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亮,常德所言,尔可都听见清了,事到如今,尔还有甚可说的么,嗯?”
常德话音一落,陈子明的面色立马便是一肃,目光锐利如刀般地扫向了张亮,声线阴寒地便喝问了一句道。
“此皆污蔑之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请恕张某不敢苟同!”
认了就是死罪,张亮自然是不可能就范的,哪怕常德所言全都是实情,可张亮却是根本不认账,强硬无比地死撑着。
“污蔑之言么?本官却是不这么认为,尔既坚称无辜,那本官问尔,尔府中密室里藏着的数百甲衣以及过千兵刃是怎么回事,嗯?”
饶是张亮的死硬无比,可陈子明却并未动怒,而是不紧不慢地发问道。
“先父属阴,葬穴不对,故而某特购兵器若干以为镇穴之用,虽有所违制,却也属情有可原之事,张某深受陛下隆恩,岂敢有甚反心。”
听得陈子明问起了此事,张亮原本骨碌乱转的眼神倒是为之一定,话也说得顺溜了起来,没旁的,张亮之所以购买了那么多甲衣兵刃,还真就不是指望着这么些玩意儿来造反的,实际上是受程公颖的指点,打算以之来镇住其父的墓穴,当然了,根本目的还是为了改风水,立刀兵之气,以图将来起兵造反时能得天运。
“当真?”
张亮为何要购兵甲以及用途如何,陈子明其实早就了然于心了的,不过么,却并未急着出言揭破其之不堪用心,仅仅只是眉头一扬,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确实如此,犯官所言绝无虚假。”
这一听陈子明并未往深里细问了去,张亮自不免便暗自松了口气,但却并不敢稍有流露,而是紧赶着便赌咒了起来。
“那好,本官问你,是何人指点尔如此镇穴的?”
陈子明点了点头,也没去对张亮的赌咒加以置评,而是一派随意状地又追问了一句道。
“这……,时日久远,犯官记不得了。”
一听此问蹊跷,张亮方才刚松下来的心弦立马便是一紧,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之后,这才给出了句搪塞之言。
“不记得了?那本官就找两个人帮尔好生回想一下好了,来人,带公孙常、程公颖上堂!”
审案终归须得靠实证说话,广靠动刑或是逼问,那都是下策,一个不小心,反倒会遭来“屈打成招”之弹劾,陈子明自是不会犯这等低级错误,也自不会跟张亮扯淡个没完,但见其阴冷地一笑之后,便即再次拿起了惊堂木,重重地便是一拍,中气十足地喝令了一嗓子。
“诺!”
陈子明既已下了令,立马便见随侍在侧的一名班头高声应诺之余,疾步便行下了大堂,不多会,又已是押解着两名身着囚服的中年汉子从堂下转了回来。
“小人公孙常(程公颖)叩见三位大人。”
公孙常与程公颖都是此案中的关键人物,这几日来自是没少被提审,身上都带着伤,行动起来也不是很利索,然则在这等森严的公堂上,却是不敢有丝毫的闪失,卜一跪倒在地,便已是齐刷刷地各自报了名讳。
“公孙常,程公颖,尔二人与张亮究竟是何关系,说。”
陈子明冷冷地扫了二人一眼,而后官威十足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大人的话,小人公孙常,与弟弟公孙节一般,都是张亮之假子,在十三太保里列在第一。”
“大人明鉴,小人程公颖,乃张府门客。”
……
公孙常二人都已是被打服了的,又怎敢在大堂上有甚乖张之表现,这一听得陈子明有问,紧着便先后作答了一番。
“尔等二人可知张亮府上所藏之兵甲究竟是怎么回事么,嗯?”
陈子明神情淡然地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往下追问道。
“回陈大人的话,小人早年狼藉天涯时,曾得异人传授,素善风水,略有薄名,张亮闻知,将小人延请了去,说是要为其祖上观风,小人尝言曰:其父体弱,阴气颇重,又葬于阴地,阳刚不足,须得设法弥补,若不然,后代恐难有厚福,是时,张亮尝问小人,如何改之,方可立于泰山之巅,小人不敢答,唯喏喏耳,却不想张亮不肯放过,又言曰:若能改之,将来不吝异姓王之封,小人胆寒,却又切不过情面,便言曰:此事恐违制,实难也。只是张亮不肯作罢,硬要小人改之,自称《谶书》中有其名,当得天下,小人骇然,欲走避,奈何张亮势大,不许,言称若不改,便要了小人性命,为保命故,小人只得照实曰:得兵甲六百、刀兵一千,暗埋于其父坟墓周边丈许之地,可得大兴焉,后,张亮果暗购甲衣与兵刃,藏于府中,本欲于开春后行改易之道,却不料事发矣,事实便是如此,小人句句是实,不敢欺瞒大人。”
听得陈子明有问,程公颖赶忙磕了个头,絮絮叨叨地便将张亮购买兵甲的前因后果尽皆详细地道了出来。
“程公颖,尔之所言,可有旁证否?”
陈子明并未去细问程公颖之所言,而是不动声色地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大人明鉴,小人与张亮商议之际,公孙常兄弟并常德三人皆在侧,大人一问便可知小人所言断然无虚。”
程公颖在被抓进大理寺之际,也曾强撑着不肯吐实,可在大刑侍候以及诸方证词的对质下,早已是全盘交代过了的,此际自然不敢有甚欺瞒之言。
“公孙常,本官问尔,尔对程公颖之所言可有甚要补充的么,嗯?”
陈子明显然很是满意程公颖的认罪之态度,不过么,却并未对其之所言加以置评,也不曾再多问,而是将问题丢给了跪在其身旁的公孙常。
“回大人的话,程公颖所言尽皆是实,张亮其人好自夸,尝跟小人言称:有算命者为其小妾胡氏算过命,曰有王姬之相。小人为讨其欢心,便回曰:《谶书》中有其名,当主大贵。张亮喜而急谋反事,故召术士多人,在密室处设法坛,以行祭祀鬼神之事,又令程公颖为其精研《推背图》,行改其父墓地风水之事,种种诸般,小人皆有参与其中。”
公孙常同样也已是在预审时招供了的,为免皮肉之苦,这会儿自是不敢再有更易,紧赶着便出言证实了张亮的诸般不法之事。
“张亮,事实俱在,尔还有甚可狡辩的,再不认罪,小心本官大刑侍候了!”
有了诸般人等的供述,已然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纵使张亮本人再如何抵赖,也足可证实其罪,到了这等时分,陈子明心中已是底气十足,这便趁热打铁地要就此将张亮拿下了。
“某无罪,此皆是胡诌之言,张某乃元勋旧臣,深受陛下大恩,岂会有异心,此乃诬陷,某要面圣,自证清白。”
尽管胆气已是大不如往昔,可张亮的滚刀肉性子却依旧还在,哪怕诸般证据都已摆在了面前,他依旧不肯认罪。
“大胆张亮,任凭尔如何狡辩,尔谋反之心已是铁证如山,来人,带从犯李氏上堂!”
尽管对张亮的死硬极为的厌烦,只是考虑到其已年老体弱,实不经打了,陈子明也自没再下令动刑,而是运足了中气地断喝了一嗓子。
“诺!”
陈子明一声令下,自有一名班头紧赶着应了诺,疾步奔下了大堂,不多会便见两名女牢子押解着一名披枷妇女从堂下行了上来,此妇女正是张亮之正妻李氏——张亮原有糟糠之妻林氏,富贵后,休妻另娶了李氏,对其既宠且惧,任由其在张府肆意妄为,在明知李氏与人通奸生了孽子,也不敢责罚,反倒将此子收为了养子,取名张慎几,绿帽子戴得如此之舒坦,早成了京师权贵们的笑谈之资。
“小妇人李氏叩见三位大人。”
别看李氏往日里在张府霸道跋扈,可其实根本不经打,被抓进了大理寺之后,仅仅只被提审过一次,便已服了罪,这会儿跪在地上,浑身直哆嗦不已,哪还有半点一品诰命夫人的气象,浑然就一老丑乡妇之模样。
“李氏,本官问尔,张亮所延请之程公颖、公孙常等诸多江湖术士是如何进的张府,又曾干过甚肮脏勾当,说!”
对于李氏这等不守妇道的荡||妇,陈子明自然是不会有半点好感可言的,也自不会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压根儿就没给其缓过劲来的机会,拿起惊堂木便是一拍,声色俱厉地便喝问了一嗓子。
“我说,我说,程公颖与公孙常兄弟都是小妇人引进张府的,小妇人好巫术,信风水,下头人等为奉承小妇人,也就多引这等江湖术士来见,本想着也就只是耍耍而已,却不曾想张亮对此比小妇人更笃信几分,每每聚在一起行祭祀鬼神之事,又彼此相商着要改其父坟墓风水事宜,遂大肆收购甲衣、兵刃,本欲开春之后行之,却不料竟致事败,小妇人句句是实,不敢欺瞒青天大老爷。”
听得惊堂木一响,李氏当即便猛然哆嗦了一下,哪敢有甚隐瞒,紧着便道出了其所知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