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四川文学(2015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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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秘密(2)

“好人,你在哪里!”电视台播出了寻人节目。

我充满信心。我相信自己很快就能见到要找的人。“真笨,怎么早先没想到用这个方法呢。”心里,生出对自己大大不满。我有确信的理由。试想,人世间有谁不想看看自己帮助过的人长得怎么样?有谁付出了不想得到回报得点好处?哪怕是一点点。至少,“好人”这样的名誉应该想要吧,人的本性啊!于是,我等着。一天,两天,三天……没有动静。电视台反复播放着。整整二十天过去,没有人站出来,我的期望落空了!

难道是钟华没看电视?难道是我不够真诚?

该上学了,我怀揣失落,很不情愿地离开了这座城市。

这回来,一定要找到这个人。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从严家嘴出来,我把包裹拿回公司,赶时间发出去。一路上心神总不安宁,起初不知道为什么,想想突然有所悟,赶快又折回严家嘴。我想去看看老人。拿包裹的时候,我发现老人面色有些不正常,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有气无力的,看样子病得不轻。为什么不上医院呢,家里还有别的人么?我怀疑,所以要回去看看。

“磕磕”,我轻轻敲门,好一阵,没有动静。难道这么快就出去了?我加重了些,再敲。这回有了动静,听见了迟缓的脚步声。又等了一会儿,门才开了。开门的还是那位老人。看见是我,有些意外。“我忘了给邮资了吗?”老人闪着不确定的眼神问。“不不,你给邮资了。我看你老气色不太好,回来看看。家里还有人吗,要不要去医院,我陪你去吧。”怕老人误会,我赶忙一口气说完。

老人扶着门框,端详我好一会,用力迸出一句“好后生”,强颜笑笑,说“没事,老了,就这个样子,谢谢你。”我看着老人关上门,这才离开。

接老城区的邮件已经是第二天。一个新客户,女的。打电话联系的时候,说在家等着,叫快点过去。

上午10点过,正是上班时间,除了全职家庭主妇,退休后的老年人,谁有空闲在家呆着呢。寄件人应该是两类人中的人。我猜想着,问明地址门牌号码,骑上电瓶车就往老城区跑。

到了一看,的确是个女的,但年轻着呢,看样子不到四十岁。寄出的邮件是两件包裹。收件人是两个学生,地址是云南鲁甸县龙头山镇小学。这不是刚刚地震过的地方么!我不免多看了女人几眼,再仔细看看寄件人署名——阳光。真名么?我的目光里,再次透出怀疑。

干嘛这样看我?年轻女子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有些不悦。害怕再次被当着坏人,我赶快收敛。

匆匆赶回单位,把包裹交办好,取上要送的邮件赶快往外走……下午6点过钟,我送完了新到的邮件。今天早一点,心里有事,脚下跑得快,所以比平时提前了一点。我没有直接回家,也没来得及吃晚饭,再次去了老城区,去了上午接邮件的那个地方。我要去问问,寄邮件的年轻女子到底叫不叫阳光。

“谁啊?我们这儿好像没有听说谁姓阳。”看见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我上前问,老人仔细打量我好一阵,才回答说。我哪点又不对了么?我问自己,以为又是被怀疑了。

我道过一声谢谢,回头去门卫室,报上单元门牌号码,请保安帮忙查查户主姓名,说是有邮件要送。“打电话啊。有规定,业主的信息不能随便泄漏。”保安回答说。

查不到,我不死心,就在楼下守着,看见楼上有人出来,便去打听。终于,我问到了实情。一个年轻女人听到我的问话,有些惊讶。“二楼那家呀,女的姓刘噻,好像叫刘什么兰,对,就叫刘兰,没听说有姓阳的。”

又一个假名。我懵了,这座城市到底有多少人在用假名,藏了多少秘密呢!

往回走的时候我有些泄气。正如所猜疑的,我不知道在这座城市里,有多少人在用不同的名字做着同样的事。要找到钟华,看来的确不是件易事。

我继续着,继续着找寻要找的人。

一个星期后。一天上午,我来到公司,整理好要送的邮件,放到电瓶车的后座上,匆匆地往外走。快递邮件增加得很快,刚来时一天两趟轻松跑完投递,现在要跑三四趟,才能把邮件送完,所以很忙。

我推着电瓶车往外走的时候,被两个警察挡住了去路。“你叫华夏是吧,有件事需要你协助调查。”两名警察亮明身份,冲我说。我脑子立刻轰的一声,不知道又是什么事被警察盯上了。

我说过上次被警察捉进过派出所,虽然立即就被放了出来,但是在我心里留下了阴影。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特别是对被报告流氓嫌疑的人,警察个个冷脸相向,不怒自威。即使啥事没有,从那里出来,外边的人也会给你一个鄙视的眼神。

“什么事啊?我这么大堆邮件等着送呢。”

“要耽搁一会,邮件嘛,等会儿再送吧。”

我很无奈。我不知道自己什么事被要求协助调查。我知道协助调查是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嫌疑人,自己被当成嫌疑人了!

“怎么啦,到底什么案子要我协助调查?”

“去派出所还是在你这儿找个地方?”

警察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质问,而是向我征询意见,找询问的地点。

听警察这样说,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可以找地方而不是非要去派出所,说明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警察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等问明到底是什么事,三句两句说清楚,还得去送邮件呢。

“你去过香泉村严家嘴没有?”

坐下来,警察第一句话就问。严家嘴?这下我明白了,肯定是那老头出了啥问题。

“严家嘴,去过呀,接送过邮件。”

“最后一次见到姓严的老人是什么时候?”

“一个星期前,上午10点过吧。老人怎么啦?”

“死了!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那是接包裹的第二天,我又去了趟香泉村。老人拿出伍元拾元叠在一起捏得皱巴巴的500元钱,让我帮忙寄出。我拿出汇单,递上笔,让老人填写。老人接过笔只写了两个字,便停下了,手颤得厉害。在老人的要求下,我帮忙填好汇单,让老人签了字。老人停顿好久,才用颤抖的手在署名栏再次写下了吴明两个字。当时我没在意,可回来把钱寄走后,感觉老人气色很不对……送完邮件后我抽空返回严家嘴,想再次看看老人,确定一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可是,敲了半天门没人应。门没上锁,我轻轻推开,进去看看,屋子里静静的没有人。我喊了几声严大爷,没有人答应。我又把几间屋子都看了看,只有几件破旧的家具,依然没有人。我只得退出来,带上门,回来了。

“就这些?”

“是啊,老人好久死的,在哪儿呢?”

“有一个星期吧。就在家里。”

“我第二次去怎么没见着?”

“那屋是双排的,你可能只看了前边的屋子,他死在后排的屋子里。”

“多好的老人,可怜,可惜!”

“你确定自己说的全是实话?”

“你们不是在调查么!”

我脸色灰暗,再不说话。

在询问笔录上签完字,紧赶慢赶把邮件送完,回家时天已经麻黑麻黑的了。

走到楼梯口,发现梯间扶手斜靠着一个人。我拍亮感光灯,一看是房东老头,上前看了一眼,继续上楼。我今天心情不好,对房东老头又没有好感,觉得老头无大碍,或许在那儿休息,所以自顾走了。租住的屋子在4楼,小高层的屋子没有电梯,我得继续往上爬。走了两步,又赶忙停住,感觉不对劲,老头既没有抬头看我,也没有出声招呼,这不符合习惯。我退回一步,但马上又停下,迟疑着。看还是不看呢……正在我停顿犹豫的时候,身后传来突的一声,是东西与楼梯碰撞的声音。响声虽不大,但惊人。我急忙回头,老头已经倒在了楼道上!

“怎么啦,老人家?”

来不及多想,我急奔上前,伸手扶起老人,伸手一探,老人气息微弱。我赶紧蹲下身子,背上老人冲出小区,招来一辆的士,直奔医院。来不及挂号,我把老人直接背进了急救室,说明危急,看到医生开始抢救,才去挂号缴费。

两个小时过去,老人呼吸趋于平稳,但仍然昏迷着。我当着医生的面,去掏老人的手机,打算找找老人儿女或亲友的联系电话,通知他们。当我的手从老人上衣口袋里伸出来时,多了一把纸条。一看是几张汇款单存根,汇出的日期就是今天,看样子是从邮局汇款回来。收款人有贵州的、湖南的、云南的,都是在校学生。款额都不大,几张汇款单加在一起才3000多元.。我的眼睛,盯在了汇款人的名字上,“钟华”两个字,震撼得我动弹不得。我没有料到,自己苦苦寻找不得的恩人,竟然就在身边,就跟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竟然会是这种方式,这样的地方出现在面前。

“他就是钟华?!”医生们惊讶,顿生敬佩。

我傻傻地愣了半天,突然醒悟,双膝突地跪在了老人病床前。我不再找老人儿女亲友的联系电话,提起笔,在入院亲属签字那一栏,重重地写下了“儿子钟诚”四个字。

耳畔,响起一个声音:心如江海。纳百川万派,澄清无碍。渺渺渊源几人知,情无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