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鬼子汽车也快来了?这么大的雨他们还要送粮食?就不怕让洪水冲了?”张贤急忙问。
“谁也不知道晚上要下雨,鬼子自然照常出动。汽车上有斗篷,还有防水帆布,粮食淋不着,只要路面不淹,多大的雨也挡不住汽车。按照时间算,汽车应该马上过来了,这么大的雨他们走不快,估计得耽搁一阵,但也不会太久,大伙一定要快,一分一秒都不敢耽搁。”
“大伙赶紧驮粮食,不要驮太多,当心牲口走不动。每人也背上二三十斤粮食,赶着牲口往西跑,尽快离开这里。”张贤大声喊着。
大伙立即行动起来,公路上所有大车旁边都有几个弟兄在忙活。牲口早就卸了车,都在大车上拴着,正在饱受雨淋。弟兄们给牲口驮上一袋粮食,又在背包里装了一些,把大车上的帆布掀起来,捆绑的绳索全部解开,拉起牲口就往西走。不多时公路上只剩下大车,人和牲口走个干干净净,大车上的粮食袋也少了一些。
余仁带领二十名警察也加入了运粮食的队伍,他们每人都背了二十来斤粮食,还牵了一些骡马,夹在游击军队伍中间一起转移。警服和警帽都脱下扔到河里,雨衣下面只穿衬衣。一方面是因为摆脱屈辱,重新做人,走上新的生活;另一方面也是事先约定好的,到时候张福涛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给佐佐木解释了。
雷声轰鸣,闪电不断。河水漫过公路,沿公路奔腾而下,许多大车被洪水冲的歪歪斜斜,还有不少大车冲下公路,陷进高粱地里。到处都洒落着粮食袋,还有许多粮食洒在地里,任凭雨水泡着。
游击军赶着牲口,背着背包,在漫过小腿的洪水中艰难跋涉着。西边已经能听到洪水的“隆隆”声,声音越来越近,好似千军万马,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冲下来了。可是弟兄们毫不畏惧,迎着洪峰走,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其实这倒不是弟兄们大义凛然,视死如归,而是他们早就侦察好了地形,把各种情况都预想到了,知道在这种天气下去该怎么做。洪水虽然雷霆万钧,势不可挡,但却并不像脱缰的野马那样漫无边际,而是有一定的规律。川道有数里宽,溪水流过的地方自然是最低的,洪水无论多么凶猛也只能沿最低处下泄。溪水两边缓慢抬高,川道边缘就是最高处,自古至今最大的洪水也就到了川道边缘,从没有出过川道。这场暴雨异常猛烈,下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减弱的迹象,估计数十年才遇到一场,但也没有大到极致,洪水自然不会涨到川道边缘。
游击军沿着川道南侧边缘的田间小道行走,即使被北边的鬼子发现了也无可奈何。弟兄们身披雨衣,背着沉重的背包,一手拿着手电,另一手牵着牲口,在异常泥泞的田间小道上艰难跋涉着,移动的非常缓慢,一百多匹牲口战线拉了数百米长。
北边公路上传来几束亮光,鬼子汽车队驶过来了。游击军立即关闭手电,在黑暗中默默向前摸索,好在闪电一直不停,每次打闪川道都亮如白昼,弟兄们借助这点光亮一点点向前挪着。
鬼子汽车行驶到川道边,缓缓停了下来。负责殿后的强子知道汽车今晚得停在那儿,估计明天都无法开走,洪水下来公路肯定要被冲毁,没有一两天时间修不起来。他停住脚步,回头望着暴雨中的汽车队,心里一动。
“队长,雨这么大,鬼子汽车今晚都别想挪动一步,这不是老天赐给咱们的良机吗?”强子疾步跑到猴子跟前。
“对啊!这种机会千载难逢,要是错过岂不遗憾终生?走,找张司令去。”猴子和强子立即跑到队伍前面,找到了张贤。
张贤听了两人的建议,有些举棋不定。唐荣升和陈阳也有点担忧,毕竟这里不是蟒山,这么大的雨,这险冒得有点大了。
“张司令,听声音洪水马上就要下来了,我们要在洪水下来之前到河对岸,否则再也过不去了。这事稳拿把攥,至少能干掉鬼子几辆汽车,说不定全部都能搞掉。我们不会有任何事情,得手后立即从川道北边追赶你们,天亮以后咱们汇合。您就别再犹豫了,再犹豫什么都来不及了。”猴子非常着急,强子也在催促着。
“侦察队听命,命令你们秘密运动到公路边,伺机打掉鬼子汽车。记住,有机会就打,没有机会决不能鲁莽行事,更不许有任何伤亡,立即出发!”张贤终于下了决心。
猴子一挥手,侦察队箭一般向后跑去。隆隆的巨涛声清晰可闻,他们要在巨涛下来之前趟过河,从川道北岸接近汽车,否则只能望车兴叹,什么也做不成。
余仁对一个警察吩咐了几句,转身加入了侦察队。他以前是个汽车兵,因为跟连长不和愤然离开队伍,又托人找关系在青阳镇警察所谋个差事。他正直善良,对各种汽车了如指掌,军事素质也非常过硬,深得张福涛的赏识,进警察所不久就被提拔为警长,是青阳镇警察局数一数二的干将。今天要干汽车,他必须参加,算是给游击军的见面礼,以后在游击军里也能挺起胸膛。
河水已经涨到齐腰深,侦察队纷纷跳下河,手拉着手向对岸游去。水流湍急,许多弟兄直往下漂,强子见状,急忙解下绳索,扔给一个弟兄,让这个弟兄抓住绳索往过游。其他人也都解下绳索,一个拉一个往河对岸游,谁都不敢慢一步。平时只用几十秒钟就能趟过去的小溪他们足足游了好几分钟,等他们游到对岸,河水已经涨到脖子。更为可怕的是洪峰下来了,前面的巨浪足有十多米高,以雷霆万钧之势压了下来,让人毛骨悚然。
侦察队手忙脚乱的爬到对岸,拔腿就往上跑,一秒钟也不敢停留。殿后的猴子只停顿了一下,洪峰就下来了,巨浪轻轻一扫,他一个跟头栽进水中。强子和三河回身一把抓住猴子的衣服死命往出拉,总算把猴子拉了出来,捡了一条性命。
猴子被强子几人拉到川道边,惊魂未定的躺在地上,几乎吓瘫了。余仁和强子守在他身边,其他弟兄也都蹲在高粱地里,看着不远处的惊涛巨浪,一个个面色惨白,双腿发软。鬼子那么凶恶,他们从来没有惧怕过,可今天他们全都胆战心惊,甚至有些万念俱灰。摧枯拉朽的洪魔让世间万物瞬间变的无影无踪,人在大自然面前渺小的不值一提,一切的恩怨哀愁又有什么意义?
过了许久,猴子才缓过神来,在强子耳边耳语了几句,强子随即向公路摸去。侦察队全部散开,从田间小道向公路运动,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其实他们有点多虑,这么大的雨,还有雷鸣闪电,别说脚步声,就是大声说话也无所谓。更何况鬼子都龟缩在驾驶室和车厢里,四周遮盖的严严实实,除了风雨声和打雷声,别的什么也听不见。
距离公路只有几十米时,强子伏在高粱地里,仔细观察鬼子汽车队。一共十四辆汽车,第一辆汽车停在川道边上,车头上似乎架着机枪,因为上面盖着雨衣模样的东西,看的不很清楚。估计这是前卫车,车厢上撑着篷布,里面应该有不少鬼子,此时说不定正在观察川道的洪水,也说不定都在睡觉,反正看不见一个鬼子。
再往后十来米就是十二辆满载粮食的车队,汽车之间仅有一两米的距离,车厢上都盖着防水帆布,帆布上面用绳索捆绑的结结实实。车头上光秃秃的没有架设机枪,驾驶室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不知道里面有几个驾驶员。车队后面十来米停着一辆汽车,车头上也架着机枪,车厢上撑着篷布,应该是后卫车,车厢里也应该有不少鬼子。所有汽车都紧靠公路右侧停着,距离路边的高粱仅有一两米,有的汽车甚至紧贴着高粱停着,因为老百姓把高粱几乎种到公路上了。
侦察队后退了几十米,躲在地埂后面商量对策。猴子跟强子和余仁耳语了几句,确定只对粮车下手,前后护卫车辆不去动,也不敢动。余仁建议用步枪打油箱,因为油箱在汽车右侧,选几个枪法好的弟兄抵近射击,肯定能炸毁几辆汽车。猴子和强子都建议用集束手榴弹炸汽车,遭到余仁的反对,连刘春生等人也不大赞成。这么大的暴雨,又有一人多高的高粱阻挡,别说集束手榴弹,就是单个手雷也扔不了多远,万一扔到轮胎上反弹回来,投弹的弟兄会遭到弹片杀伤。
猴子和强子听从了余仁的建议,决定用步枪打油箱。油箱是铁皮做的,手枪不一定能打穿,三八步枪穿透力强,打穿油箱没有问题。侦察队枪法都不错,任何人都能执行这项任务,也都有可能完成任务。但要说在这种天气里一枪击中油箱,除了强子和三河别的人都没有绝对把握,因为要站起来开枪,而且只能开一枪,没有开第二枪的机会。汽车头上的机枪不是摆设,鬼子也不是吃素的,在外面暴露几秒钟都会有危险。几个人都觉得炸毁两三辆汽车比较现实,消灭整个车队不大可能,搞不好得付出重大伤亡。
任务落到强子和三河头上,余仁和刘春生做副手。四个人立即把身上的零碎收拾利索,强子和三河只携带步枪,枪膛里压满子弹,余仁和刘春生携带手枪和手电筒,枪膛里也是压满子弹,手电筒电池都换上新的。余仁给强子和三河详细介绍了油箱的位置,比划了油箱的高度,加上公路的高度,确定了步枪射击的角度。四人在黑暗中练习了几把,感觉配合的差不多了,决定分成两组执行任务。余仁和三河对付最后面的粮车,强子和刘春生对付最前面的粮车,一旦前后汽车爆炸,中间的汽车无处躲藏,只能死等挨炸,也许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他们商定以强子的枪声为号,开枪以后不管打没打到油箱都要迅速撤离,不得逗留观察,更不能贪图战果再开第二枪。
猴子和侦察队其他弟兄也分成两组,一组监视前卫汽车,一组阻挡后卫汽车,一旦战斗打响,两组弟兄将拼命阻击前后汽车上的鬼子,掩护强子四人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