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青年作家(201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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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散文(2)

“哈哈!还是你好,还记得我,六娃子和石娃子上次回来连‘白牛’都不晓得喊了,去了大城市的娃娃,硬是你说的变了勒哈!变了!”

但我回去是给爷奶上坟,理草,哪里有时间去吃饭?刘二婶看见我挥着锄头,手里编着“辫辫”(四川中江方言,麦秆编成,发辫状,用来编草帽)凑过来和我聊天,她告诉我家乡变化很大,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过年才回来。她又说,吴家那家子在哪里买了房,我家前面的那户人又在哪里打工,大家都有事情做了,小娃娃们也长大了勒,一眨眼的功夫啊!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快过年了,大家都从外地往回赶。我要回永太的时候,六娃子提着一只烧鸡,两瓶啤酒,一路跑着过来。他站在我面前气喘吁吁的说,涛娃子,你回来也不打声招呼!?见外!我说,不想麻烦你们。他说,都是一家子,从小在一堆耍的,能叫麻烦吗?

我们坐在村里的大石堆上吃着,六娃子说,好久没这么吃了。他笑着灌了一口啤酒,险些被呛着,声音嘶哑着说,今年是还可以,但这次回来是提前过年,正月里要回去加班。

我离开歪塔寺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我要走到水清垭去搭车,在文家桥,这是最后一趟通往永太的班车。我走到村口,白牛还坐在他家的青石板上抽着旱烟,吧嗒吧嗒的。他说,走了?我说,走了。我的步子迈得越远,他抽烟的声音越响,快到尽头,我往回一看,白牛用烟杆敲着青石板,正在卸烟。

聆听格罗菲与大峡谷

文/凌鹰

凌鹰

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先后在《湖南文学》《芙蓉》《创作与评论》《广西文学》《芒种》发表中短篇小说。在《人民文学》《散文》《中华散文》《北京文学》等刊发表散文、随笔300余篇。有散文在《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已出版散文集《放牧流水》《巨轮的远影》《蔚蓝天空上十八朵云彩》《美丽潇湘·山水卷》《美丽潇湘·文物卷》五部。现为湖南永州市作协副主席,永州市群众艺术馆《永州文学》杂志执行主编。

在一个很失意的上午,格罗菲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引领我爬山涉水,穿云破雾。他似乎带着我翻越了我所有凄风苦雨或阳光灿烂的日子,翻越了我所有的快乐与悲伤。然后,在亚丽桑拉州北部科罗那多河大峡谷的上空,格罗菲那浪漫而伟岸的灵魂又化作了一棵大树,一棵临风而立的大树,一棵流动的行走的飘逸的大树。我就倚贴在这棵大树上,他的茂密浓绿的枝叶就像一座十八世纪末被上帝保留的耀眼的楼宇。我很不宁静地坐在这座屋宇里,专注地聆听着大峡谷对我的呼唤。

大自然的禀赋那不可拒绝的诱惑虽然最容易引发人们观赏与游览的欲望,可这只是对大自然浅表的认知和阅读。格罗菲却不是这样,这个美国十八世纪末出生的伟大的作曲家似乎天生就与大自然血脉相连灵肉相融。他在创作了大型音诗(poeme,单乐章弦乐形式的作曲体裁,与交响诗相类似)《密西西比》之后,他的左脚还在美丽绝伦的密西西比风光里舞蹈,右脚却又跨进了科罗那多河大峡谷。多次徒步走在这条全长350公里、宽6至29公里之间的大峡谷的无尽诱惑里,他既不是个旅行者也不是个探险者,而是个音乐大侠。他的行囊里甚至没有物质意义上的旅行必需品,而装满了在大峡谷中一片一片捡拾的音乐羽毛,那是音乐鸟在飞掠大峡谷时不经意撒落的一串串清悦雄浑的鸣啼。

1921年,格罗菲怀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用他那沾满音乐灵性的手开始触摸大峡谷奇幻的壮丽。

在大峡谷的旁边,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梦幻一般涌入格罗菲的视野里。这是黎明前的沙漠,缕缕晨曦、点点朝霞渐隐渐现。那轮鲜艳的红日最初只是像雨雾中的花蕾一样开放在格罗菲满天飞撒的音符里,开放在格罗菲忘情的手舞足蹈里,开放在格罗菲这棵音乐大树的枝梢叶蔓之间。紧接着,一轮红日便从格罗菲澎湃的激情里喷薄而出。

这是格罗菲在创作《大峡谷》的第一乐章“日出”时所舒展的一种意象。

格罗菲久久地凝视着这轮日出,就像凝视着被大峡谷凌晨的浪涛惊飞的一只火鸟。格罗菲看见这只火鸟越飞越高,点燃了半边天际。红霞曼卷中,沙漠开始变幻成金色的浪影,而大峡谷的岩壁和谷底的科罗那多河也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璀璨夺目。

格罗菲几乎将他所有的音乐才思全部倾注于这部磅礴浩繁的《大峡谷》了。科罗那多河大峡谷里吹动的风暴已不再是风暴,而是他的乐思;大峡谷的谷底流淌奔涌的已不再是水不再是浪涛,而是他不息不止的音符;大峡谷里的积雪和冰山更是他用音乐的灵感凝结而成。

那轮红日,那在第一乐章冉冉升起的红日,从1921年就开始照耀大峡谷照耀美国的艺术殿堂照耀格罗菲艺术苦旅上那孜孜不倦的追寻了,一直到1931年,整整漫长的十年,他才完成这部由五个乐章构成的组曲的全部乐章。

我是在迷上格罗菲的《大峡谷》之后才迷上格罗菲的。

与格罗菲并肩走在大峡谷无尽的空间,我感到我原有的那点失意那点苦闷那点落寞那点伤感就像科罗那多河里溅起的一点小水星,就像大峡谷旁边的沙漠上吹起的一粒微尘,就像大峡谷上空飘落的一片鸟羽,就像大峡谷壁岩上飘坠的一片树叶,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只有大的气象与气韵才可以折射出生命中种种不应有的大惊小怪。站在大峡谷的纵深处,我和格罗菲只能领略到一种对大自然的惊心动魄,一种对大自然的挥毫大写与膜拜。

于是,我把我乏力的手递给格罗菲。

格罗菲用他的心灵握紧我,容纳我,就像科罗那多河大峡谷握紧我容纳我一样。

于是,我便在这种精神的呵护中继续倾听这曲天籁之音。

同格罗菲一样盘腿坐在二十世纪初的美国科罗那多河大峡谷的某一高处,我看见一片神秘而寂静的沙漠像一颗巨大的、安静的、内心却强烈躁动的魂灵一样守望着这片神奇的峡谷,像我们人类守望一种生命一种爱情一种人生。太阳的金光一缕一缕地落在壁岩上,使大峡谷呈现出一种五彩斑斓的光芒,一幅巨大无边的写意油画就这样被展览了近千年。我在聆听《大峡谷》的第二乐章“五光十色的沙漠”时,格罗菲拍着我的肩向我描述了这一至美的意境,他再次让我联想到我是否能坦然而平静地涉过我生命中那寂静而壮美的沙地!

在接下来倾听第三乐章“在山径上”和第四乐章“日落”及第五乐章“大暴雨”时,我已经不需要格罗菲的牵引,我试着独自游历这个大峡谷的山呼水啸与清风明月。

我听见一只小毛驴正缓缓地行走在大峡谷的山径上。在小毛驴行进的蹄声里,我还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那个骑毛驴的人到底是一名孤独的旅者还是一名寻山问水的隐士?他在这玄奥的大峡谷找到他所想知道和所想要的东西了吗?那越来越急骤的驴蹄声和驴子的嘶鸣告诉我,有一种寻觅是没有期限的,它与生命同在。

驴蹄声终于渐行渐远。那轮于1921年从格罗菲艺术的手指间火鸟一样腾飞的红日在幻化为温馨的阳光辉耀过大峡谷的万物生灵之后,又重新还原为一轮红日了,只是这红日的含义一个是旭日一个是落日而已,这是以放射与收敛相对抗的两种光芒,它容易使我想起生命和生命以外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