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着,转眼间,中秋已过,两个月来,工部诸事一切顺遂,三州盐场那头的产量已然彻底稳定,三大盐场每月产能三十二万斤左右,尽管可以进一步扩大,然则陈子明却并不急于如此做了去,无他,烧碱等相关产业如今尚在规划之中,还不曾到上马的时候,若是精盐产量太过高企的话,闹不好就有滞销之可能,毕竟三州盐场的精盐只是供应关中以及山西、甘肃等周边各省而已,市场容量自然是有限的,盲目扩张产能无疑是件极蠢之事,陈子明自是不会这么做了去,故而,他的精力大部分都集中在了煤钢产业上,不单派出了大量的勘探队伍,对关中、山西等地的煤炭资源进行大规模之普查,并着令工部所属之官窑开始赶制一批煤炉,以便开拓市场之用,更下令对铜川煤矿进行开挖前的准备工作,大量招募矿工,并从工部调出了十数名铁矿开采技师对招募来的矿工加以岗前培训,务求做到确保安全。
工部的事儿虽繁琐,可远谈不上让陈子明烦心,毕竟此际已不是当初陈子明刚到工部之时了,手下有着大批的可靠人手可调用,实也用不着陈子明事事亲力亲为的,具体细务自有杨辰等一大拨人手去打点一切,他只消做好掌总工作即可,真正令陈子明颇为头大的是李治那个问题儿童,无他,自打在长孙无忌府中听陈子明说了一回故事之后,这厮显然是上瘾了,有事没事便溜出皇宫,打着看望汝南公主的旗号往陈子明府上窜,一到么,就死揪着陈子明不放,黏乎得紧,缠得陈子明实在是有些个头疼不已。
李治年虽已是将近十二,又受过严格的宫廷教育,书倒是读得不少,可说到见识么,却是缺失得厉害,没旁的,他自幼长在深宫,生性又偏胆小,又少有出宫的机会,玩伴更是少有,难得逮到陈子明这等见识广博又和蔼可亲之人,自是大起亲近之意,于是乎,陈子明可就倒霉了,愣是被当成了随身老爷爷,李治但凡一到,总有着无穷的问题要问,十万个为什么砸将过来,饶是陈子明有着两世的记忆在,也大为头疼脑热不已,好在底蕴足够深厚,这才没被李治难住,可越是如此,李治就越是黏乎,弄得陈子明很有些个哭笑不得之感。
百科全书兼奶爸的工作显然并不好当,也绝不轻松,奈何陈子明却不能不当,不单得当,还得当好,若不然,不说长孙无忌那头会有麻烦,怕是太宗都不会轻饶了去,无奈之下,陈子明也只能是牺牲了大量的休闲时间,认认真真地扮演着和蔼可亲的姐夫,耐心地为好奇宝宝李治解惑授道,就这么熬着熬着,也就习惯了去了。
天将九月,一年的光阴已是过去了大半,太子与李泰在六月恶斗了一场之后,也都没再生事,朝堂上下波澜不惊,似乎这么一年也就该是能安安稳稳地翻了过去,然则似乎终归是似乎,老天爷显然是不愿见陈子明有个消停的时候,这不,西域的高昌国又闹腾上了。
高昌国,西域之古国,其历史足可追述到汉朝以前,国都名与国名同,坐落于火焰山下,乃是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补给点之一,其国先后经历了阚氏高昌、张氏高昌、马氏高昌、麴氏高昌四代政权,其中麴氏享国最久,高昌王麴文泰早在贞观四年就曾亲自到长安觐见唐太宗李世民,贡献方物,然,在贞观十年时,麴文泰却又叛唐依附西突厥,阻遏西域各国通过其境向唐入贡,并于今秋发兵袭扰内附的伊吾(都今新疆哈密)、焉耆(都员渠,今新疆焉耆西南)等国,太宗接到急报,为之大怒,决意起大军灭此朝食。
高昌不过小国而已,虽说离着大唐眼下之边境稍有些远,然则以大唐之强盛,只要大军到了,一战便可平灭无虞,此一条,满朝文武显然都倍儿清楚,面对着这等几乎可以说是唾手可得的战功,自是无人不为之眼红不已,因之上本求战者不在少数,尤其以刚调任吏部尚书的侯君集最为积极,连上了三本,自请率军出征,至于程咬金、苏定方等也都跟风地动了本,朝廷上下为此番之帅位可是没少争执,当然了,旁人爱争不争的,陈子明却是浑然不打算理会,没旁的,他此际要的不是军功,那玩意儿,陈子明早已挣够了的,他现在要的是政绩,自然不会去想着出征之事宜,只可惜有人显然不想让他消停下来,这不,魏王府的内线传来了可靠之消息,魏王以及岑文本等一众魏王系官员们正在密谋着要动本,目的就一个,那便是报荐陈子明为帅。
用不着去推演,陈子明也能猜得到魏王的心思之所在,无他,这厮图谋工部之心依旧未死,这一招不过是釜底抽薪罢了,若真能得手,不单可将陈子明调离工部,更可趁机狠狠打击一下侯君集这个太子系的中坚人物,说是一箭双雕也不为过,这等用心虽老辣,可对于陈子明来说,却是一眼便能看穿,问题是看得穿归看得穿,可真要说到应对么,却也不是件容易之事。
不去是肯定不去的,这当口上,于陈子明而论,经营工部比啥都重要,只消煤炭推广以及大炼钢铁二事能得以成功,他陈子明便可趁势而起,不单能在朝中扎稳脚跟,更可再往前进上一步,先谋到一尚书之位,经营上数载,便有着登顶之机会,一旦能跻身宰辅之位,于将来定储君时,方才有着一定的发言权,此乃陈子明早就谋算好的大政方针,他自然不可能分心去统军出征的,只是不去归不去,要如何才能既不显得怯战,又能顺利地摆脱此番征战,就成了摆在陈子明面前的一道绕不过去的坎。
“哟,稀客啊,今日刮的是啥风,竟将你陈大人给吹来了?”
难得一个旬假,苏定方正在自家府上的书房里忙乎着,冷不丁听得管家来报,称是陈子明来访,自是不敢有所怠慢,忙不迭地便迎出了府门外,不过么,这一见面,得,尖酸的性子又发作了,当头便好生调侃了陈子明一句道。
“歪风。”
这一见苏定方老毛病又犯了,陈子明没好气地便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吐出了硬邦邦的两个字来。
“哦?哈哈……,好,好一个歪风,也就你子明能耐,歪人乘歪风,倒是很配啊,哈哈……”
陈子明这等做派一出,苏定方当即便被逗得哈哈大笑不已,只是笑归笑,却还是没忘了再刺陈子明一把,当真很有种狗改不了吃那啥之德性。
“……”
陈子明实在是拿苏定方没辙,实是懒得跟其斗嘴个不休,也就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闭紧了嘴,摆出了一副不与其计较那么许多之架势。
“得,不扯了,进内里坐了去。”
苏定方原本也有着去寻陈子明一趟的打算,只是因故耽搁了,尚未来得及成行,而今么,陈子明自己送上了门来,自是正中其之下怀,故而,调侃了陈子明几句之后,也就没再在府门处多啰唣,笑呵呵地一摆手,便将陈子明往内院书房引了去。
“下官见过陈大人。”
待得到了内院书房,陈子明与苏定方方才刚肩并肩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就见一名英挺青年已是疾步迎上了前来,很是恭谨地便朝着陈子明行了个礼。
“……”
一见这名青年面生得很,陈子明不由地便是一愣,面带狐疑之色地便望向了苏定方。
“子明,来,给你介绍位青年才俊,裴行俭,字守约,目下在苏某属下当差,唔,按辈分,算是你的师侄罢。”
这一见陈子明望将过来,苏定方当即便是一乐,笑呵呵地便将那名英挺青年的来历道了出来。
师侄?汗了!
一听面前这位年岁与自己相差无几的青年就是后来的一代名将裴行俭,还居然是自己的师侄,陈子明当即便很有些个哭笑不得之感,然则于此同时,心中却是猛然一动,已然想到了个李代桃僵之妙招,不过么,他却是并未有丝毫的流露,仅仅只是和煦无比地虚抬了下手,很是客气地开口道:“守约不必多礼了,你我年岁相当,且就称陈某一声师兄便好。”
“这……”
陈子明此言一出,裴行俭不由地便是一愣,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如何自处才好了的,无他,要知道陈子明如今早已功成名就,赫赫威名遍传天下,既是驸马,又是朝中高级官员,论及身份地位,实在是高得有些吓人,至于他裴行俭么,此时不过只是个左屯卫仓曹参军,区区从八品下的低级武官而已,双方之间的地位可谓是一天一地的差别,这等情形下,裴行俭哪敢真叫陈子明为师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