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历代家书
20650800000012

第12章 明清家书(3)

【赏析】

瞿式耜痛心儿子投降清兵、“亏体辱亲”有失名节之所为,当儿子强调说这么做是权宜之计时,他反驳道:“他事可权,此事而可权乎?”“诚以名节所关,政有甚于生者”,强调民族气节较之生命更为宝贵。中华民族之所以在屡屡磨难中生生不息、繁衍壮大,正得益于这种民族精神。

朱舜水与诸孙男书

【作者简介】

朱舜水(1600~1682),名之渝,字鲁王与,晚年到江户(今日本东京)后,改号舜水。明末浙江余姚人,寄籍松江,明清之际的政治家和思想家。他是明末抗清志士,誓不投降,客死异国。

【原文】

我离家三十三年,汝辈之生也尚不得知,况能育养成长?汝父教授糊口,前箬里堰杨姓者来云:我孙甚多。食之繁则家道益致艰难矣。然汝曾祖清风两袖,所遗者四海空囊。我自幼食贫,齑盐疏布。年二十岁,遭逢七载饥荒,养赡一家数十口,无有不得其所者。汝伯祖官至开府,今日罢职,不及一两有,家无馀财。宗戚过我门者,必指以示人曰:“此清官家。”以为嗤笑,非赞美之也。岂但我今日独薄于汝辈?勿怨可也。

我今年七十八岁,衰惫不可胜言,思欲得一子孙朝夕侍奉。汝父虽无恙,年将六十,不可远行,且又一家资以为生者。汝兄弟中,择一性行和顺,举止端谨者来。有才者不可来,留以力养父母,主持家门。年十五六岁以上即可。

汝辈既贫窘,能闭户读书为上,农、圃、渔、樵,孝养二亲,亦上也。百工技艺,自食其力者次之。万不得已,佣工度日又次之;惟有虏官不可为耳!古人版筑、鱼盐,不亏志节,况彼在安平无事之时耶?发黄齿豁,手足胼胝,来亦无妨。汉王章为京兆尹,见其子面貌蠢恶,毛怪焦枯,对僚属便黯在销声;我则不然也。为贫而仁,抱关击柝,亦不足羞。惟有治民管兵之官,必不可为。既为虏官者,必不可来。既为虏官,虽眉宇英发,气度娴雅,我亦不以为孙。

凡事但禀命十七叔公同汝外祖而行,亦须各讨一亲笔书以为验,勿谓我无书遂不答也。

【赏析】

这是一封来自千里之外的家信,初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但只要稍加细品,我们就可以看到它的闪光之处。在这封家书中,作者着重指出要家世清白。他父亲只余下清风两袖,四海空囊。他哥哥官做得大,罢职后家无余财,他自己20岁就担负全家生活。因此要子孙们守世代家风,习惯过艰苦生活,他要求后辈能读书当然很好,否则就靠从事农圃渔樵、百工技艺乃至佣工度日,只是不能做清朝的官;做了官的他就不以为子孙,说得斩钉截铁,毫不含糊。对于现代人来说,书信中最强调的是坚持为官要清廉,为人要有志气的积极人生态度。

陈确书示仲儿

【作者简介】

陈确(1604~1677),字乾初,浙江海宁人。明末清初进步思想家。对程朱理学进行了有力的批判,其思想主要是:“道无尽,知也无尽。”在知行关系上重视行;在人性上,认为后天的学习和教育更重要;批判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观点。

【原文】

端庄静慎者,望而知为学人;慢易轻诞者,望而知为草野市井人。汝举止言动,多不循礼,吾甚忧之。况年渐长大,今又成婚,可不诫哉!今更名汝曰翼,字曰敬之。

敬于父母则孝顺,敬于夫妇则肃和,敬于兄弟则友爱,敬于朋友则丽益,敬于僮婢则从令,敬于一切世俗则无辱,敬于言则不妄,敬于事则有成,敬于讲诵则有得,敬于作书临文则法日进。记曰:“无不敬。”尽之也。

能敬之人,时时见得自己不是;不敬之人,时时见得自己是。故《中庸》言君子,能戒惧而已也;其言小人,无忌惮已也。汝欲为小人也?吾无所复责于汝。将为君子耶?可不于吾言加之意哉!其朝夕省之,毋忽!

【赏析】

在这篇家训中,陈确与儿子讲的是有关人生修养中的“敬”的问题。他指出做人,不仅要上敬父母师长,且要下敬兄弟朋友,在日常言行上也要持慎重态度,以敬的态度去做一切事,将敬的意识渗透到人生的各个层面,只有这样才能成为彬彬君子。在传统与现代充分碰撞的现代社会,你是如何看待“敬”这个问题的,在日常生活中你又是如何去做的,能否达到作者所提的“彬彬君子”的标准呢?

彭士望示儿婿

【作者简介】

彭士望(1609~1683),字达生,又字躬庵,一字树庐,江西南昌人。明末诗人。曾奔走仕途,后归隐江西翠微峰,讲学于易堂。与李腾蛟、丘维屏、魏禧等号称“易堂九子”。著有《耻躬堂诗文集》等。

【原文】

少年须常有一片春暖之意,如植物从地茁出。天气浑含只滋根土,美闷春融,绝无雕节,自会发生盛大。

今之少年,往往情不足而智有余,发泄多岐,本地单薄,专力为己,饰意待人,展转效摹,人各自为,过失莫知,患难莫救,殖落岁逝,竟成孤立。千年之木,华尽一朝,良也惜也!

【赏析】

这是一篇训诫的小短文,文中流露出对“今之少年”的惋惜与对儿婿的希冀之情。文章开篇以植物在春天的生长来比喻青少年时代在人生历程中的重要性。作者要求子婿在为人方面应真诚有情,有美好的品德。可事实是“人各自为,过失莫知,患难莫救”。他还指出,品行端正,方能有所作为。有了完整的人格方能有完整的人生,在青少年时代,打好品行与学识的基础,将来才能有远大的发展。绝不应滥交友,染恶习,让美好的时光逝去,终将一无所成,徒有感慨。

归庄与扶风弟书

【作者简介】

归庄(1613~1673),一名祚明,字尔礼,又名玄恭,昆山(今属江苏)人。号恒轩,清初文学家。后人辑有《归玄恭遗著》等。

【原文】

近来见吾弟家庭不和,为之愀然不乐者累日。以先曾祖、先叔祖、先叔累世孝弟敦睦,风流不远,何缘一旦致此纷纷?此非弟之责而谁责乎?叔母素性非不慈者,语言谴诃,出于一时发怒,事过未必有成心。夫以父母有加于其子,自大杖之外,无所不受,况不过语言之间乎?弟既不能下气怡色,曲意承顺,又不能负罪引慝,以格亲心,而反以气相激,有是理乎?闻昨日弟闹于室,裂冠反袂,持刃欲自刺,大为惊诧!或曰:“以此恐吓叔母也。”仆反复思之,以为此无赖小人之行径,田野市井之稍知礼仪者不为,扶风未必有如此之心,当是愧恨其不得于亲,痛自刻责,无地自容而出于此。虽举动粗鲁可怪,其心谅无他也。盖以弟亦曾读圣贤之书,承先世孝弟敦睦之风,未遂以不肖子弟待扶风耳。寡母一子,相依为命,分爨异室,诚所不宜。仆初亦以为不可;既知叔母为此有不得已者,与其沿同爨之名而有不安之实,不若从异室之制而为各便之计。今修茸且毕,择日迁屋矣。即弟意不欲,当以情理相告,和言软语,以徐回亲意,不应直情径行,显然拒高堂之命,伤慈闱之心也。妇人寡居十载,又在始衰之年,在他人犹念之,况人子乎?蓬头攘袂,动欲拼命,此等气质,施诸他人尚不可,况于母乎?即弟有辞,而对母之心已不可问矣。先叔之殡犹在室,死者有知,见子母如此举动,能毋恫乎?先太仆、先待诏家风雍睦,四方观礼,弟乃至得罪于母,他日何面目上先人之丘墓乎?言及此,仆亦为之悲愧欲绝矣!

【赏析】

与其说这是一封家书,还不如说它是一份“调解书”,只是调解的对象有些特别:一对母子。由于这样的特殊性,所以它给人的最突出的感受是:感情凝重,语重心长。

在作者写这封信时,归扶风母子二人的矛盾已经非常深了。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归庄在处理这件事情时,做到了各打五十大板再加以劝解,可以说是恰到好处。这样不仅能让双方都认识到自己不对的地方,又能给各方台阶下,得到了安慰。作者深知弟弟倔强的性格,所以并没有一味地指责,而是采用了迂回渐进,循循善诱的说服方法,同时以饱含感情的文字,叙述了归扶风之母寡居十载的可敬、始衰之年的堪怜、母子相依为命的酸辛以及设想中扶风亡父在天之灵的震痛,真乃字字情真,声声下泪。

本文说理恳挚、娓娓道来,有似涓涓细流入人心扉,具有相当强烈的感人力量。

王夫之示子侄书

【作者简介】

王夫之(1619~1692),明末衡阳(今湖南衡阳)人,字而农,号姜斋。入清后隐居不仕,学者称船山先生。其学以汉儒为门户,以宋五子为堂奥,而推陈出新,所论多创辟,身遭明亡之痛,尤富民族思想,著述凡52种,有《船山遗书》传世。

【原文】

立志之始,在脱习气。习气薰人,不醪而醉。其始无端,其终无谓。袖中挥拳,针尖竞利;狂在须臾,九牛莫制。岂有丈夫,忍以身试?彼可怜悯,我实惭愧!

前有千古,后有百世;广延九州,旁及四裔。何所羁络,何所拘执?焉有骐驹,随行逐队。无尽之财,岂吾之积?目前之人,皆吾之治,特不屑耳,岂为吾累!

潇洒安康,天君无系。亭亭鼎鼎,风光月霁。以之读书,得古人意;以之立身,踞豪杰地;以之事亲,所养惟志;以之交友,所合惟义。惟其超越,是以和易。光芒烛天,芳菲匝地。深潭映碧,春山凝翠。寿考维祺,念之不昧!

【赏析】

做人首先要立志,而立志之前最重要的就是摒除不良的恶习,如果不这样做,最终还是会一事无成的。做人还要做到胸襟眼界开阔,为人要洒脱恢宏安详和顺,这样才能坦然无愧。如果你具备了以上的素质,那么你就能用这些从容去应付你将面对的人生。

毛先舒与子侄

【作者简介】

毛先舒(1620~1688),字稚黄,一名马癸,字驰黄。钱塘(今浙江杭州)人。明末诸生,入清后不求仕进。年少即能诗,稍后巧同里陆圻、柴绍炳、吴百朋、陈廷会、孙治、丁澎、虞黄昊、沈谦、张丹等人相唱和,时称“西泠十子”,另与毛奇龄、毛际可二人齐名,时有“浙中三毛,文中三豪”之称。他是明清之际西泠派的重要作家。平生著作很多,晚年自订为《思古堂十四种书》。

【原文】

年富力强,却涣散精神,肆应于外,多事无益妨有益,将岁月虚过,才情浪掷,及至晓得收拾精神,近里着己时,而年力向衰,途长日暮,已不堪发愤有为矣。回而思之,真可痛哭!汝等虽在少年,日月易逝,斯言常当猛省。

【赏析】

毛先舒的这篇家训是告诫子侄要珍惜少年大好时光,不要再虚度光阴,如果到“年力向衰,途长日暮”再觉悟,就为时已晚了。全文篇幅不长,但句句警示、字字逼人,可以让虚度光阴的人胆颤心惊,让及时悔过的人心有余悸,让风华已过且一事无成的人悔不当初。如今仍在“岁月虚过”的年轻人应该认真读一读这封信,时刻记住信中所说的道理。

孙枝蔚示儿燕

孙枝蔚(1620~1687),字豹人,号溉堂,明末三原(今属陕西)人。明亡时离家,南下江都作盐商。不久弃商读书。清康熙年间举博学鸿词,自陈衰老,不应试;授内阁中书,不久又辞归,离京客游四方。著作有《溉堂集》。

【原文】

初读古书,切莫惜书;惜书之甚,必至高阁。便须动圈点为是,看坏一本,不妨更买一本。盖惜书是有力之家藏书者所为,吾贫人未遑效此也。譬如茶杯饭碗,明知是旧窑,当珍惜;然贫家止有此器,将忍渴忍饥作珍藏计乎?儿当知之。

【赏析】

孙枝蔚的这封给儿子的家信,所强调的是读书的道理。这里似乎没有说出什么至深的人生大道理,也没有留下那种具有思想闪光点的豪言壮语。然而,作者以非常朴实的语言,告诉儿子,也是告诉世人:藏书必须读书,读书不必惜书。若不读,只是将书作为装饰品,点缀房间,那就失去了藏书的意义。在作者看来,读书的关键在于读,而不在于单纯的藏书,不必把书“忍渴忍饥作珍藏计”,而是要在读的过程中,去获取知识和乐趣,充实自己的生命和精神,并领悟做人处世的哲理。整篇家信,是言简意赅,文笔流畅,语言质朴,富于哲理。

郑成功与弟渡书

【作者简介】

郑成功(1624~1662),明末南安(今福建南安)人,唐王赐姓朱,父郑芝龙降清,成功遁入海与父绝交。桂王封为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连攻闽浙、江南各地,失利,退取台湾为根据地,奉明年号,传至孙克塽,被清兵所破而降。

【原文】

兄弟隔别数载,聚首几日,忽然被挟而去,天也命也!弟之多方劝谏,继以痛哭,可谓无所不至矣。而兄之坚贞自持,不特利害不能以动其心,即斧刀加吾颈,亦不能移吾志。何则?决之已早,而筹之已熟矣。今兄之心绪,尽在父亲复禀中,弟闻之亦可以了然矣!大抵清朝若信兄言,则为清人,若不信兄言,则为明臣而已,他何言哉!

盖叶、阿身为大臣,奉敕入闽,不惟传宣德意,而将以奠安兆民。不为终始之图,徒为轻率之举;不为国家虚心相商,徒以躁气叠加。凡行为暴烈举动疑忌,忽然而来,忽然而去,海外遥远,真令人应接不暇矣。此弟所目睹。总其立心,只用挟之一字而已;若用挟,则当用之干戈,不当用之叶阿为也,况兄岂可挟之人也哉?

且四府地方粮饷,仅足以养一万之兵;外此数十万之众,何处取给,将何安插,即使不逼之以剃发,尚且不能,况其迫之者乎?又况其画饼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