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短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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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生命的第一次升华(1)

我的性格一半像姆妈,一半像父亲,做事犹豫不决、倔强、隐忍、有时候会爆发情绪……这种性格很复杂,用姆妈的话说是在外面是好好先生,回到家里有时候是窝里横,我是属耗子的,耗子扛枪窝里横倒是一种真实的写照,大多数时候,我算是性情温和,但和父亲却很难融合,父亲很爱我,我也爱我父亲,但彼此间很容易拌嘴,两个人一样倔强,父亲忙完工作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情回到家会发发牢骚,有时候就拿我开刀,两个人就开始拌嘴,拌嘴后谁都不理谁,过了一段时间又重归于好,姆妈总说我们的属相相冲,父母都是属狗的,狗拿耗子啊,注定是冤家,又偏偏是一家人,所以有了些争吵也是正常。吵归吵,好归好,一家人这样也是很有趣的,只要不当真就好了。跟那些动不动就打老婆孩子的男人相比,父亲算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即便是我犯些小错,也基本上都是嘴上教育,印象里只有一次惹到他没耐心了,小腿上被他踢了一脚,他当时可是穿了皮鞋的,现在想想,那部位还隐隐作疼呢。笑,当然是开玩笑的,没有那一脚,我恐怕真学不会骑脚踏车了。

家庭内部的那些小拌嘴久而久之便习惯了,都知道彼此是什么样的人,就像比武一样点到即止,不会真伤了对方,很快就忘了,只有一次,我的倔强和他的倔强来了个火星撞地球,我一气之下闹离“家”出走。

那次离“家”出走发生在98年,金沙江路的工程已经结束,老板新接了工程,工地在江苏路派出所对面,我和姆妈也还是像从前那样一到暑期就来上海,交通工具已经换了,以前是坐客轮的,现在是坐轮渡,轮渡要比坐客轮快很多,****到上海的大巴很多,到了海门港,大巴上了轮渡到达太仓的浏河港,然后直达上海,全程五六个小时,全看到渡口后排队的长度,有时候光在渡口就要排上一两个小时,在轮渡上的时间反而少些,一个小时就能到对岸。在高速公路还很少的年代,五六个小时的车程并不算长。到工地后,宿舍的环境要比之前的好很多,生活还是跟以前差不多,父亲总是一个人一间宿舍,方便和家属团员,姆妈并不是整个暑假都呆在上海的,把我送到上海后没多久就回家了,我也长大了,可以照顾父亲的饮食问题。

宿舍依旧像从前一样没有电视,如果不出去玩玩日子过得极其枯燥,民工白天上班,晚上则是打牌或者其他娱乐项目,我无聊的时候只能去办公室玩电脑或者是去表哥宿舍看电视,表哥是老板的外甥,做预算员的,电脑是老板给他配的,工地上只有他受过电脑的培训,他的宿舍也跟其他民工不一样,配电视机,还有有线电视看,这个待遇不单单是让人羡慕,更让人嫉妒了。没事的时候我会去办公室,只要电脑空着,就去玩会游戏,其实就是纸牌和扫雷,电脑也没连互联网,那时候国内互联网还不发达,能有电脑玩已经是很有档次了,很多人还在游戏机厅玩耍呢。

祸起办公室,宿舍的钥匙一直是带在身上的,玩电脑时就放桌上了,离开时忘拿了,父亲下班后问我要钥匙开门,我一摸身上,钥匙不见了踪影,心想糟糕,要挨骂,父亲果然骂了我,说我钥匙都看不住,还能有什么用,我气血旺盛,听父亲这么说我,一气之下转身就走,这个地方我已经混得很熟悉了,每天早上都会去买早点买菜,每天都会去附近逛一逛,这附近的路可能父亲都没我熟悉,我一转身很快就消失在父亲的眼前,父亲自然很着急,发动工友们找我,而我走出去没多久火气就下来了,冷静下来后就回去了,回去后发现父亲不见了,过了很久父亲才回来,他没想到我已经回来了,他气冲冲问道我去哪了,我说出去逛了一圈,他还是不依不饶,“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我知道,所以就回来了。”这时,一个民工拿了一串钥匙过来,对我爸说道,“跟你儿子开玩笑的,把钥匙藏办公室桌子抽屉里了,谁知道会这样,真是不好意思哦。”我被父亲冤枉了,心里自然不舒服,看到钥匙,我真想哭,但我不能,父亲拿了钥匙后没说什么,拉着我的手就回了宿舍,他跟我说,以后不要离家出走了。我记住了,以后不管如何,都不能再这般离家出走了。

回家后提起这事,姆妈还心有余悸,害怕我真的就走丢失了,姆妈就是这样,总是担心这担心那,从小到大,没有哪一刻是不担心的,在伊眼里,我终归是个孩子,只要父母健在,我始终是孩子。这种观念伊一直灌输给我,就像伊说的,外婆还在,伊就还是个孩子,也许这就是传统中国人的观念。

那时已搬进新楼房有些日子了,老房子拆了,父亲这些年辛辛苦苦挣的钱都放在房子上了,瓦房换成了三层楼房,父母一如从前那般节约,父亲在工地上的工资在那时候不算低,一个月有两千左右,平时开销如下,一个月领三百块的生活费,基本用在吃的方面,米、菜、调味品和一块五一瓶的光明啤酒,每天一瓶,油是家里带过去的,每年家里都种油菜,收了油菜籽打菜油吃,这能节省一笔很客观的开销,吃着也放心,而且我们从小是吃菜油长大的,改成吃豆油,还真的没法适应。按那时候的消费指数,一个月三百块的生活费是能余下点钱来的,隔几个月,父亲就会寄点钱回来,他们的工资只有到年底才能拿到,大多数建筑工地都是这样的,没有合同,没有法律上的保障,全凭老板的良心,在亲戚那边做事不用担心欠薪的问题,每年年底总会把工资领到然后全部带回家,一个不乱花钱的父亲,加一个不乱花钱的姆妈,再加上一个不乱花钱的小孩,一年下来省下的钱就有不少,可以存银行,几年下来就能盖上楼房了。盖楼房,是父亲的心愿,他希望能早日让我们母子搬进楼房。虽然这新房子花去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下了一点债,更增加了父亲的压力,他的满头白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可他一点都不怨,他觉得这是他的责任。

能住上三层楼的大房子,还要感谢大舅舅的资助,外公早亡,大舅舅接了外公的班,在梅山冶铁厂上班,知道我家盖房子,一口气赞助了一万多块钱的钢筋,若非这笔赞助,家里就要多做一万块钱的债,这笔人情债,是如何也很难还清了,只会越欠越多。

很多人对我父亲的评价就是勤劳,是个没有活干就不舒服的人,哪怕是年初一,人家都去打牌或者串门了,他是怎么也闲不住,手上有些活做才舒服。中国人常说勤劳致富,从某些角度上还是很认同的,如果不是那双勤劳的手,恐怕很难住上那么大的楼房。那时有人劝我父亲做个小包工头,老板是自己人,这么好的资源浪费太可惜了,我父亲固执地认为像他这样的人做不了小包工头,虽然钱看起来很好赚,可他是一个赚得起输不起的人,宁愿埋头苦干,不论如何,总是不会输的。

像父亲那样的人,并不少见,在上海滩打工的百万民工中,有多少是这样勤勤恳恳的,他们并非一定要用高尚二字来形容,对他们来说,他们只是出来养家糊口的,但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他们的付出无疑是巨大的。

而我这个民工子弟,在这片土地上很多见,不同的是我选择在家乡上学,家乡有家乡的好,我也舍不得离开家乡,每次离开家乡,都是抱着旅游的心态,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去一个地方,虽然大多数时候给我的感觉都是枯燥,甚至去那里就是为了看病,细数一下,为了看病而去上海的就有好多次,看眼睛,看胃病,看湿疹,有时候我痛自己体弱多病,但这就是人生,人生没有十全十美。

到国庆五十周年的时候,父亲的工地又搬了,搬到了古北老房区,老房区的房子又老又破,楼梯又特别陡,在那边做改造工程,其实并不轻松,民工们住在这房子里,以前的房子房间很小,但即便是那么小的房间,也要住上四个民工,睡的是上下铺,我父亲的宿舍依旧是单人间,这是很不错的福利,我难得会在国庆七天假里出来,但国庆五十周年举国同庆,我也应该是要和父母在一起过的。

这大概是最枯燥的一个假期了,昏暗的房间里,大白天也是需要开灯的,我在房间里做作业,姆妈则是负责买汏烧,很多工友很羡慕我父亲,一有假期就有家人过来陪伴,有家人给他做饭洗衣服,而他们就像是个单身汉一样,电话还没普及,手机还属奢侈,想家的时候,也只能单纯地想了。

这个假期最有印象的就两件事了,一是不小心又摔了,这次摔跤又是吃了这又窄又陡的楼梯的亏,下楼时候脚踝一扭,整个身体是滑下楼梯的,屁股和后背在每个阶梯上都制造了撞击,幸运的是没有碰到中枢神经,后来上生物课讲到中枢神经的时候老师讲到有人因为这种事故造成瘫痪的,我听了直冒冷汗,幸好我还能站着还能走还能跳的;二是姆妈带我去买了一双运动鞋,明明是男款的,回学校后却有同学说像是女款的,害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敢穿这双鞋,要穿也是双休日在家穿,每次穿上它的时候就想难道这真的是女款运动鞋?也许是底有点厚,看起来有些中性,我个子不高,为了显得高一些,底厚一点又无妨,又不是松糕鞋,难不成让我穿高跟鞋来增高?

很多时候被人嘲弄仅仅因为我是我,在一些人看来我与他们的不同点正是可以被他们嘲弄的,但人与人之间不是本来就该有不同的地方吗?不同的出身,不同的家庭,不同的家庭教育,不同的人生经历,本来就是造就不同的人,我们又为何要彼此之间那么雷同呢?

我只幸运被嘲弄那么久心理还是很健康的,没有要报复谁的想法。

此时正处青春期最后那几年,叛逆心理上扬很厉害的年岁里,叛逆的源头在于暗恋,暗恋班长后我进入到另一种状态,把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重,也不爱学习了,脑海里除了班长的身影再无其他,学校把早恋是看成洪猛野兽的,看到一例砍一例,像暗恋这种行为,学校虽无法明察,但学习成绩有时候是能说明些什么的。大概是低调惯了,成绩的下滑班主任没找过我谈话,像我这种成绩中上的学生往往是很不起眼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没老师会记得你的,只有父母把你牢记在心上。父母的期望就是把书读好,上个好一点的高中,再考上大学,有了文凭可以包分配工作,再也不用受苦了。他们的期望很淳朴,但我对班长的暗恋到了一种病态,这种病态把父母的期望抛之脑后,后悔是无用的,特别是明知对方不可能喜欢我的情况下依然执着去喜欢对方,这种自残行为,相当弱智。

我还未从弱智中走出来,初中的最后一年,注定接受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