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陈子明之所料,次日一早,全涛并未真到大理寺投状子,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全涛死了,上吊了,最终的调查结果是自尽,至于到底是不是自尽么,却是没人去理会那么许多,也根本没人去理睬这么个小人物的死,其拦驾喊冤的案子么,自然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去。
陈子明本来就没打算在全涛的案子上有所行动,对于其之死亡,自是不会有甚特别的反应,每日里该干啥还造就干啥,日子这么一晃,转眼间便已将至年底,军事学院的第一期学员已然入了学,至于各州考武举的事情么,也同样顺遂无比,各州已然报上来的武举便已多达三千余之数,至于真会在开春之际前来京师报考军事学院的生员有多少么,却是不好预估了的,对此,陈子明也就只能是指使军事学院那头按三千考生来安排相关考核计划。
随着军事学院的招考乃至教学工作走上了正轨,陈子明也就没再在此事上花太多的精力,转而将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指导工部诸般人等对各工坊的建设上,当然了,因着身份所限,他自是不好时常在工部出入,大部分的工作不是通过李泰出面便是交由工部侍郎赵万诚去处理,个中隔了几手,有所不便自是难免之事,好在工部诸般人等大多是陈子明使惯了的手下,办起事来,虽有些磕碰,可终归还算是顺遂,无论是几家大型钢铁厂的投建还是化工产业的各工坊之建设,都基本按着预定计划在推进着,到明年五月左右,必将能陆续投产,到那时,整军计划也就能开始筹备了的。
“禀大人,赵如海、赵公公来了,说是陛下有口谕给您。”
年底一到,事情便多,各种报表无数,有不少都须得经太宗批复方才能照准了去,为此,连日来,陈子明可是没少进宫面圣,今儿个也自不例外,这才刚从宫中回到衙门,方才入了座,都还没开始批阅公文呢,就见宁岩已是匆匆从外而入,朝着陈子明一躬身,已是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知道了。”
一听宁岩这般说法,陈子明不由地便是一愣,没旁的,他这才刚从宫中出来没多久,先前更是与太宗就四大主力军的建制问题深谈了许久,也没见太宗说起过甚要务来着,这冷不丁突然来了道口谕,自不免令陈子明颇有些费思量的,不过么,他也就仅仅只是一愣而已,很快便回过了神来,也自不曾有甚多的言语,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便即匆匆出了办公室,疾步向大堂赶了去。
“陛下口谕,宣兵部尚书陈曦即刻到两仪殿议事,钦此!”
一见到陈子明从后堂行将出来,赵如海立马上前一步,又矜持地站出了脚,面色肃然地宣了太宗的口谕。
“臣领旨谢恩。”
既是有口谕,谢恩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陈大人,齐州出事了,陛下还在等着呢,您请。”
赵如海明显是想讨好陈子明,道请之际,假作无意状地便点了一句道。
“有劳赵公公了,您请。”
尽管赵如海并不曾明说齐州出了甚事,可陈子明却是瞬间便猜到了根底,毫无疑问,是齐王李佑造反了,心中当即便是一动,飞快地盘算起了个中之利弊,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强自镇定地谢了一声,便即向皇城处赶了去,待得到了宫门处,这才发现被宣召的并不止他陈子明一人,六部八卿(大理寺卿刘德威奉旨去齐州彻查齐王诸般不法事,并不在京中。)赫然都已到齐了,显见事态已是严峻到了极点。
“臣等叩见陛下!”
除了陈子明之外,其余顶级大臣显然都不知发生了何等之大事,心下里自不免都在犯着猜疑,只不过大家伙都是城府极深之人,也自不会将这等猜疑挂在脸上,更不会与旁人讨论此事,也就这么沉闷闷地一体行进了宫门,一路急赶着便到了两仪殿中,入眼便见太宗面沉如水般地高坐在龙床上,众人心中都自不免暗自凛然,却也都不敢稍有怠慢,鱼贯着便抢上了前去,齐齐高声见礼不迭。
“赵如海,宣!”
太宗显然正在火头上,并未叫起,而是任由六部八卿全都跪在殿中,一扬手,已是恨声喝令了一嗓子。
“诺!”
赵如海方才刚行到前墀处,这一听太宗有令,又哪敢怠慢了去,赶忙小跑着便上了前墀,从龙案的一角拿起了份本章,抖手摊了开来,运足了中气地宣道:“臣,大理寺卿刘德威叩首禀报,齐王李佑私纵侍卫射杀王府长史权万纪并其随从,分尸数块,弃市示众,并发城中十五岁以上者从军,自立齐皇,封燕弘亮为拓东王,昝君谟为拓西王,另委梁猛彪等四人为上国柱,窃据齐、青、淄等六州之地,反迹毕露,气焰嚣张,臣叩请陛下早发大军,以平此乱,如上以闻。”
“听听,都听听,这就是朕的好儿子,朕……,朕怎就生出了这么个不肖子,朕好恨,好恨啊,朕……”
赵如海方才刚宣完刘德威的本章,太宗已是暴怒了起来,恨声便痛骂不已,只是骂着骂着,竟致老泪纵横不已,显见是被李佑的造反伤着了心。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这一见太宗伤心落泪,众大臣们自不免都乱了手脚,不止是跪在殿中的六部八卿们为之惶然,便是连原本站在一旁的魏王以及诸宰辅们也都站不住了,纷纷跪倒在了地上,齐齐苦求不已。
“朕生此孽子,上惭皇天,下愧后土,叹惋之致,自当下罪己诏向天下人谢罪,然,在此之前,朕终归不能坐视数州之地就此糜烂,卿等当助朕一臂之力,灭此獠寇!”
太宗哭了一阵之后,伤心虽是依旧,可到底没忘了正事,一开口便为今日之议事定了个调,那便是发兵平叛。
“陛下圣明,微臣以为此乱平之不难,予微臣五千精锐骑军,半个月内必可抚平山东!”
太宗既是定了调,身为兵部尚书,陈子明自然是须得头一个站出来献策上一番。
“哦?爱卿可是有了破敌之妙策么?”
太宗尽管正自伤心不已间,可乍然一听陈子明这等豪言,也不禁被吓了一大跳,无他,齐王所统辖之地多达五州,个中齐州乃是上州,而青、淄等各州也都属中州之地,原本就拥兵六万余,再加上齐王如此大规模地征兵之下,兵马少说也有三十万之数,区区五千骑军就算战斗力再强悍,怕也不可能对付得了三十余万大军,此乃常识,故而太宗对陈子明之进言自也就不免有些个不以为然了的。
“陛下明鉴,李佑素来乖戾缺少德行,又刚愎自用,不得人心,今虽挟持数州起事,然各州未必肯为其所用,不说青、淄等地不会附逆,便是齐州官民也不会为其卖命,其所能依靠者,无外乎是燕弘亮等小人罢了,实不足为虑,只消我朝廷大军出征之消息一传到齐州,内乱必生,倒戈相迎者众矣,取之不难。”
陈子明敢在此际放出豪言,自然是有着足够的底气在的,不止是有着前世那一时空的记忆在,更多的则是看准了人心之向背,料定李佑必然成不了大事。
“嗯……,子明胆略过人,朕一向是信得过的,只是平乱事大,朕看还是须得稳妥些好,卿可调集怀、洛、汴、宋、潞、滑、济、郓、海九州府兵随行平乱,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太宗虽是赞同陈子明的分析,可心底里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之后,这才给出了道相对谨慎的旨意。
“陛下圣明,微臣以为发九州之兵固然必要,然,武圣有云曰:兵贵神速,值此獠寇方乱之际,人心不稳,正是破敌之良机也,若迁延日久,却恐贼营中有灵醒之人行收买之策,一旦贼势稳固,破之虽必,唯忧数州之地生灵涂炭矣,故,微臣愿率五千骑急行,九州之兵后续跟进即可。”
太宗的作战计划倒是挺稳当的,问题是动员九州之兵须得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如此一来,闹不好不等陈子明兵到,齐州就自己乱了起来——前世那一时空中,齐王就是被反正的部下给抓起来的,若真如此,平乱的功劳也就跟他陈子明没啥关系了的,而这,对于迫切需要积累功勋的陈子明来说,显然不是啥好事来着,故而,哪怕明知自个儿的反对意见恐有着触怒太宗的危险,陈子明也已是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这便摆出了副据理力争的架势,言辞恳切地再次提议道。
“唔,爱卿所虑亦是有理,既如此,朕便准尔率五千骑先行,后续大军之调集以及续进便由懋功负责好了,卿等可还有甚补充否?”
太宗想了想,也觉得陈子明所言不无道理,这便采取了个折中的办法。
“陛下圣明,臣等别无异议。”
太宗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诸般臣工们自是不会再有甚可补充的,也就只能是齐齐称颂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