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喃的火花
一
看到于榆的时候，她也看到了我。她站在一个很有风度的男士旁边，挽着手，一脸幸福甜蜜的微笑。
我和她目光对视的一瞬间，感到了些许的不自然，但我还是对着她微笑，轻轻点了一下头。我看到她微微的愣了一下，笑容凝固，然后也不自然地提高一点嘴角，轻轻点了一下头。
这是我们大学毕业时约定的五年后的班级聚会，于榆和我是同桌，上下铺。
可是我和于榆的关系，并不这么简单。
二
我还记得那玉兰花开的情景，我和于榆绑着一样的辫子，穿着一样的白衬衣，黑裙子。不同的是，于榆跑起来的时候，头上总是飞着一只漂亮的蝴蝶。我们手拉着手跑过那条长长的铺着石板路的小街，小街的尽头就是于榆的家。
也是我的家，我一直把它当成我的家。
这个时候，于榆的爸爸一定正在院子里摆弄他拣回来的那些玉兰花，玉兰花的香味很浓很浓，把整个院子和房间都熏香了。于爸爸用这些玉兰花来泡茶，每次一点点，泡出来的茶就很香，仿佛人的骨头里都被熏香了，连呼出来的气都是香的，像于爸爸那笑眯眯的眼。我喜欢这样的午后，和于榆一起坐在她家的院子里面，一边喝茶，一边看书，于爸爸的书很多，多到我可能一辈子也看不完，而且每一本书里都夹着一片玉兰花的花瓣当书签，看书的时候，会像想着那些在树顶上跳跃的阳光那么美妙。
可是有一个人偏不，那个人我们叫他傻瓜，他的名字也像傻瓜一样。于愚。
他不喜欢看书，就喜欢捣乱，随地睡懒觉。但是他有个弱点就是，把玉兰花放到他鼻子上的时候他会打哈欠。我和于愚榆每次都欺负他，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的放一朵玉兰花在他鼻子上，然后他就开始不停地打哈欠。我们就大笑，一边拍手一边叫：“于愚，傻瓜。”
然后他就来追我们，我们尖叫着跑到于爸爸背后。
“于愚，不要欺负妹妹。”
他马上站住了。“他们叫我傻瓜。”
“于愚不是傻瓜，于愚是勇敢的男子汉。我们家的于愚可是未来最有名的建筑大师哦。”
别看于愚笨头苯脑的，小时候就喜欢玩各种各样的积木，他的伟大目标就是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建筑大师。
我们躲在于爸爸的身后对他吐舌头，他朝我们挥了挥拳头，辜辜地离去。
那年我八岁，念小学二年级。父母离异，我跟妈妈，爸爸本来就是外乡人，离开了这个城市。妈妈总是不在家。她在家的时候，就拿我出气。
三
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妈妈拿我出气的时候，我就住在于榆家，和于榆睡一起，妈妈并不管我，于愚跟于爸爸睡一个房间。于榆不肯跟他一起睡，小胖子于愚睡觉会打呼噜还不肯安分，于是我们就叫他傻瓜猪。
我记得那时候有很多人给于爸爸说亲，于爸爸就问他们，还说：“如果爸爸结婚了，于愚就没有地方睡了啊。”
于愚那时候已经是五年级了，他说；“不怕，那我睡院子里，那么大，才自由呢。”
我和于榆就笑。我们就等着新于妈妈的到来，心里想着，新于妈妈是不是跟玉兰花一样美一样香呢？这样才配那么好的于爸爸。可是等啊等啊，玉兰花开了一茬又一茬，新于妈妈还是没有来。
我忘了说玉兰花开的季节了，那是最适合玉兰花开的季节了，春光四溢的三月天。
这个季节太香了，晚上有时候我会睡不着，半夜的时候会听到窗外花开的声音。我看到于爸爸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朵刚刚落下的玉兰花，望着院子里那棵大大的玉兰树发呆。
于榆跟我说，那棵树是于爸爸和于妈妈结婚的时候种下的，于妈妈离开他们的时候，正是玉兰花开始飘落的时候。
每个晚上于爸爸在对着玉兰树发呆的时候，我就对着她发呆。我的爸爸呢？
于爸爸对我说：“小丫头，我当你的爸爸好不好？”
于榆拍着手说：“好啊，好啊，那我以后就有妹妹了啊。”
于榆什么都肯和我分享，可是她从来不肯把她头上的蝴蝶发夹给我。她说，那是妈妈留给她的礼物。
我喜欢那蝴蝶发夹，我想，带在我头上也一定很好看，我也可以像蝴蝶一样飞啊飞啊，飞过这条小街。
于爸爸从玉兰树上摘下一朵玉兰花，他是从来不摘花的。他把玉兰花插在我的辫子上，“这是最好看的玉兰花，配最好看的小妹。”
我破涕为笑，我喜欢听他叫我小妹。
“爸爸不公平，于榆也要，于榆也好看啊。”
四
我和于榆手拉着手，扎着辫子，穿着白衬衣，黑裙子，跑过了小街，跑过了俩小无猜。
于榆先把辫子解了，拉直了头发，很顺滑，很适合她细腻的头发。我不肯，我还是扎着辫子，我已经习惯了扎辫子，习惯想起于爸爸第一次给我和于榆扎辫子的情景，皮筋没有绕绳子，扯得我的头皮很疼，可是我没有说，还是很高兴。
有个高高壮壮的影子站在我的面前，这个时候的傻瓜猪于愚已经长成一个帅小伙子了，这让我和于榆一直也不肯相信他竟然会是那个胖胖的傻瓜猪于愚。
已经有不少的女生托我们拿情书给他了。我们读初三的时候，于愚已经高三了，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队长。于愚长得越来越像于爸爸了。
每次有于愚参加的比赛，我和与榆都会早早的到场为他加油助威，但是我们的欢呼总是会被一群女生的尖叫给掩盖过去。
可是于愚从来不为她们动心，依然每天等我们放学，一边牵着一个的手，一起回家。
在我们念初中的时候，于愚就开始牵着我们的手了，他变的不再那么讨厌，眼睛笑眯眯的，呼着温暖的气息。“我要保护你们。”
我有时候会对着于愚发呆，有一天，于榆终于对我笑了，她说。“小妹，你是不是喜欢我哥哥？我发现我也喜欢我哥哥了啊，哥哥现在很优秀，有点像爸爸了啊。要不，你当我嫂子，怎么样？”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心里有点慌乱，我再也不敢随便看于愚那笑眯眯的眼睛了，再也不敢随便和他牵手。
于愚那时候是高三，学习也很紧张，加上家里的住房条件也不大方便，他就住在了学校里。
我还是和于榆住一起。自从妈妈新找了个男人后我就搬出来了。我并不反对妈妈再找一个男人，那是她的自由和需要。只是，我害怕那男人看我的眼睛，我感觉他不是个好男人。
我喜欢和于榆在一起，喝于爸爸泡的茶，看于爸爸的书，每个夜晚都很安静。
四
于爸爸是这个小城重点高中的艺术老师，一个人教美术和音乐。我和于榆都是上他负责的特长班。于爸爸对我们有偏心，我们承认。他教我最拿手的国画，教于榆最拿手的手风琴。
于爸爸有时候会让我和于榆做他的模特。于爸爸曾经给我画了一张画，坐在有阳光的玉兰花树下。
于榆跟我说，好像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看过一张和这张一模一样的画。可是记不清了，可能是梦里见过吧。因为画得这么美。
于榆也说美的时候我就笑了。
于愚考上大学，一所有名的艺术类院校，去了别的城市。于愚开始给我们写信，我不知道于愚给于榆写的是什么，因为于榆总是不肯让我看，一副很神秘的样子。而于愚给我的信，都平平淡淡的讲述着他的生活，他的生活很精彩，但是也很平淡。有时候话里会流露出一些骄傲，还有一些期盼。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每次回信也只是平平淡淡的讲着我和于榆的日子，我想，于榆也一定写的只是这些，因为我的生活只是这样的平淡无奇。
我每次都平平淡淡的叫他，哥哥。
我和于榆也在慢慢的变化。我们就像是彼此的镜子，见证着彼此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