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蔼力:2015年4月,中国香港苏富比春拍,贾蔼力油画作品《早安,世界》以1100万元人民币的价格刷新了他个人作品的成交纪录。36岁的贾蔼力持续制造着艺术市场的话题。然而,无论其油画以怎样的价格与新闻掀起波动,他始终隐藏在喧哗、争议之后。不辩解、不和解的姿态,使得贾蔼力更像是一个复杂艺术市场中的“回避”者。
贾蔼力:
不安者与不安者们
JIA AI LI
撰稿/刘伟
贾蔼力,1979年生于辽宁丹东,2004年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油画系,2006年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油画系研究所。现生活工作于北京。
贾蔼力个展:
2004《献给沉默的朋友》鲁迅美术学院,沈阳,中国
2007《疯景》站台中国当代艺术机构,北京,中国
2008《冬眠》都亚特北京,北京,中国
2009《JAL贾蔼力油画展》谷公馆,台北,中国
2010《达摩流浪者》康奈尔大学HartellGallery,伊萨卡,美国
《早安,世界》何香凝美术馆,OCT当代艺术中心,深圳,中国
《信...》Iniva国际视觉艺术机构,伦敦,英国
2012《寻找光的使者》新加坡美术馆,新加坡
《哈利路亚》站台中国,香港
2015《贾蔼力》葛拉西宫剧院,威尼斯,意大利
贾蔼力群展:
2005《视觉惊艳》刘海粟美术馆,上海,中国
2006《坚守突破》中国美术馆,北京,中国
2007《超越图像-中国新绘画》上海美术馆,上海,中国
2008《找自己》民生当代艺术中心,上海,中国
2009《SimonFranksandRobSuss收藏展》萨奇画廊,伦敦,英国
2010《个人的面向》阿拉里奥纽约,纽约,美国
2011《朦胧》第54届威尼斯双年展特别机构邀请展,威尼斯,意大利
2012《观测者》HaunchofVenison,伦敦,英国
2013《重写风景:印度和中国》韩国国立现当代美术馆,首尔,韩国
2014《未来一代艺术奖》平丘克艺术中心,基辅,乌克兰
贾蔼力奖项:
2011第五届AAC艺术中国(2010)年度青年艺术家大奖
2013第二届颜文樑艺术奖——颜文樑青年艺术奖
在贾蔼力被拍卖的油画作品中,超过半数以上是与战争题材有关的。抛开创作策略与技术需求不谈,追踪其思想脉络,贾蔼力的出生地丹东很可能是他主题偏好的影响地。
丹东,旧称安东,位于北纬39°。
与这座边境城市处同一纬度的,有岛国日本,还有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近代史上,丹东与这两个国家颇有渊源。
1904年的日俄战争,作为战争地之一,丹东并未被外界熟知。直到1950年的抗美援朝,丹东才因一首旋律进入大众的记忆:“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而贾蔼力家的老房子离鸭绿江不过300米。
当然,如今再谈贾蔼力,除学术会留意他的创作动机外,大众更关注的是他的价格创造力。借罗斯金言:“大众尊重的根本不是什么艺术。”大众也没有那么爱艺术,只是对于这种赋有前景且自说自话的行业,那个充满诱惑、暴力的数字更能撩动社会心理。
巧合的是,贾蔼力的行事特征与该心理需求意外地达成一致。
一边是他作品不断创造着价格热点,另一边则是他与媒体刻意保持的距离,二者的反差如同两条不平行的直线,短暂的相交后便各奔东西。
在这条线上,贾蔼力始终保持着个人的生活习惯,工作到午夜十二点,早晨则从下午一点开始。
而在另一条线上,每年保利、苏富比等的春拍、秋拍,贾蔼力的作品制造着价格上的刺激。
这为藏家、馆长、观者等提供了巨大的艺术愉悦外,对贾蔼力来说,通过价格的识别,他也获取了优质的机会为作品的艺术价值寻求更为准确、多维的定位。这在泛艺术论下的中国市场,是一个具备国际视野的战略布局。
贾蔼力绝大部分作品从艺术形式上而言,惯以一种远离现实的方式反问现实,通过主题的确立、形式的追踪,形成从自然提供给的材料中创作出另一种在这方面极为强大的思辨视觉。
以《无名日2》为例,作品前景是杂乱无章的工业化垃圾,背景深处则是升起的导弹,二者之间恰是裸坐于海滩上的人。
以导弹隐喻战争的手法配备窘迫的人类生存现状,贾蔼力在画面中发动起一场个人的寓言。巨大的尺幅通过隐喻、借用等修辞手法,以空旷的景别反衬出人类的渺小、脆弱。
从此来说,贾蔼力试图描述出一幅未来的图景,人类的无奈以及他宗教式的悲悯情怀,完全统摄在《无名日2》中。
贾蔼力对科技的担忧以及人性的探索,在《未命名》中做了透彻的想象。他以多重维度并用的方式,让战争、科技、人性在画面中实现相遇。
本该具备视觉张力的核爆被贾蔼力压缩到可被控制的画面底部,而发动核爆的人类却以假装无奈的姿态被安插在蘑菇云上端,构图的反常规式使用,使得本来处于旁观的第三者不自觉地加入进画面的创作中。实现了不同观测维度,不同鉴赏角度、不同切入程度的统一。这种类似于拉斐尔《基督显圣》的构图化借用,让贾蔼力模拟了一次人类命运走向的个人化思考。
通览贾蔼力的作品你会发现,无论画中战争、科技以何种面目呈现,人,作为他者的存在始终被他错置在一个模糊、错杂的语境中。这种安置除了得益于他技术层面的成熟外,更为重要的是,他对当下人处境做出的尝试性提问,这些提问通过主题的强化,转化为接近于哲学的命题:不安。
“不安”作为哲学思考与精神符号贯穿于贾蔼力作品的始终。其意图很明显,无论是战争也好、科技也罢,他以宣示制造恐怖的方式反对战争,质疑无节制的科技,并以可视觉化的手段残酷地描绘出战争与科技所引发的可能性结局,这一切都化为精神基因驻扎在每个人的体内。最终,不安,作为报复的一种,成为潜藏于时代的符码——贾蔼力抓住了这一点,他将之放大,再放大,大到覆盖画面,融进主题,渗入颜色。
此时,贾蔼力作为一名诚实的艺术家,他以私人的方式涂绘着不安,然后送给了这个不安的世界、不安的不安者们。
A &Q
【名利是把双刃剑,具有成就和毁灭的双重力量】
刘伟:若粗略地划分,你我都属于上世纪70年代末生人,那时在丹东这座小城,艺术的氛围、影响是相当微弱的。是怎样的契机让你选择油画作为职业的?
贾蔼力:(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开始读艺术中专学习实用美术,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我接触俄国美术,了解了巡回画派等一系列苏俄美术流派,也第一次被俄国画家希斯金画中壮丽的自然风光所震撼,同时也开始着迷于写实风景油画,对油画与油彩颜料的丰富表现力越来越痴迷。
刘伟:当年你以专业分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鲁迅美术学院,你怎样看待学院派对油画艺术的影响?
贾蔼力:近十年的学院学习中为我打下了相对坚实的造型基础,尤其我的两位恩师王岩先生与韦尔申先生的艺术造诣对我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刘伟:我记得是从2011年开始,你的作品拍出了一个高价,然后连续四年,你的名字便与艺术市场的拍卖纪录(青年艺术家拍卖环节)联系起来。你怎样看待自己的画价?
贾蔼力:这些问题并不是一个创作者应该去想的。名利是把双刃剑,同时具有成就和毁灭的双重力量。
刘伟:有个很有趣的现象,每年春拍、秋拍后,关于贾蔼力的新闻总能占据各类艺术媒介,但你很少接受采访。你是刻意跟新闻保持距离,还是性格使然,或者说是一种艺术家的“策略”?
贾蔼力:面对这些问题时我心中常起茫然,无言以对或答非所问。
【艺术市场的火热与冷淡都是残酷的环境,而这一切也都同样考验着艺术家的心智】
刘伟:我看过你大量的油画作品,其中对战争主题的持续关注,成为你创作的偏好,为什么会选择这个领域?
贾蔼力:时代的痛处往往是大多数艺术家应该关心的点,而对于我个人来说也许这只是个比喻。
刘伟:油画属于西方艺术形式,在中国的语境下创作油画,不自觉地会带有中国方言。而你的作品从语言上来说有着天然的国际性,这种国际性是建立在题材的运作上,你是怎样看待在中国语境下个人的油画创作?
贾蔼力:对艺术家们来说,今日的中国社会的确处在多重矛盾的现实当中,但也正是此种现状造就了今日中国当代艺术之缘起。首先,从造型艺术领域来说,传统的遗失与对新现实表述语境的重组,一定程度上解构了新中国美术几十年以来单调与主流风格化的建构困境。(当然,这一变化也带来了文化领域对价值的再讨论)其次,文艺价值的重构在匮乏哲学基础的情况下常以对“东西”之间普世价值观之误读而陷入浅显的对立中,但这也正是思想变革的必经路。
刘伟:随着艺术资本的涌入,热钱的增多,中国艺术市场异常火爆,你怎样看待当下中国艺术市场?
贾蔼力:艺术市场与艺术的演进并无直接关联。艺术市场的火热与冷淡都是残酷的环境,而这一切也都同样考验着艺术家的心志。
刘伟:关于“艺术的终结”说法,近些年来甚嚣尘上,你是否认同“艺术终结”,为什么?
贾蔼力:终结是念与念连接的一个必要因素。
【对于那些想得到体制认可而制造虚假现实绘画图像的行尸走肉们来说,的确和死了差不多】
刘伟:继续上面的问题,如果把艺术终结看成是肯定的命题,这个“终结”的原因会是什么?
贾蔼力:也许这并非是艺术之终结,而是随艺术固有形式而来的思想意识的终结与变迁。
刘伟:有中国批评家认为“油画已死”,你怎样看待当下油画创作的,为什么会被认为“死掉”?
贾蔼力:是的,对于那些想得到体制认可而制造虚假现实绘画图像的行尸走肉们来说,的确和死了差不多。
刘伟:今年有展览方面的安排吗?可否说一下未来几年的规划?
贾蔼力:今年还没有计划,也许在2016-2018年会有一系列新的展览。
刘伟:西方画家有没有你推崇的,可否说下你的解读?
贾蔼力:我尊重每一位推动美术史演进的艺术工作者。
【当代艺术其本质并非完全针对纯形式美,它是人类企图拓展美学意识的演练场,对此我们应该多些宽容与幽默感】
刘伟:很多哲学家、作家、批评家都定义或阐释过“艺术”,你是怎样理解“艺术”的,它是一种怎样的形态?
贾蔼力:艺术来源于上古人类对自然力的敬畏和宇宙主宰的崇拜而展开的祭祀行为,这一行为也是精神认识自己的最初的直接形式,其特点就是通过感性形象来把握理念。艺术一词本是表达两种不同的行为与状态。前者近神,后者近形,神为终极标准而形则为传达手段。
但对于当今的艺术家们来说,两者常常互为体用。当然艺术的核心问题仍然是“艺”,当我们在审美的过程中正是由于艺的存在才能够带给我们所需要的超越的灵性体验。“艺”也往往帮助我们在生命中找到意义与价值,而不至于陷入绝望。
刘伟:阿瑟·丹托曾在书中感慨:“美学滥用”,当下很多“作品”都被冠之以美学的名头,你是如何看待“当代艺术”的?
贾蔼力:所谓当代艺术即正在发生的艺术行为事实与假想,其本质并非完全针对纯形式美,它是人类企图拓展美学意识的演练,对此我想我们应该多些宽容与幽默感。
刘伟:艺术、宗教、哲学,如果一定要减掉一个,你会选择哪个,为什么?
贾蔼力:这是个难以回答的假设。
刘伟:因为我是从事艺术批评的,我发现在你的油画创作中,你对世界的提问大于对艺术的提问,对精神世界的阐释大于对意识形态的阐释。尽管许多作品从主题上来说有重合,但透过绘画,你制造出一种类似哲学性质恒定的“精神生态”,可否就此解读下你的绘画创作。
贾蔼力:艺术、宗教、哲学乃是人类文明的三个基础,艺术、宗教、哲学并非只针对那些艺术家宗教徒和哲人,而是平等的关乎每个存在的生命个体。人与宇宙自然秩序及内心道德法则之间是否存在永恒的答案,存在即被感知也就是说我们是有灵魂的机体。如果说万物有灵,那么对宇宙间万物之灵性秩序的猜想与探索便是艺术的自由与使命。
【你曾苦恼的,今天仍是我辈所苦恼的;你曾迷恋的,今天仍是我辈所迷恋的】
刘伟:你的许多作品,如《杨先生》《无名日2》《世纪儿》等,都流露出一种不安、慌恐的精神气质,这种精神构成了我所说的“精神生态”,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向?
贾蔼力:我们很多人都认为自己生活的时代正处在一个变革的转折点。回溯刚刚逝去的二十世纪,暴力以空前的规模爆发,当我们在庆幸属于我们的时代科技飞速发展的同时,它却在悄然改变我们的美与德。而我们面临的许多困境背后尤其隐藏着深刻的精神危机,神圣在现代社会族群中渐渐消退。在我们现代人的眼中越来越习惯于将一切视作“资源”,在文学与艺术的创作中,常常传达出对同时代宗教和人文现状的绝望与悲哀。每个时代的终结对某些人来说就是末日,而每个新时代的到来之际对人类来说却未必就是轻松与光明。
刘伟:专业画家难免会遭遇市场、资本、拍卖等各路规则的夹击,你如何处理自己与外界的关系?
贾蔼力:禹步前行,造化良师。(禹步,传说是先秦巫师依照大禹治水的传说而创造的一种仪轨和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