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遇刺自然不是小事,尽管魏王其实连根寒毛都不曾伤着,可太宗还是因之震怒不已,当夜便下了诏书,不单将魏王接进了宫中居住,更严令雍州府以及大理寺全员出动,限时十日,务求侦破此案,是夜,接到诏令的各有司衙门齐齐出动,严密封锁了长戈街一代,经查,在“三喜客栈”以及对面的“福记茶楼”都发现了有大量歹徒盘踞之痕迹,更发现了两家商号的老板以及伙计尽皆被杀死在店中,现场勘探发现了一枚写着“张”字的腰牌,经比对,确认出自已被斩首的前刑部尚书张亮府上,除此之外,再无其余线索。
案子的线索极少,侦破工作自不免便陷入了僵局,反倒是民间的流言却是就此大起了,版本不少,有的说是张亮那些假子潜入京师报仇,也有的说是太子暗下杀手,众说纷纭不已,不经意间,又有人在传最新版本,说是此番刺杀案的凶嫌固然是张亮的那些假子,可背后之主谋恐与长孙无忌脱不开关系,言称张亮素来便是长孙无忌的盟友,又是当初反对魏王最烈者,这背后一准是长孙无忌想要除掉魏王,至于证据么,传言者皆说此番谋刺案之所以能把握得到魏王的行踪,完全就是长孙无忌搞的鬼,很快,又有人爆料称:长孙无忌之所以要行刺魏王,是想为晋王李治上位铺路,联想到晋王时常在长孙无忌府上出入之事,这么个流言很快便传扬得个满城风雨,信者无数。
流言没有腿,却是这世上跑得最快的玩意儿,无锋,却可杀人,众口铄金之下,长孙无忌当即便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惶恐不安之余,不得不赶紧上了请罪本章,自言因办寿诞,累及魏王殿下被刺,心殊难安,请求辞官归隐云云。
接到了长孙无忌的请罪折子之后,太宗为之惊诧不已,紧着便着人将长孙无忌唤到了两仪殿中,好言好语地抚慰了一番,当场下诏严禁民间乱传谣言,又可着劲地催促大理寺以及雍州府抓紧侦破此案,看似给足了长孙无忌面子,然则太宗心中到底作何想法么,那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的。
流言不消说,自然是陈子明指使人放将出去的,目的么倒不是为了将案情搅混,实际上,以柳如涛的手笔,根本不可能留下让各有司衙门追踪的线索,不说旁的,能令东宫两百余人马就此消失个无影无踪本身就说明了柳如涛的能量之巨大,陈子明之所以着人散布这么些流言就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给长孙无忌泼上些脏水,离间一下太宗对其之信任感,也好为下一步再行挤兑长孙无忌的行动奠定必要之基础,至于效果么,显然是相当之不错,至少在陈子明本人看来是如此——能逼得长孙无忌上请罪本章,就是个不小的胜利。
火,是陈子明放的不假,不过么,他也就只管杀,断然不管埋,甭管朝野间喧嚣得有若厉害,陈子明一概不加理会,每日里都一门心思扑在了兵制革新一事上,不单要操心兵部之事,还得抽出不少的时间去过问一下工部那头的工坊之建设,没法子,规划乃是建造工艺,陈子明虽都已是给出了的,问题是那些技术明显超出了时人所能理解之范畴,造成的麻烦自然也就少不到哪去,归根结底还是须得陈子明本人出面方才能理顺诸多问题,如此一来,自不免便须得连轴转,当真是忙得个不可开交,就连李恪去宋州之官,陈子明也不曾前去相送。
“禀大人,刘五高、刘公公来了,说是有魏王的话要传。”
两个来月的时间就这么忙乎过去了,诸般事务虽还都在紧张地推进之中,可好歹算是厘清了头绪,陈子明也算是能稍微地喘上口气,时近午,批了一上午折子之后,陈子明正打算叫随行的下人送上些膳食,就见宁岩已是急匆匆地从屏风处冒出了头来,朝着陈子明便是一躬,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请罢。”
这段时日以来,魏王基本上都住在了宫中,甚少到工部公干,也甚少离开皇城,明摆着是要硬赖在宫中了的,每每有事要找陈子明商量,都是着刘五高来传话,对此,陈子明早已是习惯了的,也不曾多想,随口便道了请。
“诺!”
听得陈子明这般吩咐,宁岩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匆匆地退出了办公室,不多会,便又已陪着魏王府总管宦官刘五高从外头行了进来。
“老奴见过陈大人。”
陈子明位高权重,又是当朝驸马,算是半个天家人,刘五高自然不敢在陈子明面前拿甚架子,一行进了办公室,赶忙便抢上了前去,满脸谄笑地便行礼问了安。
“刘公公客气了,殿下可是有甚要交办之事么?”
日将午,陈子明已是有些乏了,也自懒得多寒暄,笑着回了个礼之后,便即直截了当地奔了主题。
“好叫大人得知,我家殿下只是着老奴来请大人进宫一叙,除此外,并无其它交代。”
听得陈子明见问,刘五高自不敢轻忽了去,赶忙出言解释了一句道。
“嗯,那好,某这就去。”
一听刘五高这般说法,陈子明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微微一皱,不过么,倒是没拒绝李泰的邀请,淡然地回应了一声,起身便往外头行了去……
“下官见过魏王殿下。”
方才一行进李泰所居的百福殿中,入眼便见这厮正满脸晦气之色地端坐在几子后头,地上几摊水迹与小瓷片,显见是这厮发怒时砸破了不少的茶碗,一见及此,陈子明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愣,不过么,脚下却并未稍缓,疾步便行上了前去,很是恭谨地便行了个礼。
“子明来得正好,尔且给本王评评理,哼,本王入住百福殿,乃是父皇许可的,偏偏就有那么些奸佞硬要说甚不合体制,甚的屁话,小九都在宫中住了十几年了,也没人说个不字,轮到本王处,硬是就有那么多的说头,真当本王是好欺负的不成,气煞我也!”
李泰显然是憋闷坏了,这不,连应有的寒暄都免了,一开口,便是一大堆的牢骚话语,那等委屈的小样子,就跟受了无尽气的怨妇一般无二。
“哦?究竟是怎生回事来着?”
一听李泰这等抱怨,陈子明便知十有八九是众宰辅们上了本章,这是要将赖在宫中不走的李泰赶将出去了的,心中不由地便暗笑不已,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眉头一扬,略显诧异地追问了一句道。
“哼,还不是魏征那老儿干的好事,那厮跑去父皇处,说甚本王年长,不宜久在宫中,又说宫中嫔妃多,须得避嫌,甚的混账话,本王要啥女子没有,非得在宫中瞎整么?当真是欺人太甚,哼,本王断不与那老冬烘干休!”
李泰显然很是信任陈子明,叽里呱啦地便将事由解说了一番,当然了,言语间自是没少痛骂魏征的不识抬举。
得,敢情找咱来,是要爷出面跟魏征打擂台啊,美了你了!
尽管李泰尚未说明要他陈子明来此之用意,可以陈子明之睿智,却是一听便明了了李泰的心意之所在,心下里自不免有些个哭笑不得,敢情盟友还须得兼当奶妈不成?
“殿下,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子明要想牢牢掌控住当前之局势,还真不能跟李泰闹了生分去,若不然,独自承受太子与长孙无忌那头的压力,后果须不是好耍的,正因为此,陈子明自是不愿等到李泰提出了要求再去回绝,而是打算抢个先手,以化解李泰的怨怒之情形。
“子明有话只管直说,本王听着便是了。”
李泰对陈子明的能力与为人还是很信服的,这一听陈子明此言蹊跷,自不免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语调稍缓地便给出了回复。
“下官只有一言以告;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
对李泰这等样人,绝对不能跟其含含糊糊地拉扯个不休,要么不说,要说就必须说到点子上,否则的话,根本别指望其肯听的进耳中,此一条,陈子明自是心中有数得很,正因为此,他自不会有甚含糊,毫不客气地便给了其当头一记棒喝。
“这……”
听得陈子明这般说法,李泰的眼珠子当即便有些转不动了,定定地看着陈子明,脸色时红时白地变幻个不休,似乎想要发怒,可又没那个胆子,那等憋屈得样子,要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自古成大事者,皆有博大之心胸,殿下若是总斤斤计较于眼前之蝇头小利,徒惹人笑矣,言尽于此,殿下听与不听皆可。”
陈子明根本不理睬李泰的尴尬与狼狈,自顾自地便往下说了一句道。
“嗯……,罢了,本王知道该如何做了。”
这一听陈子明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李泰虽是悻悻然不已,却也没了脾气,闷闷地回应了一句之后,便即没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