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盛大的节日,
全村男女老少脸上都泛着高兴的光泽,
村子里今年打死了多少猎人一直想除之的“野猪王”,这不仅为民除害,亦长了村子的威风,大家当然高兴了。
在老村长的大大的院子里早已经垒起三个大大的灶台,熊熊大火正将上面的大锅里的水烧得滚烫。
十几张八仙桌已经端端正正摆在院子里了。
山妮和村子里的姑娘们正在竹子引下来的山泉下洗着各种青菜和餐具,两只小手被冻得通红通红的,不时的用嘴向手上呵口气,天气很冷,却怎么也挡不住她们脸上的幸福笑容。
山妮总是有意无意的向楷这边张望。
楷由于有伤,便不再忙这些了,龙山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看着大家前前后后的忙碌,楷每年围猎后最享受的就是这一刻了。
楷一人独战“野猪王”的事更是有点被神话了,但楷并不将自己放得高高在上,围猎成功是一个集体的成功,而不是哪一个人所能做到的,楷更享受全村在一起的这种最纯粹的高兴。
马力总是那么精力充沛,正和几个后生在想方设法给“野猪王”称重,破天荒的用了村子里三杆大抬称,才称出了其重量:912斤。
全场喝声雷动。
然后是马力几个壮小伙子用锅里的热水手忙脚乱的给野猪褪毛。
而此时独不见了马爱国,这小子天生好体力,却最惜力,回到村子里早早躲回家里抽烟补觉去了。
当村子的年轻人将野味到弄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村子里办红白喜事的掌勺大师吴家老爹系着围裙出现在大锅前。
做这种大锅菜,而且是在露天下炒作,和在家里灶台上是两个概念,没两下想做熟都不容易,更不用说色香味俱全了,全村做大锅菜老把式当属吴家老爹了。
只见吴家老爹手持一支巨大的铲锹,站在灶台前,他的老搭挡,马老歪已经全神贯注的在生着活,火候也很关键。
马力和龙山站在一旁打下手,马力一直想向吴家老爹学习做大锅菜,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站在吴家老爹身旁,严然是他的关门弟子,但做菜是要有天赋的,这几年下来,马力还是吴老爹身旁的一帮手而已。
看着锅的颜色变淡,吴老爹舀起一瓢当地产的最纯正的山茶仔油,泼入锅内“滋”一阵轻烟,吴老爹抓起大把生姜大蒜扔进锅里,大铲一抡,院子腾云起一阵香味。
“倒肉!”吴老爹威严的大声喊到。
马力和龙山连忙端着大盆的猪肉倒入锅内。
“大火!”吴老爹间短的喊到,马老歪和几个小后生各拿一个竹子做的吹火筒,拼命向灶堂内吹火,几人一同用劲,还真不亚于一台现在的小鼓风机,只是炉堂里的火灰将马老歪几个人人弄得灰头土脸的。
大火烧得旺旺的,就象村子里每一个的心情一样。
吴家老爹扎起马步,挥铲而起,在锅内上下翻飞,一口近两米的大锅内,近两百斤菜,没有几下功夫是翻不动锅的,更何况要这样连续、快速的翻铲,吴家老爹的内家功力一下显现出来了。
周围练家子一看,好一个侗家内家拳高手,心里自是喝彩不已。
翻炒,加料,放入米酒,加水,盖上锅盖闷上,吴家老爹一气呵成,快六十的人了,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的。
在吴家老爹大手笔做着大锅菜时,其它几个小灶也不闲着,爆炒山鸡,红闷羊肉,一时间,院子里仿佛成了一个大后厨。
时近下午三点,天空中又开始下起雪来,老村长早已叫人在每张八仙桌上支起当地有名的铜火锅,大锅肉一起锅放入各铜火锅里,七八个小菜一摆,雪再大也不会影响大家的用餐了。
邻村的几个头面人物都受邀到来了,和老村长寒喧几句后,大家落座,没人叫马爱国,他却总是能准时出现在这种场合,这种本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具有的。
楷和马力、龙山几个坐在下首,老材长和吴家老爹陪客人坐上座。
九声震天的铁铳对天鸣放后,老村长大赞村里围猎成功,邻村头面人物的客套一翻后,水生他爹,来到摆着“野猪王”猪头四爪的香案前,嘴里念念有词一番,敬天敬地敬山和敬祖后,将猪头四爪切碎奖给入山的猎狗。
老村长,举起大碗,宣布会餐开始。
楷当然的成为本次会餐的主角,唯一可惜的是,楷有伤在身,不能和大家开怀豪饮一番。
这当然没有影响马力、龙山和马爱国等的斗酒。
会餐一直进行到夜暮降临之时,送完邻村宾客,老村长、吴家老爹等要楷等年轻人留下来,有事要说。
通道曾经在六、七年代因村村有小水电而被誉为湘西“明珠之乡”,却因为改革开放分田到户时被错误的全给分到户了,这不一到入夜,昔日的明珠之地,再次只能点松脂取亮了。
几把松脂将老村长家吊脚楼的堂屋照得雪亮,火堂里燃着旺旺的碳火。
屋子里挺暖火的,刚喝了酒甚至觉得有点热了,马爱国就已经大大咧咧的敞开衣襟了。
但老村长的脸色却有点意外的凝重。
看样子有事要发生,而且不是一件小事。
大家落座,马力给大家上完茶,大家没人说话,都在静等老村长发话。
老村长将烟锅递给吴家老爹,“这是邻村老杨带来的烟叶,听说是云南那边过来的,你偿一口试试。”
然后才转头,不紧不慢的对大家说到:“邻村的杨老爹昨天去了一趟公社,听说最近部队在征兵,明天要到我们村,公社书记说了,今年我们村有一个名额,祖上有训,村人不得轻易从军,以免引起祸端,所以,除了抗日时,灭种亡国之时我们村出了二十个后生扛枪外,老蒋和陈诚也没能从我们这征过兵,现在世道变了,共产党几十年来也从未从我们这山里要过兵,所以这次想和大伙商量一下如何是好”
“听说南边要打仗了,我看还是不要去当兵的好。”马老歪说到。
“村子里的娃儿的本事,打仗我看倒不怕,当兵哪怕打仗的,只是听说解放军审查很严的,我看我们也不用想这么多,我们想当人家还不要呢。”龙山的老爹并不同意马老歪的看法。
“我觉得公社既然说了,我们就得让些后生去体检,要不然得罪公社里的人也不好。”吴老爹说到。
他并不反对村子里后生当兵,****时各地青年都要到毛主席故乡当兵去,就有一支部队当时驻在村子里,他看解放军就不错,秋毫不犯不说,还时不时帮家里挑水呢。
“你家三小子,明天就你家小子去体检去。”马老歪有点不服的说到。
“我们家二小子,一直想当兵,明天我就叫他去就是了。”吴老爹也不含糊的说到。
“听说这次当兵是去黑龙江,那儿冷得撒尿都得拿根棍子,一边撒一边敲,要不然就冻成冰棍了。”马爱国认真的说到。
大家没有人接话,马力也没搭查,南边人都这样想的,山里头冬天冷,但没有人能想象极北的黑龙江倒底冷到什么程度。
“还有,杨家寨的人说了,他们那儿有一个人在河南当兵,天天吃面条,他回到家探亲,差点死活不肯回去了。”龙山说到,这倒时一个问题,村子里顿顿大米,要是天天吃面食,可谁也受不了。
楷听后,却笑了笑,楷无所谓,不就是当兵嘛,叫我去我还真去。
据村里人讲自己祖上太平天国时靠军功还官拜校尉呢,自己当兵说不准也能弄上一官半职的。
几个大人讨论半天也未见结果,老村长只能说:“明天
你们谁家小子想当兵的就留下,不想当的就出去躲躲。”
一大早,太阳看不出想出来的丁点意思,天还是那么阴沉沉的,村子子里的狗却一大早就叫了起来。
远远的村子南边土石公路上传来一阵马达声,马爱国和马力他们几个后生迅速的从后山进入村子里绵延数十里的竹海里。
当年国军抓壮丁时,面对这一大片竹海也只能望而兴叹,不是本地人,想在里面找几个人,那真是有如大海捞针了。
出人意料的是龙山没有走,还胸有成竹似的不慌不忙的陪着楷,楷有伤也想看看家里老二能不能当上兵,两人一块来到晒谷场。
水生就象事不关己一样,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他俩面前,他家成分不好,属牛鬼蛇神之类的,所以他才不担心部队会要他,他是来看执闹的。
马老歪正在张罗着,将公社和武装部的人安排在村子里唱戏的台子里,上面已经生上了红通通的碳火,几个穿白大挂的女医生正在墙壁上张贴什么。
老村长也委快就出现在晒谷场,见到龙书记连忙说“大雪封路,路上幸苦,未及远迎,还请见谅。”
龙书记却扯过村村长来到一个穿军装的人面前介绍到“这是部队首长,他听说你们村有一个个人独斗”野猪王“的小伙子,今天特意跟来要见见他。”
原业楷前天独战野猪的传奇经历已经传遍全公社了。
“首长好,首长好。”老村长看到走过来和自己握手的解放军,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老朽这就给你叫来。”
“楷,过来见过首长。”楷不知什么事,只好和龙山走了过来。
穿着军装的人看了看楷,用手拍拍楷的肩榜,前前后后看了一圈,楷有点莫名其妙,要当兵的是我哥呀,看我干嘛。
“真是一个当兵的好料子,肌肉强健有力,两眼炯炯有神,虽然身上有伤,却站如松,整个人沉稳精干。”
他就是楷后来的连长,负责他们部队这次在通道接兵工作。
“小伙子,想当兵吗?”他未等楷回答,转身对村长说,一会让楷直接过去体检。
最后的结果是楷的二哥和其他人都 没当上,楷却全部指标优秀,当场就拍板部队要定了。
龙山的身体平时和楷一样精壮,这次体检却才发现他有低血压,这人还真不可光看外表呀。
龙山知道后对楷神秘一笑。
事后才知,龙山体检那天早上喝了一大杯老陈醋,所以就有了那个体检结果了,这都是他那精通医道的老爹的主意。
楷三代贫农,成份根红苗正,所以家访进行得很顺利,楷明天就要去当兵去了。
村子里昨天已经办过一次欢送宴,今天在楷家办的是家宴。
龙山、马力两个死党当然会不用说早早的就到了,水生和马爱国也不请自到。
马爱国的到来楷不意外,水生可一向不大与人交往,总是神神秘秘的,这次却出来意料的来给楷饯行。
家里开了两桌,老人亲戚在堂屋里,他们几个年轻人便在堂前转了一桌,山妮也吵着非和他们一桌,怎么说也没用后,大家也只好让她坐在楷的身边。
平时大家总说笑话,说她是楷的媳妇,山妮小娃子还真有点当真了。
“谢谢大家前来送行,以后家里有什么事就拜托各位了。”楷过去敬过参加家宴的亲戚后,举杯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说到。
“楷,你放心去,到部队好好表现,多多立功,为我们村争光。”没等龙山和马力说话,马爱国已经开说了。
几个人当中就马爱国最贫,也是当年搞串联,全村就他胆最大,和县里几个人居然走路走到韶山,当时一下就成了村子里见过世面的大人物。
“楷到了部队要多听首长的,不要总是犯倔,要不然吃亏的还是自自己。”龙山知道楷的脾气,太较真也许在部队上吃不开。
楷点点头,几个小伙伴中,龙山是最稳重的一个,他的话楷还是经常听的。
“到了部队看看情况怎么样,如果好的话,言语一声,我也想去当兵。”体检那天去躲了一天,现在这几天看楷穿着一身的卡其布绿军装,虽然没有戴领章领花,穿着也十分神气。
马力有点向往军装在身的帅气。
“你呀,等我到部队想法给你们一人弄一套军装。”楷知道说马力想当兵不如说他想要一套军装。
也是当年谁不想有一套正宗的绿军装啊。
“大家别光说话,也得喝酒呀。”看楷一直端着酒碗,山妮提醒道。
山里人喝酒从来都是用碗,而不兴用杯。
几人齐声应是,端起酒,一口干掉碗中酒,山妮也不示弱的喝完。
大家知道小山妮的酒量,早已见怪不怪。
“我敬楷哥哥一碗酒。”也不管大家同意不同意,山妮已经给自己倒上一碗酒,“我祝楷哥哥三年后平安回来。”
楷谢谢山妮后将酒干了。
“我敬楷一碗酒,在部队平平安安。”水生不太爱说话,和村里其它小伙伴也玩不到一块,但他祖上和楷还有龙山关系非同一般,所以他们几个虽然不常在一块玩,却是性命相交的过命伙伴。
楷和水生一碰,没有多话,碗起酒干,一切尽在酒中。
几人一边畅谈着楷到部队的生活,一边大碗喝酒,一边说着过去的事。
刚谈到过去,马爱国和马力就掐上了,两不不仅将上小学那点打架的事抖了出来,马力还将马爱国去偷楷家柚子的事说出来了。
这事让楷背了好久的黑锅,吴家老爹一直认为是楷干的,现在才水落石出。
送别宴一直喝到近午夜,马家国送山妮走回家,龙山和水生还有马力却非要和楷抵足同眠。
几人夜中时断时续,似醉似醒的谈了个没完没了。
直到鸡叫三遍后才打了一个盹。
第二天临走时,马力送给楷一把锋锐侗家小刀,龙山则将他们家最好的金创药给楷带上。
水生在昨晚入睡前,便将他父亲为楷特意所求的平安符贴身带了。
山妮抢着给楷带上大红花,在一阵鞭炮声和锣鼓声中,汽车缓缓驶离村子,向远处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