从而,遇见,那本该遇见的人呢。”
他笑得极其柔和,嗓音也极其柔和,整个人看似清风儒雅,温柔得当,而脱口的话语,却极是自然的将称谓都变了。
凤瑶瞳孔一缩,清冷凝他,只觉他无疑是话中有话,那所谓的命运柔和以待,也不过是寻常之人的希冀罢了,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竟莫名的增了几许笃定与深沉一般,就似是,他全然知晓那颜墨白不会当真亡了一般,更似是他在隐约的牵引着她,要让她去遇见什么一般。
思绪至此,心口莫名复杂半许。
东临苍柔柔而笑,温然催促,“姑苏姑娘?”
这话入耳后,凤瑶才开始按捺心神一番,随即缓缓挪身朝前,待坐定在马车边缘,他则恰到好处的伸手而来,势要扶她。
她顺势垂眸扫了一眼他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只觉其皮肤光滑得当,掌心也毫无茧子,着实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就不知这厮掌心连茧子都无,想来也鲜少拿得兵器,也不知他这满身深不可测的武艺,是如何练出来的。
“多谢。”凤瑶默了片刻,才将手搭在他掌心。
他顺势将凤瑶的手围裹在掌心,随即微微用力,极是平缓柔和的将凤瑶从马车上搀扶了下来。
此处,正是闹市街头,周遭嘈杂肆意,人头攒动。
许是凤瑶与东临苍着实衣着奢然,气质不凡,二人立在道旁,倒是惹得周遭百姓纷纷侧目而望,啧啧称赞。
凤瑶顺势朝周遭之人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并未将周遭之人眼光太过放于眼里。
东临苍扫她一眼,微微一笑,随即便道:“这楚京的街道倒是繁荣热闹。此际正巧时辰尚早,不若,我们先游街一会儿,待得正午用膳之后,再出发前往楚京北面的梅山如何?这楚京的气候与诸国不一,寒气会早早而来,便是腊梅,也会在初冬绽放,此番出宫之前,在下也听人说,此际楚京北面的梅山上,已有腊梅绽放,景致宜人了。”
是吗?
这才不过刚刚入冬,楚京的腊梅就绽放了?
凤瑶眼角微挑,“那梅山距离此处,有多远?”
东临苍微微一笑,“听说,有半盏茶的车程。此番来楚,好歹也得赏玩一番,若连楚京的早梅都不去观赏,倒也是白来一趟了呢。”
这话一落,不再观凤瑶反应,他足下微动,便开始转身往前。
此番楚京的闹市,的确热闹,人走在道,各种嘈杂纷扰的声音不绝于耳,着实是扰人心神。
突然间,凤瑶极是不喜这种热闹,更也不喜周遭之人频频朝她落来的打量目光。她眉头一直微微而皱,足下缓缓往前,目光,则朝那东临苍望着,此番一路过来,便也一路见得东临苍观这看那儿,这才不过行了一条街,他与他那贴卫的怀中,竟是抱了不少街上淘来的东西。
凤瑶眼角微挑,着实不知这大英的贵公子竟有如此走街游玩儿的闲心,甚至于,他买的那些东西,也不过是耍玩儿与字画之类,并不名贵,全然,不符合他满身贵胄风雅的身份。
直至,东临苍与他那贴卫怀中被东西填满,而后在一方小摊上,东临苍将买来的一只花扇朝凤瑶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