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玲拿起读着:“保证书。尊敬的岳书记并总支:我叫×××,是×××的×××,我自到大桑园工作以来,受到岳书记和总支的很多教育。这次岳书记批准把我的户口迁来,是对我的极大关怀和照顾。今后我保证努力工作,一切服从岳书记和总支的按排,一切……”
秋玲愕然地:“这是让你也写?”
贺子磊:“说是书记说了,谁也不能例外。”
秋玲的目光骤然严峻,两手微微打起颤抖。
“嗤——”保证书被撕成两半。
贺子磊:“秋玲?”
保证书被撕成一堆碎纸片。
秋玲:“子磊,咱们结婚迁户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凭什么低三下四给他写这种效忠信!天下大得很,发挥能力的地方多得是!子磊,咱们走!”
贺子磊感动地:“我的好秋玲!你说吧,到哪儿我都同你一道!”
秋玲稍一沉吟,从贺子磊抽屉里找出了那封尚未回复的招聘信。
贺子磊把秋玲紧紧拥到胸前。
十二、日,登海花炮厂
厂门处大字横幅:“大战5昼夜,向龙山水泥厂奠基献礼!”
许多人在围观、询问、纷纷扬扬。
厂部办公室,电话铃声接连不断。一个值班的姑娘,不断地重复着几句话:“是,我是花炮厂。错不了,我们正加班哪!怎么,你也想来几挂10万响?”
电话机旁,胖子眯眯着嘴笑。
十三、日,小桑园办公室
电话铃声接连不断,一个值班的小伙子不断地重复着几句话:“是,我是小桑园……怎么,买几挂花炮放放犯法吗?我们书记说了,不论谁来参观一律欢迎!”
十四、日,夜,昏,晨
打电话的人迅速交换的面孔:干部、工人、农民、学生……
面孔上迅速变换的表情:怀疑、惊疑、将信将疑……
十五、日,小桑园办公楼内一室
羸官、吴正山、吴海江等正在开会。
值班的青年推开门:“小岳书记的电话。”
吴海江:“不是说好一律不接……”
青年:“镇委蔡书记来的,说有急事。”
羸官抓起电话:“镇委的电话接过来。”
十六、日,登海镇委办公室
蔡黑子对着话筒:“羸官同志,你是怎么搞的嘛!这个10万花炮成了大事件咯!你该不是成心要闹个翻江倒海吧?”
羸官的声音:“哎呀蔡书记,真能像你说的那样,可就太好啦!”
蔡黑子:“还太好啦?我的同志,上边正抓整顿党风,你这么闹得满城风雨影响怎么样啊?我看就不要那么张扬了吧?”
十七、日,小桑园办公室
羸官对着话筒:“那10万响我可是跟人家签了字的,人家要是告到法院……”
蔡黑子的声音:“这你不要顾虑,总还是要顾全大局,必要时我们可以出面嘛!”
羸官:“咱可不敢惊动镇委,我们再考虑考虑行了吧?”
蔡黑子的声音:“好。羸官同志,我相信你是能够处理好这件事的!”
电话放下,羸官哭笑不得地:“怎么样?没钱建厂天老爷不问、地老爷不管,这会儿……”目视吴海江,“你问问胖子完事了没有?完事了,你带人去拉回来。”
吴海江起身。
羸官:“你告诉胖子,明天让他跟我一起到城里转一圈,免得真降下个什么罪儿来。”
吴海江:“好。”
十八、日
花炮厂,3辆卡车一线排开,3挂披红挂彩的花炮被装上车,车上敲锣打鼓。
拉着花炮的汽车招摇过市,穿过一个山村又穿过一个山村。群众竞相争看,议论纷纷。
小桑园,汽车返回,岳锐、羸官、小玉等鼓掌迎上。
十九、夜,远东宾馆一室
石衡保在退还协议书文本及副本上签了字。
岳建中、胡强恭敬地请石衡保入席。
窗外闪过一个人影。石硼丁儿警惕地注视着岳建中、胡强的一举一动。
二十、夜,远东宾馆外
岳建中、胡强等送石衡保出,石衡保醉意醺醺。
石硼丁儿突然从暗影里跑出:“爹!”
石衡保爱抚地摸了摸石硼丁儿,怀里拿出一份退还果园协议书副本,晃着:“我说过,他们不敢……我一封信上去……”
石硼丁儿一把抓过副本,兴奋地叫着:“噢——”搂住石衡保的脖子。
宾馆一角,岳建中、胡强微微冷笑。
二十一、夜,疗养院室内
桌上摆着退还果园协议书的几个文本,岳鹏程随意翻着,满意地点着头。
岳鹏程:“这一手干得不错,明天就派人往上送,一级也不要落下,一直送到那个混账王八蛋副省长那儿。”
岳建中会意地:“你放心。”
岳鹏程:“这是第一步,后边的棋下不好,苦果子照样有你们吃的!”
胡强:“书记,你也太把我们看扁了。”
岳鹏程:“那好。月牙岛要上马,你们的事我不管了。”
护士送进一份请柬,岳鹏程一看愣住了。
羸官的声音:“尊敬的岳鹏程同志:在您的大力支持和关怀下,龙山水泥厂筹建工作顺利结束。为表谢忱,定于本月10日下午7时举行奠基仪式,敬请光临,不胜荣幸!”
他一把将请柬揉起,又撕成一团碎片,丢进马桶冲走。
二十二、夜,疗养院室内
岳鹏程躺在床上,眼前交替着闪现出羸官、岳锐、淑贞、银屏、小玉、秋玲、齐修良、大勇等人轻蔑讥嘲的面孔。
他一阵痉挛叫喊,几位医生护士跑进。
体温表上,水银柱停在39°的位置上。
二十三、太阳西斜,疗养院里。
岳鹏程在楼台上晒着太阳,护士领程越到。一阵寒喧,二人坐定。
岳鹏程:“怎么样,这一段跑了不少地方,收获不少吧?”
程越:“今天我可是专门来向你汇报的。”
岳鹏程:“你这报社的大主任向我汇报?你想折煞我呀?”一转话题:“这么说吧,你肯定是听了不少我的坏话,你给我透露透露我倒是欢迎。”
程越一怔,笑道:“哪有的事啊!真有意思,那天我们还采访了你儿子羸官。”
岳鹏程:“是吗?”
二十四、(闪回)
小桑园办公室,羸官被程越等人围住。
程越:“你对大桑园岳鹏程同志有什么评价谈谈好吗?”
羸官:“这个问题,我还是不谈为好。”
程越:“因为他是你父亲、你是他儿子吗?”
羸官:“这怎么会呢?对一个人如何评价,客观事实才是最重要的。”
程越:“那就是说,你认为就客观事实来说,岳鹏程这个人是不值一提的是吗?”
羸官不语。
猴子诗人跳起来:“我认为羸官同志正是这个意思!”鼓起掌。
羸官坦然地:“不。客观地说,我认为他是一个大英雄,一个当代农民英雄。”
程越、猴子诗人等愣了。
程越:“这么说,你对他是持肯定态度的了?”
羸官:“同时我还认为,他的那个英雄带有一种悲剧色彩。他要改变农村的落后愚昧,采取的许多办法同样落后愚昧。他痛恨封建主义、专制主义,自己却又搞起那一套,而且认为是最正确、最先进的。”
一阵静默,程越、猴子诗人等一齐鼓起掌。
二十五、太阳西斜,疗养院室内
程越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岳鹏程。
岳鹏程不以为然:“他那个话不听也罢!他才吃了几碗干饭?他眼下一时得意就以为是喜剧英雄了?要是像他想的那么简单,中国早不是现在这个样儿啦!”一转话题:“哎,程主任,这次你回去见了柳秘书……”
程越目光黯然,流出一重深深的悲哀。
画外音:程越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那悲哀来自岳鹏程,更来自一条悠远的历史长河。有谁知道那长河流淌了多少年代、淤积了多少泥沙?有谁知道那长河还要流淌多少年代、淤积多少泥沙?那长河!那长河淤积的泥沙呀!
画面:程越步履沉重走出疗养院大门;
程越漫步海滩,思绪澎湃;
程越朝着晚霞闪烁的方向,疾步而去。
二十六、黄昏,石衡保家
石衡保抱着协议书副本在念叨着什么,石硼丁儿领二大爷进。
石硼丁儿:“爹!人家都去看花炮啦!二大爷说咱也去!”
石衡保跳起:“我说过,他们不敢……我一封信上去……”手舞足蹈。
石硼丁儿赌气地夺过副本丢到炕上。
石衡保:“耶!你小子搞破坏?我一封信上去……”把副本抱进怀里又念叨起来。
二大爷疑惑不定:“人就这么欢喜疯啦?”
二十七、黄昏,疗养院
岳鹏程拿着一副象棋在找棋友。
他来到值班室:“小白鸽,今天怎么一个人也没有了?”
护士:“都看10万响的花炮去了。岳书记,你怎么没去呀?”
岳鹏程愣住了。
走廊的灯光下,映出一个孤单蹒跚的身影。
二十八、黄昏,龙山水泥厂厂址
山坡上推出一块平地,平地上搭起一座土台,土台正中和两面是一座彩门,3挂10万响花炮,展现一幅二龙戏珠的壮丽图景。
平地上、山坡上坐满人群。
一辆面包车开来,吴正山、初胜利、张仁、红鼻子哥哥等一律西服革履仪表端正走上主席台。
台下张聋子等人一片哗然:
“呀!快看,华侨代表团来啦!”
“什么华侨!那不是俺胜利哥吗?”
“红鼻子哥哥!蓝鼻子弟弟在这儿哪!”
“张仁!快看张聋子叔,那不是让咱吡得流鼻涕的那小子?”
“哟!那小子还真有个人模狗样哩!”
“羸官哪?他小子怎么倒不见啦?”
主席台上的面孔——掠过,的确不见羸官的影儿。
二十九、黄昏,火车站
羸官与刚刚下车的安天生紧紧握手。
羸官:“万事齐备,只欠你这东风了。”
安天生:“有你诸葛孔明在,我这东风不准时还行?”
二人笑,出站。
安天生:“干脆,水泥厂那50万我也包圆儿啦!”
羸官:“那可不行!说好的集资入股。”
安天生:“那你叫我来……”
羸官狡黠地一笑:“李龙山这么大,你还怕没你施展的地方?”
两人上车,“小上海”启动。
三十、黄昏,奠基现场
主席台上,祖远、方荣祥与岳锐亲切地交谈着。祖远把胖子厂长介绍给岳锐。
场外,“小上海”停住,羸官领安天生登上主席台。祖远、方荣祥、岳锐等与安天生热烈握手。
台上响起一片掌声。
台下,张聋子等又是一片哗然:
“这是哪儿来的大官啊?”
“什么大官!那不是那年来的那个运贸的总经理嘛!”
“谁?”
“大财团头儿!羸官的把兄弟!”
“哟!怪不得那小子这么胀包啦!”
“那咱们哪?他说好的集资入股,就让他把咱们给甩啦?”
“他敢!不上法院告他才怪!”
三十一、暮色中,现场一角
淑贞、小玉、银屏到来。土台上羸官、蔡黑子先后讲些什么。
银屏挤进人群,淑贞与小玉站到一个坡上。
台前灯光突然熄灭,一阵爆响的鞭炮声中,彩门两侧腾起两枚礼花。礼花中逸出两条霓虹灯似的标幅:“庆祝龙山水泥厂奠基!”“登海花炮厂向您致敬!”
人群中发出一片欢呼。
三十二、夜,人群外又一处
秋玲、贺子磊并肩而立。
远远望去,二龙喷焰,彩珠腾空,震耳欲聋。
两枚礼花在天空中又显出两幅标语:“李龙山区人民万岁!”“李龙山区振兴万岁!”
人群欢呼,如雷如潮。
秋玲泪眼盈盈。
三十三、夜,现场一角
淑贞泪眼盈盈。一对欢乐的夫妻撞了她一下,她神色不觉黯然了。
(闪回)
日,淑贞正在整理花木,大勇找来。
淑贞:“你不在班上,到这儿溜达什么?”
大勇:“头晌我去疗养院,俺大哥病了。”
淑贞:“他怎么不死?”
大勇:“躺两天了,妈叫我告诉你。”
淑贞:“告诉我干什么?他住的什么高级地方,妈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大勇:“妈说,你是不是……”
淑贞:“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快走!”
大勇:“反正我告诉你了,俺大哥这回可是真病了!”离去。
(闪回完)
淑贞神色黯然,思忖着。蓦然,露出急切坚毅的神情。
她对小玉说了句什么,向人群外走去。
三十四、夜,李龙山区
画外音:淑贞要去看望丈夫了,我的故事到这儿也该结束了。淑贞和岳鹏程将怎样生活下去?羸官与父亲、爷爷还会发生什么冲突?秋玲、小玉、彭彪子、石硼丁儿以及我们已经熟悉的许许多多群众,还会经历怎样的命运的悲喜剧?这已经不是我所能够回答的了。不过不要紧,生活还在继续,生活是每时每刻都在创造着属于我们大家的灿烂奇迹的。
画面:山路上,淑贞急切的脚步;
坡地上,欢呼雀跃的人群;
天空中,五颜六色的礼花;
“清清流水甜甜的蜜”的歌声,在夜空中回荡,久久地回荡。
1986年5月—1989年10月三稿于济南七里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