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许多名流缙绅都应邀装模作样挖了两锹,算是破土动工,最后把一块基石埋入地里,拙政园的奠基就算完成了。
这套程序况且还没看完,就被一个人轻轻拉住衣袖。
他转头一看,却是一个清秀的小女孩,只有十二岁左右。
他正疑惑间,小女孩却以眼睛示意他跟着她走。况且不知这是谁想见他,打发一个小丫环来找他,就带着萧妮儿跟着小女孩走了。
大家的目光都盯在热闹的奠基场面,倒是无人察觉到况且离开。
小女孩领着他走过几道弯曲的甬道,来到一间房子前,笑道:“公子请进去吧,有人等着你呢。”
况且本想问问是谁,却又打消了这念头,如果她想说,早就说了,反正进到里面就知道了,他估计有可能是位女子,所以才带着萧妮儿。
他猜测最有可能是李香君,那位曾经缠着他打探前世今生的女子,这倒没什么理由,只是触景生情罢了。
走进房间里,况且一下子愣住了,他万没想到里面等他的人竟是左羚。
左羚见到他进来,嫣然展笑,然后一下子扑过来,乳燕投林一般扑入他怀中。两个人谁也没说一句话,只是紧紧拥抱着。
况且对此丝毫准备没有,尽管离上次见到左羚时间不长,却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重又相遇,一时间嗓子哽咽,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用略显僵硬的身体紧紧搂抱着她。
左羚倒是没他这么狼狈,脸上笑意盈盈,柔软丰满的身体紧紧拥裹着他,贴合的没有一丝缝隙。
萧妮儿从后面进来,一下子也愣住了,看到左羚向她笑了一下,就忙摆手道:“你们继续啊,就当我不在这儿。”
“傻妮子,你在这儿还能碍着什么了?”左羚笑道。
她松开况且,来到萧妮儿跟前,紧紧抱了她一下,还在她腮上狠狠亲了一口。
萧妮儿大叫:“别,你亲错人了。”然后也紧紧抱着她。
“想我了吧?”左羚看着萧妮儿。
“嗯。”
萧妮儿狠命点头,泪眼潸然,她是真想,跟左羚的感情是石榴、丝丝、秋香这些人没法比的,这也正像石榴和丝丝之间的感情差不多。
“不过最想你的不是我。”她又补上一句。
“我知道。听说他开业行医,专治咽喉症,我就明白了。”左羚狡黠一笑。
她做足了准备,所以没有这两人的激动、意外,只是充满了欢喜,就如老友重逢一般。
而在况且却不一样,他离开凤阳时,真以为此生永别,再不相见,这样对左羚最好,只是没想到左羚践行诺言,到苏州来找他。
“对了,你行医都需要什么药材,我全部提供,听说你在赔钱行医呢。我这里有家药铺,你把药材单子交给他们就行。”左羚转头对况且道。
“你就想跟我说这个?”况且有些意外。
“那还说什么?别的还有说吗?”左羚好笑道。
况且心里一热,也是,别的都不用说,她能撇家舍业、一个女孩子孤身来到这里就足以说明一切,还用说什么呢。
“药材的事不用你管,倒是有几味药现在开始就要着手买进,囤积起来,若是到时候大量采购,价钱会涨到天上,还有可能收购不上来。”况且说道。
他随后把六神丸的六味基础药物的名称说出来,左羚记在心里。
“你们两个说点有意思的吧,我先回避一下。”萧妮儿看着两个人一本正经地谈上生意了,既觉得好笑,又有些诡异。
“你不用回避,你在这儿也不碍着我们做啥,你说是不是?”左羚笑着问况且,那样子倒像是成亲多年的夫妻似的。
况且强笑一下,他现在还没从这种震动中恢复过来,倒不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个时刻,主要是没想到在今天的这个时刻,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羚姐,你这次来南京,还打算回凤阳吗?”萧妮儿问道。
“不回了,我把我名下的资产全换成这里的产业了。怎么样,想出来跟我干不,当我的副手,或者给你两家店铺自己当老板。”左羚笑道。
“算了,我还是跟他混吧,也能看着他些,不然他不上半年就得赔光了银子。”萧妮儿抿嘴笑道。
“瞎说,你跟着他就能拦住他不成。我知道你就是离不开他。”左羚道。
“嗯,我是离不开他,不过还有人好像比我更离不开他,巴巴地大老远跑到这里做买卖是为什么啊?”萧妮儿笑道。
左羚也是讪笑,还真让萧妮儿一下子戳中软肋了。不过她的心思萧妮儿早就知道,也不怕她说什么。
“这次是王公请你来的吗?”况且急忙转换话题。
“对啊,苏州的拙政园破土动工,人家也请我了,说明我现在也是江南这地方的名媛了,别瞧不起我。”左羚笑道。
“岂敢,王老先生果然好手段,能把你从南京请来。”况且话中有话。
“嗯,他也够有本事的,居然知道我在南京住哪儿,不过听他说是因为当年跟我父母都有至交,所以才请我,我也不管那些,正好借此机会见见你。”
“那你什么时候还回南京?”萧妮儿问道。
“我想在苏州住一段时间,等他那位醋坛子一旦打翻,我再拔腿溜走。”左羚自嘲道。
萧妮儿有些头疼,左羚既然来到这里,自然希望时常见到况且,因此必然会住得临近的地方。石榴如果发现了左羚的存在,事情就要闹大了。
况且故作自然,笑道:“那好啊,以后能常在一起聚聚了。”
“好啊,你不怕被醋淹死就行。”左羚调皮道。
“这个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事情到时候说开就好了。”况且倒是一脸的坦然。
“行,你有办法摆布开就更好了。不过你放心,我在这里能处理好我的事情,不会给你添麻烦。”
正说着,忽然秋香和丝丝走了进来,看到这里多了一个明媚照人的美女,一下子站住了。
秋香是羞恼过后要找况且算账,找了一圈没找到,后来有人说看到他向这里走了,就寻踪找了过来。
“这位一定是南京的左小姐吧?”
丝丝马上反应过来,心里却也暗叫不好,没想到况且在这里跟一位小姐幽会,却叫自己撞见了,这可如何是好?
转念间却又觉得不对,若是况且真的跟这位小姐偷情,不会带着萧妮儿,而且看上去,这位小姐跟萧妮儿更亲密一些。
她心里画着大大的问号,却还是热情地笑着问道。
“这位是左羚,我在凤阳认识的朋友,羚儿,这位是丝丝小姐,这位是秋香小姐,都是苏州城里有名的大美女。”况且急忙给双方做介绍。
“算了,别说我们是大美女了,见到左小姐,才知道什么叫美女,我们明天都叫丑八怪吧。”丝丝笑道。
“久仰丝丝小姐了,听说要跟才子周文宾成亲了,到时候告诉我一声,一定来贺礼。”左羚跟丝丝、秋香问好后笑道。
“一定,一定。”丝丝热情的有些假,她一时还不知道如何对待左羚。
“秋香姑娘的美名我可是在凤阳就久闻了,苏州第一枝花,美貌无人比。难怪唐大才子穷追不舍。”左羚笑道。
“这都是瞎说的,当不得真,不想左小姐可是名副其实的凤阳第一枝花。”秋香笑道。
秋香比丝丝还发懵,根本不知这里是怎么回事,只好说着场面话。不过左羚的名头她跟丝丝还真就早知道了,主要是因为左羚一到南京,艳压群芳,据说连秦淮十艳都相顾失色。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查看况且、左羚的脸色,眼见这两人神情坦然,毫无破绽,没有偷情幽会的慌乱,难道传言有误,况且跟这位左小姐真的只是普通朋友?但怎么看却都觉得还是有问题,因为左羚这女子实在太美了。
这两人都心怀鬼胎,左羚不愧是生意场上的人,面面俱到,跟丝丝、秋香也片刻间像多年的朋友一般,倒叫这两人心中有些惭愧。
丝丝、秋香勉强着跟他们说了一阵话,就找个借口要走,左羚不想她们怀疑什么,就主动跟她们一起走了出去,那意思是,大家这就散了。
况且站着没动,脸上有些木然发僵,等他们都走出去了,心里一阵阵刺痛起来。
“怎么样,不好受吧?”萧妮儿最明白他了,走过来,握着他的手,把头依靠在他肩膀上。
“没事,习惯了就好了,这才是开始。”况且木然一笑。
那种绝望的情感又回到心里,即便相隔咫尺也如天涯一样遥远,哪怕相拥入怀却也无法彼此拥有,这是怎样的绝望,怎样的痛楚!然而,这一切中却又蕴含着莫大的幸福,一种相爱相伴,哪怕无法相聚一起,却能相伴终生的幸福。
这究竟是怎样的折磨,怎样的痛苦啊!况且一时心中五味杂陈,身上的那道成年锁好像快要自动解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