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生命,只见过一次彩虹。——(他)
程言约我去离我公司最近的一家咖啡厅,他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还说不会耽误我很久。
我默许般的合上电话,然后从高立的玻璃窗户上,看着生生不息的拥挤行走的人们。
突然之间,华莉急冲冲跑进我的办公室,她说,总经理,甘肃那边出问题了!
别慌,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天那边不还是好好的吗?我转过身看着她。
她说,刚运过去的那批货,是好好的,但是到了对方手里,就出问题了。
现场验货的?我一边说一边打开电脑查找资料。
嗯,是的,那边的负责人也在场,我们这边跟过去的人也在场。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好了,我知道了,这事你先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她点点,我继续说道,你也别着急,事情总会解决的。你先出去吧。
她依旧点点头,走向门外,而我却在她握住门把手的时候,说道,华莉,我们跟过去的人回来了吗?
她回身,笔直的站立,说,还没有到,估计今晚会抵达这边。
我点点,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坚硬的木门,即使轻轻的被关上,也依旧发出“喀嚓”的声音,却让我突然感到惊吓,仿佛那是一声多么尖锐的叫声。我坐在办公椅上,想了很多,却在一声急促电话铃声,打断思路。拿起手机,按下接听,对方说,我到了。
我拿好外套,说,嗯,知道了,我马上下去。
穿好外套,将手机塞进口袋里,拿上包,出门遇到仿佛要进来的华莉,她捧着一叠叠的文件,对我说,总经理要出去?
嗯,是的,这些文件,你先放在我桌上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的。
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角里,我走进电梯里,电梯里的镜子,透出那张岁月不饶人的脸,即使保养的再好,也依旧显露出年纪般的姿态。我老了,可是我今年,该是多少岁呢?
一时之间,我忽然想不起来了。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它在说,你真傻。于是,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秦珂真,你真傻。然后自嘲般的又笑了笑。
电梯开了门,有那么两三个人,走进来,向我点头问好,然后自动的走到我后面,再然后,电梯门关了,反射出那些紧张严肃的眼神。这一刻,我甚至觉得很迷茫。看着那些站在我背后的年轻女生,那都是一张张稚嫩的脸颊,我知道,这是这次过来实习的学生。
电梯门开的那一刻,我还是想不起来,如她们一般年纪的时候,我在干些什么,我又是一个什么模样呢?
总经理,电梯开了...身后一个女生轻轻的叫了叫我。
我仿佛恍然醒悟般的惊醒,尴尬的道了谢,然后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可是天气又是那么寒冷,环顾四周,满满都是白雪皑皑。冬天来了,怎么会不冷呢?我快步的走进咖啡厅,看见那个穿着深灰色大衣的男人。其实,我不想见到他,估计,他也不想见到我。
可是,又是为什么约我出来呢?我们之间总是说不到几句,就会争执起来。
我坐在他对面,对服务员说,给我一杯拿铁。
服务员离开之后,他说,There is no Brazilian Coffee .
我抬眼瞥了他一眼,说,又去哪里玩了?
Brazil.
这么快就爱上了那里的东西了?
If you taste ,you will also like it.
给我说人话!别给我整天冒着那些不爱国的语言。
他鄙视了我一眼,说,OK,OK,OK,I say mother tongue.
这时候,我的拿铁被端了上来,我抿了抿,问道,约我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不行啊?
你不像。
我怎么不像来看你的样子了?我连礼物都带来了,你看...
说着,他还把放在桌上的大礼盒推了推,示意我看。我看了一眼说,我是说你不像是那种只是为了过来看看的人。也就是说,你一般都是无事不登三宝。
他一下子,被我激怒,他说,秦珂真,你嘴真毒,好好的一份心意都被你糟蹋了。
我用手捂着拿铁的杯身,以此取暖,我说,程言,你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我还有事要做呢。
他脸色不好的将大礼盒推给我,然后站了起来,说,给你的,你自己看,我先走了。
我一时间气愤不已,凭什么,他说走就走,凭什么,叫我来,又把我丢在这里,凭什么,他这么潇洒。我激动的站了起来,对着程言即将走出门外的后背说,姓程的,你什么意思!
他放在玻璃门上的手,顿了一下,不转身的说,我去了伊瓜苏。然后他的手推开了门,外门的寒风又偷偷的窜了进来。
那一瞬间,我的脑袋突然空白了,只有那三个字,它反复的叨念着:伊瓜苏,伊瓜苏,伊瓜苏......
仅仅这三个字,就把我打败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整杯拿铁喝了个底朝天。我知道当我将陶瓷杯放在杯垫的时候,我的眼眶一定红了,因为我感觉到了它的温度,是热的,是烫的。
我抱起桌上的大礼盒,付了两杯咖啡钱,推开玻璃门,然后站在门口,不肯再移动一步,寒风像是吃了沙子般的刮在我的脸颊上,是痛吗?不,我一点都不觉得痛,只是这样的冷度让我觉得很痛快。
最终,我还是移动了步伐。因为没有办法,因为我无法丢下工作,因为我已经不能像个青春洋溢小女生一样,只顾自己的感情了。多么的悲哀,我的青春,我已经丢失了它,我找不到它的印记了...
回到办公室,将大礼盒,放在桌上,刚要打开,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我收起大礼盒,放在办公桌旁边的柜子里。抬起头,就看见华莉说,总经理,这是人事部刚送上来的名单。
好的,你先出去吧。我接过她递上来的文件。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摆放着的文件,我突然觉得头痛死了。我忽然之间不明白我在为了什么而努力,为了什么而奋斗。好累,好累,可是,我不能承认累。
拿上笔,一页一页的翻动着。
二 若是从头开始,我宁愿我是一个俗气的人。——(她)
那是雨季吧,若是我没有记错,那一定是个雨季,因为那把纯黑色的雨伞还在我的柜子里。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只记得那一头黑色的短发,连背影都那么清丽。
那把伞不是她借给我的,而是我们偷的。为什么要说我们呢?因为我有一个发小,叫程言。
那天,雨出奇的大,我和程言都没有带伞,程言说,下这么大,怎么办?
我耸耸肩,说,再等一会儿咯。
而他却焦急了,我知道他是要去接那个从初中开始谈到现在大学的女友。
忽然,他小声的对我说,你看见没?那个桌上有一把伞。
我转过头,看了看,的确有,旁边也的确没有人,但是...
我说,这样不好吧?
他斜笑了起来说,我用一会儿,就还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就摸走了那把折叠整齐的黑色雨伞。而我则对着那个已经缺少雨伞的桌子盯了好久,直到她出现。她淡定的眼神,不慌乱的动作,不焦急的语气,突然让我很好奇。
她拿起抽屉里的背包,然后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好半天,仿佛在看外面的雨,又仿佛在思考些什么,那么她会不会在思考究竟是谁拿走了她的雨伞呢?我忽然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觉得很有趣。再去看她的时候,才发现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难道接下来的半节选修课,她不上了吗?
当我把她的淡定告诉程言的时候,他说他也很想看看这个女生的模样,想看看究竟是多淡定。于是,这把伞,再也没有还回去,最后留我手里。而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把伞被撑开的样子,可是我却又很想看,因为程言说,这把伞都可以称为古典伞了,简直就是那种民国时期超大的黑布伞。
后来,我在下一节选修课上,又看见了她,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当老师报到“秦珂真”的时候,我看见她轻轻应道并举了手。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秦珂真这三个字到底怎么写。
我们真正的认识,是在学生会活动中发生的。我一直是一个不曾怎么注意别人的人,所以当我在学生会看见她的时候,我惊讶不已。那个下午,我仿佛看到了彩虹,她坐在窗口,外面的春日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刚洗完头的短发梢上,然后一点点的散开,形成彩虹般的美好。那是我人生中,仅一次见过的彩虹。
程言说,我真服了你,她一点都不可爱,你怎么就动心呢?哥们给你介绍了那么多,你怎么就看上她呢?整天严肃的不得了。
而我却偷偷的笑了。是的,她几乎很少笑,讲话也讲的少,不,其实她讲的有很多,不过是那些需要必答的话句,所以,老师总是喜欢让她起来回答问题。也许,她可爱的部分,我还没有看到,而我相信,没有谁是不可爱的。
我忽然有种自信的快乐,因为我觉得我是她的伯乐。
我不知道程言为什么对她总有意见,我曾问过,但是他自己都说他也不知道。以至于后来,在她成为我女朋友之后,他们一见面总是说不到几句就吵架,卡在中间的我,总是很为难。
后来,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样的一句话,它说,吵架也未必不是一种增进感情的途径。
三 我不知道彩虹也会有皱眉头的时候。——(他)
出了门,夜晚的风更大,气温更低,我用尽力气般的环抱着自己,跟在我身后的华莉,说,总经理,刚才周总打了电话,说......
我打断她的话,说,行了,我知道了。然后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我转身对她说,都已经这么晚了,你回去吧。
那总经理你......
我笑了,说,我没事的,你先走吧。
华莉那双高跟鞋,啪嗒啪嗒的渐行渐远。当她担心叫我总经理的那一瞬间,我忽然很感动,因为终于有人关心我了,终于有人担心我的安危。可是,我是需要别人的关心吗?不,我不需要。就像当年程言说我一样,他说,秦珂真,你一点都不需要关心这两个字,也不适合被关心。
我没有坐车离开,而是徒步行走。
回头看了看那栋属于我们公司的公寓,想起刚才和从甘肃那边回来的人的谈话。既然运过去的时候是好,路途中,也检查了一边,然后抵达那边,也又检查了一边,为什么到了对方的手里,就损坏了?
难道是对方动的手脚?可是,当时交接时,也有我们的人在场啊。实在是说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