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青年作家(2015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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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艺术镜像(1)

蔡艺芸:我有一个乌托邦的世界

文/彭皮

蔡艺芸

编剧、导演,剧场工作者,聆舞剧团艺术总监,歇斯底里剧团艺术总监,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戏文系

戏剧作品:

2014

根据贝克特小说《无法称呼的人》改编的剧场装置作品《无名的人》受邀上海外滩美术馆UgoRondinone“呼吸行走死亡”展览表演部分

《女人,她说》受邀2014上海国际艺术节青年展演单元

《一个女人一天中的10小时》首演于北京蓬蒿剧场,受邀2014两岸小剧场艺术节showcase单元

《写诗》受邀哥本哈根戏剧节(CPHSTAGE)

导演周瓒作品《赛博格堂吉诃德》(CPHSTAGE)

作为嘉宾受邀北欧表演艺术节NordicPerformingArtsDays

《写诗》受邀“台北2014为你朗读三城叙事”,上演于台北牯岭街小剧场

2013《写诗》受邀第四届北京南锣鼓巷戏剧节(文本统筹、导演)

《写诗》受邀2013年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文本统筹、导演)

《写诗》作为上海外滩美术馆“从手势到语言”展览的一部分进行演出(文本统筹、导演)

“水之声”重奏四人组音乐会参加“乌镇戏剧节”嘉年华单元(表演、口风琴演奏)

2012音乐现场《欢喜》、《男孩、女孩》在上海外滩美术馆演出(作词)

2012《鱼仙》受邀2012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剧本朗读单元(编剧)

《写诗》首演于蓬蒿剧场(文本统筹、导演)

2011《暗房》受邀迷仓秋收季节展演(编剧、导演)

独立出版个人戏剧作品集

2010《暗房》受邀2010京港沪三城青年戏剧导演作品世博展演季(编剧、导演)

2009《鱼仙》首演于可当代艺术中心(编剧、导演)

2009《昨夜的双拥路》受邀2009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演员)

2006《默默与粘粘》上演于上戏黑匣子(编剧、导演)

个人网站:http://caiyiyun.com/

2012年,蔡艺芸导演的剧场作品“写诗”在北京首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部她与中戏戏文系毕业的孙晓星共同策划的剧场作品,一开始,他们并没有预料到反响会如此强烈。只是植根在两个年轻人心中对诗歌和戏剧的热爱,促使他们进行了一次大胆的尝试。这也是蔡艺芸初到北京的第一个年头,她从上海一个经济的繁荣中心抵达北京一个文化的繁荣中心,自然让人联想到那些满怀梦想的青年们,他们成为北漂,又甘愿成为地下室的主人,只是为了心中那团燃烧着的关于艺术的火焰。然而,蔡艺芸却不是,她说当初去北京只是为了追随喜欢的人,稀里糊涂到了北京,但最终也没能守住爱情。之后,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正巧那时孙晓星找到了她,于是他们开始了一段长达三年之久的“写诗”之旅。

“写诗”分别在北京、上海、深圳、杭州、台北演出,由于影响力不断扩大,2014年6月被邀请到丹麦“哥本哈根戏剧节”,与国外艺术家进行了一次完美的碰撞与合作。“写诗”是蔡艺芸最著名的作品,也是她的得意之作。“写诗”之所以受到广泛赞誉,在于它的形式并不像传统剧目那样固定,每一场都一成不变;还在于它使用的演员并非专业,他们来自不同的艺术领域,但都与诗歌发生过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的艺术是诗,生活是诗,甚至痛苦、绝望、迷茫都是诗,他们用行为、装置、肢体、文本……通过不同的形式表现诗的存在。与她合作过的艺术家和诗人,其中不乏一些颇为著名的人,比如有石岳、黄一萌、马頔、张悦园、肖竞、任航、莫西子诗、潘泽兴、憩园、茱萸、刘化童、雷志龙、沈嘉悦、袁玮……每到一座城市,蔡艺芸便开始寻找她的演员,与他们一起创作,一起探讨对于“诗”的呈现。可以说,每一场演出都是崭新的、独一无二的,离开了那座城市便不可再生。在这个作品中,人是诗、物是诗,最终导演会把话题导向一个原始的动机:你为什么写诗?

2015年4月底,“写诗”到了重庆,我得以和蔡艺芸相识。很幸运,由于各种机缘巧合,我成为“写诗”重庆站的演员之一。我和蔡艺芸约见的那天下午,太阳很大,皮肤有灼烧感。看见蔡艺芸出现在我面前,便知道从北南下的她并不太了解重庆的气候,她身着黑色针织衫和黑色长裤,身材瘦小,带着非常明显的江南姑娘的气质和口音,后颈和手的虎口部位分别有彩色文身。她带我去她的住处,我们开始讨论剧本,她很认真,给我讲了许多发生在“写诗”的故事,并且播放了演出的片段。“写诗”在重庆黄桷坪501寅子剧场演出了三天,那是我第一次触碰到剧场的魅力,以及剧场导演的魅力。

蔡艺芸在一旁指挥道具、灯光、音响……十分专业,也让人怜惜,做导演什么都要负责到家,这是相当辛苦的差事。总觉得她那瘦弱的身体难以承载剧场的空阔,但她却在这些年给予了我们无数的惊叹与震撼。虽然剧场演出并不是什么赚钱的事,她依然坚持到现在,并拥有一家自己的公司。蔡艺芸说,每次表演的投入几乎都是自掏腰包,没有人愿意为此买单,说起来她很无奈,不过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更多的是自信和坚定。她愿意把这项事业坚持下去。

说起怎么接触到戏剧的,蔡艺芸有些不好意思。高中时期,蔡艺芸的理科成绩一直挂红灯,父亲建议她选择艺考这条路,只要不学理科,蔡艺芸做什么都愿意。她二话没说就上了艺考的培训班,经过几个月的集训,层层筛选,蔡艺芸考入了上海戏剧学院戏文系。进入大学的她过得并不开心,由于是经过应试培训考入的大学,与大多数同学相比,她缺乏基本的文学素养,听着大家口中津津乐道的外国人名,蔡艺芸一个都不知道,她既自卑又难过。后来,她认识了一位给她影响很大的上戏校友,带领着她走入了真正的艺术殿堂。蔡艺芸开始阅读,开始写作,开始做各种各样的演出发表。2005年,她的导演才华开始初现端倪。新媒体的介入使戏剧本身的潜能得到了极大发挥,蔡艺芸的作品也有此番运用,给人印象是有点“奇怪”,也很“新鲜”。

2006年,她编剧兼导演的《默默与粘粘》在上海戏剧学院的黑匣子上演,背景音乐《默默与粘粘》由著名的民谣歌手钟立风专门为此剧所写。故事从一个女孩的成长历程中截取了十多个片断,在空旷的舞台上,演绎出一幕幕悲欢离合的故事。回忆和梦境构成了这个戏的主体,同时,无实物表演和简单的道具相结合,写实和写意相结合,以及一人饰演多个角色的表演方式,使这个戏显得更加扑朔迷离。本剧也企图对‘文革'后出生的一代”做一幅速写,从对这一代人的心理状况以及性格特征的剖析,到对其家庭环境、教育环境、社会环境的展现,加之剧中鲜明的时代特征,恍然之间,“一代人”的形象已经若隐若现。2009年她所创作的《鱼仙》首演于当代艺术中心,这是她向戏剧大师贝克特致敬的作品:两个人在废弃的铁路上等待一辆火车,其中穿插着各种荒诞的对话与追问,人生的无意义尽显其中。2010年的作品《暗房》和观众玩一场偷窥游戏,五个人,穿梭于不同的空间说不同的故事,你可以听见不一定看见,也可以看见不一定听见。总之,它是好玩的、压抑的、性无能的、暴力的……编导将空间分为产房、教室、家、酒吧、彼岸几个环境元素,以性和暴力为基调,探讨人作为社会人和自然人的内在冲突以及两性之间的永恒对抗。 2013年,她创作了女性主义题材的《一个女人一天中的10小时》展现了不同个女人一生中的重要时刻,她们是娜拉、安娜、朱莉、伊丽莎或海达高布乐……其实,她们也是同一个人。但这部作品被评论界评价为“失败的作品”,与此同时,蔡艺芸也走入了她艺术生涯的灰暗期。2014年,她用《一个女人一天中的10小时》的结束作为一部新戏的开头,创作了《女人,她说》,由此重新找到了那个遗失的自我。2015年她导演了加缪的剧本《卡利古拉》,她说:“《卡利古拉》是我最钟爱的一个剧本,也是我最钟爱的一个角色,我爱他,怜悯他,佩服他……曾经看过两次这个剧本的舞台演出,一个是德国塔利亚剧团的版本,一个是蜷川幸雄的版本,塔利亚剧团的诠释更加前卫实验,而蜷川幸雄更传统和忠于原著。那么作为我的版本,也是一次大胆的尝试,希望不仅仅是剧本朗读,希望在有限的条件下创作一个全新的版本,一个我眼中的‘卡利古拉’,不只是一个标签,而是一个‘人’,和我们一样的大写的‘人’。”

在蔡艺芸的作品中,假人是她最常使用的道具。在不同的剧中用了假人不同的身体部位,有的是手,有的是腿,有的是头,有的是缺少某个器官的假人。蔡艺芸说她视觉上喜欢假人,也更能表现出精神与肉体的关联,她在探寻人的器官可否单独作为一个表演的载体。事实上,蔡艺芸的作品大多都在挖掘人性的丑陋与黑暗,或者人类的可悲与可怜。她试图在现代人畸变的心理中,寻求自我救赎之路。然而,导演也知道,这是遥遥无期的,不然也不会说:“人是孤独的,不如和假人呆在一起。”

Q&A

青年作家:我也是今年才接触剧场这种东西,发现它跟传统的舞台还是有一定的区别。

戏剧是一种独立的艺术,不断地把生活放大、缩小、变形,它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

蔡艺芸:其实是无路可退,必须去做,戏剧对我来说是生活的一个出口,对于我来说是必须去创作,就跟有些人选择文字选择音乐选择画画是一个道理,其实我大学时候学的是编剧,但是毕业之后发现这个行业很乱很不规范,写电视剧挣钱但是通常不是你自己想写的,要熬很多年才能出头,一开始就是做写手,生理心理上都被压榨,写多了人也会傻掉,后来就想开了,既然不是为了钱工作,还不如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其实别的创作我也做,我从小学钢琴,偶尔自由即兴一下,平时也喜欢写写诗歌和小说,但唯一长时间坚持下来的好像还是戏剧,每年必须做一个作品,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不做心里不踏实,你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就通过戏剧这种形式来表达。

青年作家:戏剧对大多数普通民众来说似乎离得有些远,你觉得戏剧有必要走近他们吗?

蔡艺芸:戏剧就是小众艺术,放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是这样,因为它的每一次都是唯一的,它不像电影那样可以卖拷贝,不像音乐可以卖CD,不像绘画可以卖画卖衍生产品,戏剧能卖什么?只能卖票,而且还不能带回家,它只能给你当下的享受和震撼,戏剧的这种属性决定了它一定是一门小众艺术,而且欣赏戏剧也需要一定的门槛。中国戏剧发展起步比较晚,老百姓都还没吃饱饭呢,等物质基础稳固了再说吧,现在只能先做到普及,让观众走近我们。

青年作家:我听一个老作家说,剧本不该归到文学中,而且一般的文学刊物也不会发表剧本,想听听你的看法。

蔡艺芸:剧本能不能归到文学这个问题我还真的没有想过,你要说不是文学也可以,因为它是为了排演而存在的,没有被排演出来的剧本就是“抽屉剧本”,谁会去看“抽屉剧本”呢?除了剧作家自己和专业戏剧从业人员,这就是为什么剧本很少出版的原因。但是没有被排演出来的剧本本身以文字的形态出现,它单独就是一个作品,就是文学,不然你把它归为何类?

青年作家:你的大多数作品都在揭露、探讨人性中的黑暗、多面、病态和扭曲,每个角色或多或少都带有一丝无奈和绝望。为什么这些会成为你创作的主要方面?

蔡艺芸:跟你创作时候的状态、经历有关,而且人生本来就是很无奈的,那些跟自己的命运抗争的人是有点英雄主义有点悲情的,就像俄狄浦斯一样,最后还是逃不过自己的命运,又像哈姆雷特一样,必须做出一个选择。我现在越来越关注“选择”这个主题,我认为人生就是在做选择的过程,但这种选择又有多少偶然性和必然性呢?距离上次写剧本也很久了,五年了吧,这些年一直在研究剧本以外的东西,比如行为艺术、表演、装置、偶发艺术等等,最近突然又开始想写剧本,扎扎实实写一个室内剧、四幕悲喜剧,其实剧本非常难写,你基本是自己在跟自己对话,但你又必须分裂成好几个角色去对话,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时候要留白,你还要想象一个空间、一个舞台,基本上写剧本的时候画面已经在那里了。

青年作家:很好奇你是否有一个理想中的世界,那是什么样子呢?

蔡艺芸: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我有一个乌托邦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与人之间没有纷争只有爱,人们为了自己的理想奋斗,不为名不为利,没有贪污没有腐败没有杀戮,男人和女人只深爱彼此……但这绝对不会发生,因为人性丑陋,我从来不觉得人性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