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亮想说而李芫阻止他说的那故事流传甚广,人们在谈论它的时候,大多会起个题目,叫《医药代表的故事》。医药代表就是医药品和医疗器械厂家派往医院推销产品的公关人员,据说以年轻女人为主。故事中的这个医药代表就是个美女,有网络热帖上的数张照片为证,而且这照片只是该美女的遗像,也就是说,这么一个大美女红颜薄命去了,而死因也颇时尚,正是艾滋。所谓有图有真相,人们很乐于相信这样的帖子。不过,故事的重点不在这里,也不是从该美女开始的。先是说某医生被查出了艾滋,然后他老婆也被查出了艾滋,接着该医生所在的医院里的十多位护士也查出了艾滋。当听说那个美女医药代表因艾滋死掉的噩耗,医生一下子哭了,没办法,他只好交代了自己曾被死者性贿赂过的隐情。没想到此话一出,这个城市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跑去检查自己有没有艾滋。一时这座城市人心惶惶,没人敢去医院看病,许多得了急性疾病的人宁愿死在家里也不愿到医院寻求及时救护。到了后来,还发生了打砸抢等恶性治安事件。为了突出其真实性,这个城市的名称也在帖子中被公布于众,人们在地图上很容易找到。这样一来,严重影响了该市的招商引资和旅游事业,社会秩序和经济发展都受到了致命打击。总之,这个城市照此发展下去,必将全面崩溃。当然,事情没有坏到那个地步,后来一切都被证实为一个谣言,造谣者也被追究了法律责任。至于帖子中那几张所谓医药代表的遗像,也被见多识广的网友指认了出来,乃是邻国色情电影中的女演员。
我现在将这个故事在此说出来是想说明,它非常有趣,又极其无聊。而在我看来,凡是逗乐搞笑的东西都很无聊。所以,我说,张亮,要不,我们去唱歌?
张亮拍拍我的肩膀,表示我不愧是他的好哥们。王奎也表示可以奉陪。李芫则说,你们去吧,我头晕,也热得不行,想回家洗澡。王奎说,KTV里有空调,不热。李芫想了想,说,走!
我们确实是走着去的,因为只有两站的路程。在走了一站后,突然下起了雨。没有办法,我们只好招手打了辆车。我记得在出租车里擦拭脸上的雨水时,我尝出那雨确实酸的。但不难下咽,我想,它未尝不是一种新式饮料,如果广泛收集,装瓶出售,谁能说它没有好的前途呢。张亮在车里唱了起来,那歌的歌词我们没听过,觉得非常好玩。我们进了KTV包间后希望能在点歌台里找到这首歌,结果也没找到。我所能记得的很有限,里面有这么几句:
人在江湖漂呀,
哪能不挨刀呀,
一刀砍死你呀,
砍完砍自己呀。
10
我们进了包间不久,一个女人就领着十多个女孩跟着进来了。这些女孩排成了一条线,有两个还被排在了门外,她们站在门外,欲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似乎是为了不让我们看见,又想引起我们的注意。
王奎直接告诉那个领队的女人,说我们不需要陪唱小姐。
那女人看了眼坐在一侧的李芫,又看看我和张亮,表示有人没伴儿,挑俩个陪你们唱唱歌,一起娱乐娱乐,又有什么不好呢?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张亮就故意冲她喊,我觉得你最漂亮,我能不能叫你陪?他或许是希望通过这个方式来表示王奎的意思,即我们只看中你一个人,而你不是干这个的,所以我们只能抱憾了。
没想到那领队就跑过去坐在张亮腿上,发了会儿嗲说,可以呀,我以前可红了,只是我现在比较忙,还要安排姐妹们招呼其他客人,不能老是陪你这位大帅哥大老板咯。
王奎问我,你需要?
我说只要李芫不介意,我可以叫一个,但是李芫反对的话,我也没意见。
李芫就说她不反对。不过她提了个要求,挑什么样的女孩得给她选。然后她给张亮挑了个身材高挑乳房惊人的女孩,给我挑了个身材匀称大腿修长的。她问我们是否满意她给我们做主挑选的姑娘,我和张亮都表示相当满意,还说李芫不愧是我们的好朋友,居然连我们喜欢什么样的女孩都了若指掌。这已经足够我们惊讶的了,没想到她又叫了个体态丰满慈眉善目的姑娘派给了王奎,并且招呼那姑娘坐在她和王奎的中间。
王奎站起身,说他要回家就出了门。那派给他的姑娘一下子慌张起来,李芫立即摁住她,问,难道你就不能陪女人唱歌?后者惊恐地看着李芫,说自己确实没有陪女人唱过歌。
钱照给,试试?
好吧,那姑娘有点勉强地点点头,将硕大的屁股落回沙发。这使沙发陷进去一个大坑,而坐在大坑边缘的李芫,因为娇小,不得不滑向坑底,也就是滑向那姑娘的肩头。这使她们看起来确实有一定的情色意味。
张亮对李芫说,这是不是有点离谱了?难道李芫你确实有此爱好?李芫没理他,说,如果你接受不了,也可以走。张亮只得闭嘴。然后问我,你呢?
我说我没意见,而且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当然,不久王奎就回来了。他只是去上了一趟厕所,他希望通过暂时回避的方式让李芫将那姑娘打发走,没想到回来之后,发现李芫躺在那姑娘身上。他只好上前将二人掰开,自己坐在中间喝起了闷酒。
点歌、唱歌、喝酒和玩色子,这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只是刚开始三个陪唱姑娘都很紧张,她们做任何事都会不由自主地向李芫投去一瞥。我告诉陪我那个叫小红的姑娘,你不要紧张,也不要想别的,平时怎么玩的就怎么玩。她就问我,老公(她们的职业语言),你的朋友和他女朋友是不是在闹矛盾?我说可能是,不过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说着我把手伸到她吊带衫里面,又越过胸罩摸了摸她,大小合适,这我就放心了,很满意。她如我所料的那样说声讨厌,然后也并没有将我的手给拿出来。
其实我们并没有唱几首歌,那三个职业陪唱的姑娘唱歌也不太行。职业规定,这些姑娘除了陪唱和给摸之外,主要是让她们的老公们多喝酒多吃东西,酒水、果盘、小吃源源不断地被男侍端了进来。玩色子,就是喝酒的催进方式。此外,她们不断挣脱老公的怀抱,去敬其他姐妹的老公。如果她们喝多了,会借口上厕所自己用手指抠弄咽喉吐掉。在三个姑娘中,派给王奎的那位起身敬我和王奎的次数最多。王奎不跟她玩色子,李芫跟她玩,中间隔着靠向沙发背不停抽烟的王奎。二人有时几乎忘我,两人均将一只手搭在王奎的腿上,玩到乐处,她们还伏在王奎的腿上笑得浑身抽搐。然后我们就喝多了。
这时候李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将差不多快在姑娘怀中睡着的张亮摇醒,问:张亮,你想不想跟她搞一下?张亮迷迷糊糊问,跟谁搞?李芫就抓着他的手摁在那姑娘的大乳房上,说,跟她。我注意到张亮想将手掌翻过来抓住李芫的手,但没成功。他只好将嘴在那对出色的乳房上拱了拱,问她行不行?那姑娘撒娇道,不行不行,人家不做这个的。
多少钱你说吧,李芫问她。后者还是坚持不行。李芫就笑,然后摇晃到我面前,问小红同样的问题。小红像受惊那样抱着我的一只胳膊往我身后躲,这让我觉得很像那么回事。我就替她挡了挡。李芫故做嘲讽的语气道,哎哟喂,来感情了是吧。然后问我,你,想不想干她?我实话实说,想。她听后拍拍我的肩膀,又竖起拇指,夸我是好样的。然后就轮到了王奎。
你呢?
我什么我,王奎没好气地说。
你别装了,想操她没什么羞耻的,说吧,想不想?
操你妈!王奎是这么说的。
大家都被王奎吓住了,但李芫完全失控了,她并没有止住笑,顿了两顿,说,行,我现在回家替你问我妈。转身做出要走的样子,然后再次转身,扑向王奎。王奎是有身手的,他眼都没眨一下,胳膊一挥,就将李芫挥到了沙发上。
此时此刻,张亮已经鼾声如雷。我只好上前,但被李芫推开了,她没有爬起来,而是保持被王奎推倒在沙发上的形象睡着了。是真睡着了,直到第二天天亮。然后剩下我、王奎和三个女孩。
我给了张亮那位女孩两百块人民币,表示她的工作已经出色完成了。然后我们四个继续喝。王奎此时已彻底放开。那女孩先是以担心李芫醒来为借口躲避,后来只得维护底线地半推半就。
我不禁问小红,能否真刀实枪来一下?小红表示得另加两百,我问王奎有无此意,王奎说,干她娘的。然后小红出去拿了安全套。
干完之后,我和王奎的钱已经不够,只好对李芫和张亮一一搜身。张亮没什么钱,李芫钱包里找到一些,正好凑齐。搜身的事是我一手办的,在搜李芫的时候,我摸到了她的臀部,略显干瘪,叫人心疼,然后又摸到了她的腹部,小块的温热让人伤感。考虑到空调过于强劲,我不禁用两个靠枕给她当被子盖了盖,另外两个靠枕给了张亮。但盖在张亮身上的靠枕后来被王奎抢去了,他也睡着了。也就是说,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醒着。
很累很累,在我这一生中从未感到那么累过。
但我毫无困意,我只好一个人坐在正对屏幕的地方开始唱歌,一方面打发时间,等待他们醒来,另一方面通过唱歌给自己制造点热量。空调很冷。找过服务员,说是中央空调,没法单独调温和关闭。这就是被空调吹了一夜之后被张亮誉为的冷空气。
我对唱歌并不热爱,也不在行,会唱的很有限,平时只唱拿手的一两首,其他是不敢唱的。不过,那晚我发现,我会唱的歌并不少。我唱了《让我们荡起双桨》、《二小放牛郎》和《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之类在小学学过的歌曲,也唱了谭咏麟、小虎队、刘德华、陈升、齐秦等中学和大学时代耳熟能详的歌。我发现自己还会唱女歌手唱的一些歌,比如孟庭苇的、韦唯的、田震的、刘若英的和邓丽君的。此外,我甚至还会美声(《长江之歌》)、民俗(《纤夫的爱》)、摇滚(《光辉岁月》)和戏曲(《夫妻双双把家还》)……怎么说呢,我觉得这些歌生动地描绘了我迄今为止的全部人生。
【编后语】
这篇小说是一幅当代loser的群像,以本身就很无聊的行文细细描摹他们的孤苦、虚弱、挣扎和所剩无几的骄傲,把他们的不安定摁到纸上来被我们继续不屑、调侃、欺负。曹寇写了很多张亮和王奎,我们很多人也都是张亮和王奎。小说结尾有一小段少儿不宜的内容,我们将之原封不动地呈现是因为那个KTV包间是如此伤感,仿佛一曲青春和文明的哀歌,所唱的无外乎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或者说,一旦选择,就是离散和毁灭。
新锐
骆永林
男,出生、生活于重庆,在铁路小站上呆了很多年。获得第五届铁路文学奖和2014年中宣部、新华网“我们的中国梦”文艺作品三等奖。作品曾在《诗刊》《中国铁路文艺》上发表。
哪里来的软妹仔
文/骆永林
胡萍拖着翻滚的张本才,拖过河滩,拖向路基。胡萍拽着他,不让他翻身站起来。张本才编成的钢丝腰带正好用,交叉地勒在他的颈项,最后把他拖向远方信号柱。
一、拍软妹仔
余秋在火车上拍下一个靓靓的软妹仔,事情流畅得就像水到渠成,或者渠道在引领着水流进入。
余秋从峨嵋车站登上5261次车,有人在问:“铁路上的帅哥哟,穿上制服真是帅呆了。”说话的是个把头发烫成金黄色的软妹仔。她是谁呢?——她是一个寂寞的乘客,来自远方又会去向远方的乘客,余秋一激灵,立马换上热情的笑靥:“帅吗?但是配不上你的漂亮。”
“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金发软妹仔习惯扭着腰肢说话。她穿的是黑色真丝串缀着银白亮条的小衫子,低胸。一对双乳被挤压得鼓鼓地,就像是蜷伏在胸膛的一对小兔子,这件局促的小衫子不是牢靠的囚笼,这对不安分的小兽随着她扭腰仿佛要夺路而逃。
余秋吞咽着口水,急切地证明:“真的漂亮!我不骗你,真的---很美。”
就这样火焰点着了干柴。余秋问清楚了金发姑娘的姓名:姓胡,名萍或者名婷?姑娘说:“随便叫吧,你方便叫什么都行。”
车到沙木拉达站以前,余秋就邀请胡萍姑娘一同下车,胡萍问:“你的沙木拉达站有什么呢?”
余秋有些不好意思:“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没有商店、什么都没有吗?”
“嗯,只有安静---就是空无一人的静谧!”也许是静谧这词打动了胡萍,她的下颏轻点,眼睛里也闪耀出笑意。
当他们两人站在沙木拉达的站台上,看着5261次列车摇晃到山腰的弯折处,红色的车尾灯完全隐退后,夜幕如潮地淹没了小站,月台在月光下更加蜿蜒瘦小了,如一湾银白的沙滩在浮动。胡萍张开胳臂,两段白藕从短衫子里露出来,衣袖飘荡。她跳着脚喊:“飞哟,我要安安静静地飞走了!”
余秋的宿舍在月台尽头的石梯下,三合的院落,院子中央挺立着一株六米高的攀枝花树、学名叫木棉,胡萍还没见过如此高大的花树,如盆的花朵,红艳的色彩,现在开得正繁茂,如一把暗夜的火炬冲天地燃烧。胡萍扑向攀枝花树,她抱住树桩嗬嗬地笑,又抬脚猛蹬树杆,张牙舞爪地去抓踢落下来的花瓣,一片花瓣大得可以覆盖掌心,她把花瓣抛向空中又蹬树杆又去抓挠,在院子里转着圈地疯跳。
偌大的院落,空荡荡的没有其它人。
余秋制止胡萍的疯癫样,一把揽住她的腰,蹬开房门,把她继续拽进宿舍。余秋有自己的打算。胡萍这才清醒过来,她在他返身关门后伏在他的胸口,听到了沉重又急促的喘息,是旷野地里游荡的野物才有的喘息、荒旷了许多时日的男人在喘息,他的心跳得那么急促,手指在颤抖、手臂在颤抖连整个身子跟着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