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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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归程路(十三)

十几个隋军的斥候从北面一路疾驰向南,当他们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小村子之后斥候队正打了个手势,所有人将速度都减缓了下来,缓缓停下战马,那斥候队正指着那小村子说道:“去两个人看看,看看村子里有活着的人没有,最好咱们的运气能好点,希望别再是一个死气沉沉的村子。”

两个斥候从队伍中分出来,骑着马往村子的方向跑了过去。看着那两个手下的背影,隋军斥候队正刘仁宝微微皱起了眉头。

希望,能找到几个活着的大隋士兵,这样也就能知道南征大军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一路上的所见令人心惊,大隋远征军战败这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只是队伍已经过了马訾水,还没有遇到隋军的溃兵,而高句丽人看到大队的隋军骑兵后也早就躲了起来。驸马都尉宇文士及下令他们将搜索的范围加大一倍,这对于他们斥候来说危险也就加大了不止一倍。远离大队人马的斥候很容易成为敌人攻击的目标,而为了追求速度他们身上根本就没有能挡得住羽箭的铁甲,高句丽人的弓箭就算再粗糙,射穿一层薄薄的轻甲还是不用费多大力气的。

可这个时候刘仁宝心里想的不是自己有没有危险,而是南征大军是不是已经全军覆没了。

那可是三十万府兵精锐啊,怎么就败了?

他带着十几个人斥候已经离开了大队人马超过三十里,这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可驸马都尉的命令就是这样,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士兵只有执行。其实,宇文士及根本就没有完全理解李闲当初那句话的意思,情报对于战争来说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却绝不仅仅是让斥候们将搜索范围加大这么简单。同样的,打探情报的人所运用的手段五花八门,宇文士及根本就没有往深处去想。

在他看来,所谓斥候是军队的眼睛和耳朵,如何看得清看得远就是将斥候的搜索范围加大而已。相对于李闲对飞虎军的训练,大隋斥候们侦查的手段还相对很简单,斥候的任务就是发现敌军发现危险,但这同时他们也会被敌人发现,如果斥候能逃回去,那任务就算完成了,所以他们才会追求速度上的提高,以至于他们连厚实一些的皮甲都不会穿。

接应南征大军的队伍已经过了河,因为之前赶得太急不少人坚持不住,所以宇文士及下令休息半日,而其他士兵们下了马可以躺一会儿恢复体力,但他们这些斥候不行。

远处那个小村子已经是他们今天搜查的第三个了,前两个一个活人都没有看到,如果这个村子也没有人的话,那他们最多再往前搜索五里也就要赶回去,不然天黑前他们来不及回到营地去。

嗖!

从村子里射上半空一支响箭,那是之前那两个斥候发出的信号。

村子里有活人!而且还是大隋的人!

刘仁宝心里一阵惊喜,今天总算有收获了,之所以他如此笃定的判断村子里发现的是大隋的人而不是高句丽人,是因为响箭的缘故。如果村子里的是敌人,那两个斥候如果能逃回来一定逃回来,如果逃不回来,他们会自杀,绝对不会发射响箭吸引自己人过去送死。

大隋的斥候基本上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刘仁宝对自己手下人很有自信。

“咱们过去!”

刘仁宝招呼了一声,随即率先朝着那个小村子冲了过去。进了村之后,刘仁宝眉头微微皱了皱。村口没有人,从响箭射出来的位置看应该是在村子中央。

“小心些,不要聚拢在一起,前后距离拉开,如果有什么危险后面的人立刻离开!”

刘仁宝大声吩咐了一句。

转过一条小道,刘仁宝远远的看见正前面一个手下正站在那里等自己。在他身边,是两匹战马,另一个斥候显然是进了那个院子。他看见站在那里的手下对自己招了招手也跑进了院子,知道肯定是有什么重大的发现。催动战马,刘仁宝快速的冲了过去。在他身后,十几个骑兵将距离拉开,保持着警惕。

刘仁宝冲到那个院子门口的时候,没有立刻下马而是先往院子里看了看。院子里空荡荡的,好像在里面的房间里隐约有人影在来回晃动着。他刚要下令进去看看,忽然脸色大变:“走!快退回去!有埋伏!”

一边喊,他也一边调转马头打算撤出村子。

院子门口有血迹!那血迹是新的!

后面的斥候开始掉头,但还是晚了半拍。

从街道两侧的树上,院子里猛的出现不少人影,开始用连弩攻击刘仁宝的手下,突突突的机括声响是那么的熟悉,这让大隋的斥候们顿时慌了,因为那些连弩……他们手里也有。淬不及防,大隋的斥候被接二连三的射落马下,或许是敌人有意留下活口,刘仁宝小腿上被连弩射中,而他的战马则顷刻间脖子上就多了四五支弩箭。他的战马悲鸣了一声只向前冲出去四五步就摔倒在地,刘仁宝被远远的抛了出去狠狠的摔了一个跟头。

是自己人!

这是刘仁宝的判断,不只是那些连弩,埋伏的地点,杀人的手段,这些都是大隋斥候的行事风格!可,为什么自己人要朝着自己人下手?

当他带着疑问站起来的时候,一柄横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刘仁宝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自己的手下一个也没能走了。对方的伸手都很矫健,显然比自己的手下人还要训练有素。

“你们是大隋的兵?”

刘仁宝脸色惨白的问道。

站在他对面那个身材健硕的汉子咧嘴笑了笑,路出两排很白很白的牙齿。

“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那人笑了笑说道,眼神似笑非笑。刘仁宝主意到,这些人身上的衣服很破旧,勉强能看得出是大隋的土黄色号衣,但实在破损的太厉害了,所以这些人看起来更像是一群难民,而不是大隋府兵。

“为什么袭击我们。”

刘仁宝问道。

那人遗憾的耸乐耸肩膀道:“因为你们发现了我们。”

说完,那人回身吩咐道:“动作快点,把他们的兵器战马粮食都收集起来,尸体都葬在一起。咱们还得赶回去复命,如果跑得慢了就得明天早上才能回营!”

“喏!”

他手下的士兵们大声应了,随即动作麻利的将死尸上的衣服和兵器粮食都收集起来,然后他们抬着尸体走进了那个院子,院子中,已经有人在挖坑了。

“将军,派去马訾水查看的斥候回来了!”

陈雀儿快步走进李闲的军帐后说道。

李闲嗯了一声问道:“隋军的溃兵有没有跑到马訾水的?那些大将军是不是已经过去了?”

“还没有!”

陈雀儿道:“隋军的溃兵基本上都死光了,没人能饿着肚子一口气跑到马訾水。至于那几个大将军为什么也还没有赶到,应该是被高句丽人的追兵缠上了,他们带着的粮食也不多!斥候没有发现大隋的溃兵,不过……倒是发现了大隋的援兵。”

“援兵?”

李闲微微皱起漂亮的眉毛,清秀的脸上表情微微变了变。他不记得历史上大业皇帝杨广给宇文述派过援兵的,所以听陈雀儿说隋军的援兵已经过了马訾水颇为惊讶。

“多少人马,何人领军?”

李闲问道。

陈雀儿道:“斥候悄悄接近了隋军营地查看过,看人数应该不下两万,都是骑兵,打着的是宇文家的旗号。抓了个舌头回来,就在外面。”

“宇文家?”

李闲举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亲自去问问。”

刘仁宝没想到,自己这次出来搜索不但找到了大隋的远征军,而且还能看到这么多人。当他被揭开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短暂的不适之后他终于惊讶的发现,这座大营里最少有几万人马!虽然那些人身上的衣服也都是破破烂烂的,但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宇文述大将军手下的三十万府兵其中的一部分。

刘仁宝心中震撼的无以复加,他本以为远征军已经死光了,谁想到竟然还能看到如此规模的一支军队,虽然那些人的衣服看起来都像是难民,但他们看起来活得很好,最起码每个人的精神看起来都很足。

“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刘仁宝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眼前不远处走来了几个穿着铠甲的人。站在最前面看着他的,是一个一身黑甲的年轻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那身黑甲似曾相识。

“你是什么人?”

刘仁宝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我是谁一会儿你就会知道,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李闲声音平和的说道。

“安之,听说斥候抓回来一个大隋的人?”

刘仁宝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立刻转头去看。

“薛……薛将军?”

刘仁宝立刻就瞪大了眼睛。

刚走过来的薛万彻一愣,转头仔细打量了那俘虏两眼却并不认识,他走到刘仁宝身前站住,皱着眉问道:“你是何人?”

刘仁宝激动的说道:“卑职是左领军卫的斥候队正刘仁宝,我兄长是左御卫的刘仁正,他曾经是将军您的亲兵队正!卑职曾经见过将军,所以认识您。”

薛万彻一怔,随即问道:“你们是从辽东赶过来的援兵?”

“正是!半月前陛下下旨,由驸马都尉率领两万骑兵迎接宇文述大将军的人马,我们前日才过了马訾水!”

“可曾看到我父亲了?”

薛万彻急切问道。

刘仁宝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们一路南下,还没有遇到撤回来的队伍。”

“宇文述还没到马訾水?”

李闲一怔,随即看向薛万彻。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按理说,此时宇文述等人应该已经过了马訾水才对的。他们那些大将军手下的亲兵不没挨饿,一路马不停蹄的跑,高句丽人追不上他们的。可为什么,宇文述等人还没有回去?

薛万彻急切道:“安之,肯定出事了,我父亲怎么还没有过马訾水?”

李闲叹了口气道:“他们一定也没有按原路往回跑,乙支文德的人肯定是追不上他们的,但沿途还有不少城池隋军根本没有去打,宇文述他们如果按原路往回跑的话,只怕也是苦难重重。我猜……薛老将军他们一定是走了别的路。”

“那怎么办!”

薛万彻顿时急了,他没有想到,父亲竟然还没有逃回去!

“不可能的,大隋的人马已经战败的事,都传过了马訾水,但现在还没有迎接到父亲他们,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宇文士及来来回回的在营帐中走着,心中烦躁不安。

“驸马,斥候们已经往南探了四十里,没有遇到咱们大隋的人。抓住了几个高句丽百姓问,他们说也没有看到咱们的人从这里经过的。”

鹰扬郎将孟真道。

“莫非?”

宇文士及猛的想到一个可能:“莫非父亲他们没有按原路回来?”

孟真缓缓道:“我想……差不多应该就是这样了。”

宇文士及大声吩咐道:“多派斥候出去,抓高句丽人,能抓多少抓多少,给我问仔细,还有没有别的路通往辽东城,另外,分两千骑兵出去,往左右去探路。如果抓到认识路的向导,立刻带来见我!”

他和李闲谁都没有想到,彼此在辽东竟然还有再见的时候,也谁都没有想到,他们的这次会面会是那样的一个局面。

因为宇文述临时改变的主意,李闲原本以为回去再无阻碍的路,变得骤然坎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