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刚刚过去,王进这个新郎就不得不再一次踏上了飞往芷江的航线,别人的机组是三个人,他的这个机组却有五个人,除了他这个主架驶员和一名机械师之外,他还负责带着三名学员。
他的这架运输机是美国道格拉斯飞机制造公司生产的DC-3型运输机,这种飞机实际上是由客机改制而成的,可以装载十二吨的货物,最大的起飞重量可以达到十四吨。这种飞机跟王进原来所架驶的伊尔一五三型战斗机相比,就是一个庞然大物,长有近二十米,翼展有将近三十米,高度也有五米多,采用的是两个分别有一千两百匹的星型引擎,最高的速度为每小时三百六十公里,巡航速度也有两百六十公里;这个速度尽管没有战斗机的速度快,但是他的航程却可以达到两千六百公里,并且可以在海拔八千米的高度飞行。因为飞得高,所以对于战斗机来说,想要在这么高的距离开战,的确有些困难。
按照原定的计划,王进开的这架运输机在早上八点钟升空之后,两个半小时,便可以抵达芷江机场,在芷江机场,王进还需要搭载一些陆军人员回转重庆,回来的时候应该是下午六点钟左右了。这条航线,相对来说也是王进所飞过的最短的一条运输航线,这一次他运载的主要还是弹药,这些货物总重达十吨,便是到了芷江机场,卸货也要用两个小时。这些弹药在芷江卸下来之后,再通过汽车和船运,运往常德、益阳和长沙等前线;由于宜昌的失守,原本靠长江船运这些重要物资,显然已经不安全了,所以飞机的运输成为了重中之重。
跟着王进的三个学员,其实都是与王进的年岁相仿的年青人,但是,王进却最为欣赏其中的一个叫作张仁的学员兵,他也是这些人里面年岁最小的一个,还不到十八岁,据说这个小子还当过海军,是从昆明航校分过来的。另外两个学员,一个叫作潘飞,一个叫作丁剑南,都是从成都航校来的,而在王进的眼里,这两个大一些的学员领悟能力和刻苦程度却是一般般。跟着王进的机械师叫作吕诚,是一个二十五岁的老手了,一直跟着这架运输机有三年了;吕诚也是第五中队里年岁最大的一名队员。
驾驶运输机的确要比驾驶战斗机容易了许多,除了起飞与降落的时候,需要一些技术之外,在高空中平稳飞行的时候,只要看着各种仪表就行了,飞行的航线都可以固定,只要天气不是太恶劣,把一些飞行参数设定好,就可以悠栽悠栽地吹牛了。
运输机的驾驶仓只能坐两个人,一个是主驾驶,一个是副驾驶;而其他的人则坐在和驾驶仓有一门之隔的后仓里,那里也就是货仓。只是这个时候,后仓里已经堆满了物资,空间并不大,所以显得有些拥挤。飞机上的货物堆放是非常讲究的,必须要堆放平稳,同时还要将货物固定住,以防在飞机的飞行和起降过程中发生颠簸,从而令货物坍塌,这样不仅会影响到物资的安全,同时也会影响到飞行的安全。所以,在运输机的后仓中,一般都会在两边装有两根从驾驶仓头通到飞机机尾的钢管,为的就是方便物资的打包与固定。
看看已经离开了重庆,飞机平稳地飞了起来,坐在王进身边的张仁没话也找着话地跟他套着近乎:“中队长,听说你曾经打下过三架鬼子的飞机?是吗?”
王进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小鬼头身子虽然瘦弱,但是头却显得很大,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精灵古怪的家伙。
“你听谁说的?”王进皱着眉头问道。
张仁笑着,对着王进道:“你别管我听谁说的,你真得打下来过鬼子的飞机?”
“既然你不说,我就不告诉你!”王进也十分得坚决。
“好吧!”张仁只得道:“我是偷听到了大队长和副队长闲聊的话,这是真的吗?”
王进笑了一下,道:“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厉害,从我加入航空队以来,只击落过一架鬼子的飞机,还是一架侦察机!另外两架敌机不是我打下来的,一架是高射炮打下来的;另一架是他在追我的时候,撞上了山崖!”
“哦!”虽然听到了王进的实话,但是此时张仁却更加佩服自己的这个中队长了,他不由得有些可惜地问道:“中队长,你也是英雄了,为什么不去开战斗机了?跑来开运输机呢?”
王进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如实地答着:“你问的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但是,作为军人,我们必须要服从上级的命令!”
张仁愣了愣,也有些无奈地道:“我也一直要求去开战斗机,但是他们还是把我分到了空运队里来,我觉得自己真得好窝囊!”
王进转头看着他,皱起了眉头来,不由得警告着他:“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所有的路都要一步一步地走下来,这天下没有一口就可以吃成胖子的!你连最基本的飞行操作都还没有学会,怎么可以去开战斗机呢?”
张仁道:“我知道这是一个过程,但是我还是愿意去开战斗机!”他说着,肯定地道:“我想用一年的时间,在空运队里以最为优异成绩毕业,我一定会去开战斗机,跟敌人面对面地厮杀,要让那些敌人也尝一尝死亡的滋味!”
听着张仁这咬牙切齿一样的话语,分明对日本鬼子有着无以附加的仇恨似的,王进很想问一问这个年青人到底有什么经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复仇之心,只是这个时候,无线电联络设备的灯亮了起来,显然是基地的导航员在呼叫他们。
王进接通了耳机,马上听到了重庆基地里李吉林主任的熟悉的话语声,却是怀着一种着急的心情,在问了此时他们的飞行位置之后,马上命令着他们转航从贵阳方向迂回去芷江。
李吉林向王进解释着:“根据刚刚收到了情报,今天早上敌人从汉口出动了二十多架飞机向西面飞来,可能是来轰炸重庆。他们这一次走的是南线,已经过了慈利和龙山,正往黔江和酉阳方向行进,如果你不立即转变航向,很有可能会跟敌人的机群遭遇!”
“明白!”王进连声应答着。放下了步话机之后,马上开始转向,由原来往东南方向飞行,改为向西南方向飞行。此时,他们实际上已经到达了贵州的道真县上空,虽然离着酉阳方向还有些距离,但是从上级的考虑来讲,及时通知王进改变航向,还是非常重要的,也是非常正确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看着王进十分熟悉的操作,张仁还怀着一种侥幸地问道:“中队长,我们就算是按照原来的计划飞行,也不见得能够遇上敌机吧?”
王进转头看了他一眼,悠悠地道:“这个就很难说了!我们如今开的是运输机,而不是战斗机!现在我们的首要选择是安全!怎么样最安全,就怎么样来!”
张仁点了一下头。
王进对着他道:“下面的操作你来吧!”
“好!”张仁十分兴奋而且痛快地答应了,一点儿没有畏惧的样子。
“如今高程是多少?”王进问道。
“五千米!”
“到八千米的高空中去!”王进命令着。
“这么高?”张仁有些惊讶。
王进点了点头,没有做任何地解释。
很快,飞机便爬升到了八千米的高空,继续向着西南方向飞行着,约摸着飞了有十多分钟,驾驶仓的仓门被打开来,潘飞从后面露出了头来,却是急急地向着王进报告着:“中队长,我们的后面发现了敌机!”
“什么!”王进不由得一怔,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我们的后面有敌机出现!”潘飞再一次急急地重复着。
“在什么位置?”王进连忙问着,同时从自己的驾驶座上走了下来,跟着潘飞进入了后仓。在潘飞的带领之下,他们从堆满了物资的一条又窄又长的通道中走过去,来到了机尾处,这里有两个小窗口可以观看后方的环境。此时,机械师吕诚与另一个学员丁剑南,正在两个窗口向后面张望着,一看到王进亲自过来了,吕诚便马上主动的让出了位置,王进来到窗口向后面看去,果然看到了在他们运输机的下方大约五千米的高度上,正有十几个黑色点与他们的飞机保持着同样的航向,快速地飞行着,并且那距离越拉越近,此时,已然相距有两千米左右了。
“我们被敌机发现了?”吕诚有些不能相信一样地问着王进。
王进却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道:“敌机应该还没有发现我们!如果他发现了我们,定然早就开始向上爬升了!他们保持着水平飞行,应该就是按照他们的计划,向这个方向飞的!”他说到这里,心头不由得一动,马上想到了什么,快速地通过这条通道,又回到了驾驶仓内,马上命令着张仁:“改变方向,转向东南直接去芷江!”
“后面的敌机怎么办?”张仁显得十分得紧张。
“不要管他们!”王进却非常得镇定,同时又命令着:“我们再往高爬升五百米!”
“是!”张仁点着头,当然明白王进还要升高的原因。
实际上,他们此时的这个高度与敌人飞机的那个高度之间,正好保持着一层厚厚的云层,如果不是刻意地要寻找他们这架运输机,王进相信,那些敌机应该不会发现他们的。
虽然自己的飞行危险还没有完全被解除掉,但是王进还是接通了重庆基地的通讯联络,告诉着李吉林道:“我们的后方发现有敌人的机群!敌机可能不是去轰炸重庆的,而是去轰炸贵阳的!我已经紧急转变航向,继续往芷江飞行!”
听到王进的报告,李吉林怔了半晌,终于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能确认你没有被敌机发现吗?”
王进只能发出一声苦笑来,对着他答着:“就算是敌机真得发现了我们,难道我们还能有逃生的机会吗?”
李吉林默然无语,半晌之后,只能无奈地祝福着:“恭祝胜利!”
“恭祝胜利!”王进随口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