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冠子:“老六!老六!”
芳草探出头来:“是大伯呀。”
狗冠子:“甜柳她女婿要给我盖小楼,小楼你知道吧?哎,就是那个小——楼!我看中了一块地方你知道吧……”
芳草:“大伯,那天你不是说要搬迁吗?这要是盖了小楼……”
狗冠子:“搬迁?哪个王八蛋才说搬迁呢!”张扬地:“我说好啊,谁要是再说搬迁就是这个!”用手勾出一乌龟的样子,“这个!我操他个搬迁的祖宗啦!”
芳草正色地:“大伯,搬迁是大伙的事儿,你这么说可就不对啦!”
狗冠子:“我管他对不对的哩!反正,这个!”还是作着手势。
芳草扭头进屋去了。
狗冠子:“哎!老六呢?”嚷着:“老六!老六!你小子给我出来!”
芳草只得探出头来:“他去乡里了,你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关上了门。
狗冠子却依旧劲头十足:“去的那行子乡里呢!哎,回来你先跟他说,就说是冷老板他老丈人……那就是我、我,懂吗?要给咱滩里创个奇事!哎,奇事……”
7、傍晚,皮书记办公室
皮书记、赵宣传等人与老六在谈着话。
老六:“村里那些事儿你们也都知道,平时呢,有人还琢琢磨磨想找个事儿,到这时候了他不更……这要是再一民主、竞选,就怕是苇子圈非乱了稳定不可。”
皮书记:“稳定是大局这不错,可稳定也是有条件的。你民主选举搞不好,他当然要琢琢磨磨;你要是搞好了呢,他想琢磨也没得琢磨了是不是?”
老六:“你说的那是大道道,我说的是村里,苇子圈。苇子圈这回换届,咋说那也不能这么搞!”
赵宣传:“这不是大道道小道道、苇子圈柳树圈的事儿,这是《村民委员会组织法》明文规定的,哪村哪庄都得这么办,不这么办就是违法。”拿出一本小册子,翻到一处,“你看看这上面是咋着说的。这儿,这儿。”
老六看着,不言声了。
皮书记:“老六哇,贯彻《村民委员会组织法》是中央的精神,你这最后一班岗要站到这上面才行。党委的意见刚才已经说了,村委会主任提名,按规定也没有乡里提名这一说。乡里之所以同意把全福提出来,一是考虑到苇子圈的实际情况,二呢,也是对全福的关心——你不是早就说过他从小没有娘吗?不过提出来也只是提出来,群众同意不同意,群众还要提谁,提了以后能不能选得上,乡里管不了你也管不了——就是管得了,那也不能管!这你可听清楚了!”
老六无奈地:“既然你们乡里这么定也行。不过苇子圈除了全福,好像也没别的提名了。”
赵宣传:“不对吧?听说提东海的人就不少。”
老六:“是吗?那我可得回去查一查。”
8、午,青春兔业公司办公室
东海、文隽、大龙等人一边吃着饭一边在看着电视里的足球比赛。
老六溜溜达达而来。他在门前站住,用力咳嗽了两声。
屋里,文隽碰了碰东海,东海欲要起身,却被大龙拽住了。
老六见没人理睬,只得又用力地咳嗽了几声。
东海只得出门打着招呼:“六书记来了。”
老六热情地:“东海呀,才吃饭哪?”
东海:“打从搬到这儿,你是第一次来吧?”
老六:“忙,乱事多,这不乡里刚开完了会。”打量着:“哎哟,没想到!没想到!你这公司这会儿真是不得了啦。”
东海一笑:“你今天来,有点啥事吧?”
老六:“刚才在乡里我已经检讨了,以前认识跟不上趟儿,对你和兔子公司支持不够,关心不够。”
东海惊讶地:“是吗?”
老六:“原先的不说了,下一步,你入党的事儿、公司收费的事儿,还有,还有村子搬迁的事儿,都得考虑解决,一点也不能马虎。”
东海似信非信地:“是吗!那村子搬迁的事你准备咋个考虑法呢?”
老六一怔,却道:“你们以为我反对搬迁是吧?不是那么回事!你们的要求我都知道了是不是?那下一步,只要上边给钱,那……”
东海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来到一处兔舍。老六边看边问:“这就是那个那个伊……伊普吕吧?”
东海:“不,这是新西兰。”
老六:“对,新西兰、新西兰。这外国人也真够贫的,咋新西兰也成了兔子名了呢!”抓起一把青草塞进笼里。
东海连忙把草扯了出来:“我们这儿喂食,可是有严格的时间规定。”
老六颇为尴尬地:“哦……”
东海:“你今天找我还有别的事吧?”
老六:“咋说呢,要说有呢也算是有点。你们搬出来这么长时间,我来看看不就是事儿?还有呢……这么说吧,我刚才在乡里,咋听说好像有人提名让你参加村委主任竞选呢?”
东海立时明白了,坦然地:“这我就说不准了。不过群众提名好像是不犯啥错误吧?”
老六:“错误不错误先不去说它。不过提名不提名这事儿呢,关键还得看符合不符合领导的意思。比方说呢,那领导根本就没打谱选你,你要是自己提名,是不是就不大合适了?”
东海:“这倒怪了,这选举不是群众选吗,咋成了领导打谱不打谱了呢?”
老六:“这你也该明白。咱是有组织有领导的对吧?那选举就单单没有组织没有领导了吗?”
东海:“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让谁当不让谁当领导早就定了?”
老六:“哎!行!你还行!行!”
东海:“那咱村,这次领导定的是让谁当呢?”
老六:“这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蚤子吗!那乡党委,皮书记、黄组织,还有……”忽然悟起地:“哎,这个事咱先不能讲啊!保密!保密啊!”
东海:“你的意思是说,领导上已经定了,别的人再提名也就没多大意义了是吗?”
老六:“对对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东海:“行,我明白了,明白了。”
老六露出了喜色:“明白了就好,明白了就好。”劝导地:“这不提名不等于该办的事就不办了对不?刚才我不是说了,过去对你关心支持不够,该解决的事没解决好。下一步呢,只要你跟支部保持一致,咱该支持的支持,该解决的解决,这不比啥都好!”
东海:“这我可得谢谢你这书记了!”
老六:“谢不谢的了!那咱可就算是说好了:今天明天,你抓紧跟群众说一声,把提名的事给撤下来。”
东海一笑:“你不是说领导早就定了,群众提名不提名没啥意义吗?既然没啥意义,你也别操那个心,我也别费那个脑子,他群众愿提不提,愿提谁提谁去吧!你说呢?”
老六怔住了:“哎?”
9、午,青春兔业公司办公室
众人还在看着电视,东海回到屋里。
文隽:“你先别说。”估作猜测地:“老六是为选举的事来的对不对?”
东海点了点头。
大龙:“他是想让你退出提名,让全福唱独角戏对不对?”
东海又点了点头。
大龙:“老六他娘的也太小儿科啦!这点心眼骗小孩子还差不多,骗咱们!”
文隽:“他越是这样,咱越是得让东海哥堂堂正正地选上去!你们都是忙人,竞选促进委员会我可是当仁不让了啊!”
大龙:“啥,还竞选促进委员会?”
文隽:“咋啦?违法了吗?促进促进,咱这可是光明正大啊!”做了一个向上推一推,拉一拉的手势。
众人都笑了。
10、傍晚,全福家
老六与全福在商量着什么。
老六:“既然他坚决不退,那就只能跟他斗,把他选下去了!至于乡里那边,你就不用再费那个心思了。”
全福:“我就怕……”
老六:“怕啥?不就是选举嘛!关键是票!只要票多啥事不都结了!”
全福:“只怕是这票,难了。”
老六:“拉呀!划拉呀!那群众信的不就是一张嘴?只要是有人拥护,能拉着票,你就只管应!比方说搬迁吧,东海靠的就是这张牌。你要是让给他就非败不可。咋办?他打你也打呀!愿意搬迁的,你就说坚决支持搬迁!不愿意搬迁的,你就说坚决不支持搬迁!两面他谁也挑不出毛病来,闹好了,到时候都投你的票!”
全福:“行,这个办法行!”
老六:“还有,这么大的选举不能单靠咱爷儿俩个,身边没几个可靠的人是不行的!”
全福思索的目光。
11、日,田里一处
虎头拉着一车大白菜向地里去,车过一道水沟时被陷住了,怎么拉也出不去了。
全福来到面前,二话不说,帮着推起来。
二人一齐用力,陷住的车终于进到田里。
虎头好不感激地:“哎呀全福!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全福:“这算啥呀!论岁数我还得叫你哥呢。”帮着窖起大白菜来。
虎头:“哎呀呀,你这是知识人,哪能干这呀。”
全福:“啥知识人不知识人呢!快窖,晚上到我那儿喝酒去!”
虎头且惊且疑地:“是啊?”
12、晚上,全福家
虎头与全福在喝着酒,芳草回来不觉一怔。
全福:“哎,回来得正好,赶快给俺俩炒几个菜来。”
芳草疑疑惑惑,却只得进到伙房。
全福与虎头边喝边谈。
全福:“就这么回事。等选举一完,我当了村委会主任,那办公室主任就是你的。咱俩合起伙来,你就说啥事儿办不成吧。”
虎头且惊且喜地:“真的呀?”
全福:“这你还看不清楚?我是乡里提的名这你听说了吧?现在说是让群众提名,那光是群众提名领导还干啥呢?乡里提的跟群众提的能一码齐吗?他东海本事再大,到了还不是白忙活一场!”
虎头:“这倒是,胳膊再粗他也扭不过大腿呀!”思忖地:“就是搬迁的事儿,好多人担心……”
全福:“这你放心。只要是大伙愿意的咱就坚决支持,你就尽管对大伙说!”
虎头:“行!这样行!”
全福:“行可不能光是咱俩,得找人。你爹你娘,你兄弟嫂子、三姑六姨、小姨子小舅子、外甥侄女……凡是咱村的、你能说上话的那都得找!”
虎头:“俺爹俺娘行,他们又不识字!俺哥那是个二半吊子,你要给他说,两个钟头,他不给你扬到北京城才是怪啦!”
全福:“那就先给你爹你娘说。你得这么说……”低声地交待着。
芳草端着一盘菜进屋。全福抓起酒瓶:“快满上!快满上!”
芳草不满的面孔。
13、日,秋兰家
柳编厂已经开办,一群姑娘正按照芳草的要求在编着花样。
院里,秋兰送过两只暖瓶,芳草连忙出门接过。
秋兰:“这两天你是咋了,眼圈这又黑了一层?”
芳草:“还不是因为全福。”
秋兰:“全福这一阵儿不是挺好吗?”
芳草:“好还不是为的那个村委会主任?本来说好的不准抽烟,不准喝酒,不准胡吹。这几天好,动不动就把人拉家去,又是抽又是喝又是吹,说他根本就不听!”
秋兰:“我知道,这又是老六在后边鼓怂着的!”不满地,“老六这都是干的啥呢!这苇子圈是你家的吗?咋着还非得让你自己的儿……唉!”
屋里有人叫:“芳草姐!”
芳草“哎”一声,连忙进屋去了。
14、日,街上一处
一伙青年正在练习鼓子秧歌,一群孩子时而点起几声鞭炮。鼓点和鞭炮,预示着春节的临近。
几个木案子一线摆开,几个杀猪的正在忙碌着:捅刀、吹气、开膛、剥皮……
案子周围,不少人在看着热闹。
高音喇叭里忽然传出老六的声音:“各家各户注意了啊!各家各户注意了啊!为了让大伙过个好年,今年村里特意买了五头猪,杀了分给大伙儿,啊!有人问了:多少钱一斤?我跟你说,一分钱不要,老少贵贱每人半斤!有人说了:村里今年咋着这么够意思?我跟你说,只要是大伙跟支部保持一致,好好地干,明年咱比这还得够意思,啊!多话不说,现在猪已经杀了,各家各户赶快到青石桥那边去领肉,啊!去晚了可别说不给你留啊!”
高音喇叭关了,不少群众争先恐后地向杀猪的这边涌来。
分猪肉开始了。人们挤呀吵啊嚷啊地乱成一团:“排队呀!排队呀!”“别夹楔子!别夹楔子!那是谁哪么不自觉呀!”“吴三家一斤!”“赵东四家二斤半!”“还有我家呢!还有我家呢!”“我家里刚生了个闺女你给我忘了吗?”“闺女算啥呀!闺女还想吃肉哇!”“哎,你这话说的!”“那条后肘给我!那条后肘给我!那条后肘你非给我不行!”“凭啥?凭啥?你是看着我好欺负哇!”
老六喜迷迷地看着,脸上挂着好不得意的神情。
15、晚,村内一室
老六和几个村干部聚在这里,边吃着猪头肉、猪下水,边喝着酒。
老六:“你们跟我这几年,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没有苦劳那也有疲劳。啊!今儿个就算是我犒劳你们,啊!”举碗碰着、喝着,又用手抓起猪下水。“今天咱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管饱吃管够喝,来他个一百单八将忠义堂!啊!”
干部们受到他的鼓舞,也都举着大碗,用手代替了刀和筷子。
村干部甲:“要说这几年咱们苇子圈也真不容易。咱们大伙有苦劳有疲劳,那功劳可是咱书记的。来,咱也得给咱书记敬一碗!”
众人端碗一阵豪饮。
老六:“好好好,你们都是有良心的!有良心的!”喝着,“我是老了,说不定啥时候就退了。可咱还有年轻的!还有全福!对不对?你们要真觉得我老六还有那么点功劳、情份,往后就多帮帮他行不行,啊?”
村干部乙:“那没说的!你书记跟咱那是谁和谁呀!全福是你的儿,那也是咱大伙的……接班人对不对?没说的!绝对没说的!”
村干部丙丁一直闷着头不开口,老六眼睛转了几转,盯上了。
老六:“你们俩不说话,是不是我老六平时对不起你们呢?”
村干部丙瞥了村干部丁一眼,只得开口道:“哪能啊书记,你这是说到哪儿去了?”
干部丁嗫嚅地:“书记,嘿嘿,俺,俺能不听你的吗……”
老六好不严肃地:“长看苗,收看梢。我把你们弄支部和村委里好吃好喝、风风光光这几年,你们到底对我咋样可就看这次啦!”
众人面面相觑。
16、日,街上
正是春节,孩子们欢天喜地放着鞭炮,大人们也都换上了新衣服。
鼓子秧歌队过来了,人们蜂拥着,伸长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