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短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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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坚持,再坚持(5)

看着大家领的工资多,而我就这么点,心里的难受不言而喻,一些平时还能谈到一起的同事,比如李家兄弟,比如瘦瘦高高的本地单身男青年王强,再比如来自河南的回族小夫妻,这些人是我在厂里少有能谈得来的同事,他们问我拿了多少工资,我只能如数回答,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但毕竟已是事实,没有人可以挑战组长的权威,如果有人帮我说句话,下个月倒霉的可能就是他们了。

他们劝我早点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不适合我,微薄的工资,脏乱差的环境,以及看不到任何的前途,就算是混上了组长的位置,那也是要上生产线,除非当上经理,但显然是不可能的,耗在这里纯粹是浪费青春。

在他们劝我之前,内心已有逃离的想法,拿着这么微薄的工资,不就是想逼我走吗?难道会是组长为了激励我努力上进而使的计谋?怎么看,组长都不像是那么好心的人。

我选择继续留下,不过是想证明我可以像那些熟练工一样,不过是想证明我可以适应这里的工作和生活,不过是因为我有些倔强罢了。

最便宜的席子,最便宜的蚊帐,武装到我床上的时候还真那么点意思,但睡上去感觉不到晾晒,只能说聊胜于无吧,这个月还得拮据一点,不能去泰兴看姐姐他们了,吉他我也让姐夫有空的时候带来,顺便还让姐夫帮忙买个MP3,本来是不想买的,手头就这么点钱,再买个MP3的话就不知道怎么过日子了,可上夜班的时候实在是太累了,他们都靠MP3解困,我也只能这样了。

双休日的时候,姐夫一个人将吉他和MP3、充电电池、充电器都带了过来,128M的MP3放不了多少歌曲,且耗电极其厉害,四节充电电池都撑不了一整夜,特别是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最困,MP3却已经无力工作,困意最浓的时候,真想趴在那边眯一会儿,不是没有人这么做,只是一开始我还不敢,作为组长的眼中钉,我哪敢造次?

时间久了,实在是撑不住的时候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反正已经这样了,想再多也是无用,组长对我的脸色从来就没好过,我那么乖做给谁看呢?

结果又是显而易见的,第二个月的工资拿到手的只有四百多块钱,我有些麻木了,苦笑,却还想坚持下去。我不知道这样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难道仅仅是证明自己能在这种环境里坚持上几个月?也许我真的可以坚持几个月,可是面对越来越薄的钱包,我该想的是尽早逃离,而不是无谓的坚持。

六月的镇江气温已经到到三十度,这脏乱的环境下,蚊虫终于开始大肆入侵宿舍,光有蚊帐已经抵挡不住蚊虫的攻击,蚊香和风扇是必备的武器,我意识到再不去买一台风扇,我会热死在这里的同时身上留下蚊虫对我造成的伤害。

两个星期一次的假期通常是我们的购物日,我没有余钱买其他,买上一台五十块钱左右的转页扇已经是很奢侈了,这还是砍了半天的价才得以以这样的价格买下一台杂牌风扇,换做以前,我买东西是从来不会还价的。

在厂里最大的开销就是为上夜班所备的粮食——卷子面,再奢侈一点的话就是买上一瓶麻油,或是买上几只乡巴佬蛋、咸鸭蛋当作配菜,光面确实是吃不下去了,连续吃了半个月的光面,看到面条就已经想吐了,可是上夜班时真的是没办法,如果条件允许,我很乐意每天为自己做可口的饭菜。

幸好我们是半个月轮一次,要连续上一个月夜班,我保证一定可以患上厌食症。

现在没患上厌食症,倒是患上了相思病。像我们这种厂很少会有美女,但也绝非没有,纵观全厂,除了老板娘之外,我们组有一个清纯可人的女孩,之所以是女孩,是因为她看起来不过是二十来岁,一脸稚气未脱,面容姣好,且跟伊有四五分相似,特别是在昏暗的灯光底下看来,我往往会产生一种幻觉,似乎眼前那位叫作小荷的女生就是伊。

幻觉之后,不愿清醒,内心对小荷有了几分好感,但随之就是梦碎,同事告诉我她是有夫之妇,且女儿都已经三十了,她本人应该有三十了,这太出乎我的意料,我竟不相信这是真的。

暗暗的暗恋,每多看她一眼,都会觉得心里没有那么压抑了,无奈我只能放下。

也许这是催促我选择离开的一个理由,但并非最重要的。

李总找我去他宿舍谈过一次,他的宿舍就在我们宿舍对面,一样的房子,区别在于他住的是单人间,还有有线电视可以看,他的生活极其简单,除了车间就是宿舍,他没有自己的办公室,这个宿舍就成了他的办公地点。

他找我谈话的内容是关于我对这个厂有什么建议没有,我只是说了些简单的看法,环境、伙食、住宿是有必要改进一下的,宿舍前面的荒地可以种点菜,现在荒草丛生的养蚊子,这还没到最热的时候,蚊子就已经这么多了,让人怎么好好睡觉。对于这一条,李总是认可的。其余的,我想说这个厂的经营方式注定了就是薄利多销的路线,廉价的劳动力,让人看不清未来,但我没说出来,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即便李总想改变,也是没有权力去改变的,他不过就是管家的角色。

谈话过后,厂里依旧是之前的模样,累死累活,却看不到希望,再坚持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必须选择离开了。

和父母的电话每天都有,初时,没有将在这厂里真实情况反映给他们,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越到后来,越是撑不下去的时候,开始诉说一些实情,我想离开,却不知道离开后能去哪里。

大舅舅的一通电话让我可以下决心离开这里,他让我把学历证书发传真给他,他的一个朋友会帮我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

我的学历实在是拿不上台面,如果当初高考成绩好一些,考上的是本科,那么那时候可能已经可以得到一份又体面薪水又高的工作,无奈这张学历达不到人家的要求,但用不着灰心,还有一条路可以选择,大舅舅朋友的朋友是做平面设计的,如果有兴趣有信心,可以安排去那边学习设计,在那边安顿下来。

到头来还是需要亲戚的帮忙才打开一条出路,对我来说确实是很可悲的,也许是我太没用,单单依靠自己没法找到工作。

决心离开前,我找到李总,跟他谈了一下我想要辞职的想法,当然,我没有说是因为这个厂的问题而导致自己的辞职,完全是自己的问题,李总并没有留我,反正留不留我,我都是会走的。

拿到这个月的工资,薪水也还是和之前差不多,四百块不到一点,而其他人拿到手的最少也会有一千多,对此我已经不想做什么计较了,计较再多也还是只有这么点。我想在走之前用这些工资去买点好菜,自己亲自下厨招待我们组的同事们,工作那么辛苦,他们却没吃过一顿好吃的,李家兄弟劝我别这样,不管怎么做,不领情的人还是不领情的,留着这点钱给自己花多好。

虽然不可否热他们说的是对的,但在离开前我还是决定花去一部分工资用来买罐装啤酒和可乐,送给我们组的同事,6月25日,离开前的四天下午三点,叫来王强到我宿舍,跟我一起将啤酒和可乐搬到车间。

“张海锋过几天就要走了,这是买给大家的,这么热的天,大家解解渴”开口的是王强,当时我什么都不想说,确切讲是说不出来,虽然在这里有太多的不如意,可真要离开了,还是有诸多的不舍。

我要走的消息在几天前已有不少人知晓,此刻却有人不想听到这消息,毕竟相处了一段日子,多少会有些感情。

离别总是难免的。

我和王强两人将啤酒、可乐一罐一罐发下去,男同事发啤酒,女同事发可乐,从组长开始发起,组长说了一句“买这个做什么?”嘴上虽然表现得一副不想收下的样子,却拿得比谁都快,等我从组长身边走过时候,听到组长用方言说着些什么,大致上是这个意思“这个傻X,钱多得没地方用了。”镇江方言和泰州话差不大太多,虽然我不会说,但能听懂些,这些话深深刺痛我的心,我却没有说什么。

实在不想再理会这样的人,只想把想做的事情做完,虽然这事看起来确实有些傻,却不曾为此而后悔。

年少孤身江湖闯,

披荆斩棘唯我狂。

红尘滚滚多少浪?

还有剑影与刀光。

多情总被无情伤,

伤到深处人断肠。

江湖难走情难求,

且留一诗做思量。

离开前写了一首蹩脚的打油诗,大概是因为跟机器打了将近三个月的交道,脑海里呈现得更多的是挂在机器上的灯泡,这段时间几乎没有写作,也很少创作歌曲,可能是才尽了才会如此。

收拾了半天的行李,才发觉我要带走的东西有多少,两条被子、春夏两季换洗的衣服、书、吉他、风扇,其余一些东西想来想去就不带走了,我这一个人两只手,哪能带这么多东西,即便是放弃了一些,我一个人还是很难将这些收拾好的行李带走。

最后还是勉强一个人将行李带走,告别了同为光棍自嘲为难兄难弟的王强,告别了李家兄弟,告别了这个厂,不说再见。

大路离车站还有不近的距离,这么多行李,也只有选择打车去了,经常看到路边停着黑车,黑车要比正规差头便宜,砍砍价十块钱就能到长途车站了。

坐上一辆黑车,看窗外的景色,来镇江快三个月,竟没好好出去玩过一次,市区什么样到现在都不清楚,金山寺离厂不远,却也只能是远观,这三个月的镇江之行确实遗憾大过收获,且过得太过压抑,身体也快被累垮了。能坚持三个月,对我来说,已经是种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