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进退两难之时,背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断喝,“还愣着做什么,一起杀进去,把寨主给抢出来!”
众人错愕地回头,恰恰看见李有德的亲弟弟李有善伙同七八个联庄会的庄主们赶了过来,将手中钢刀一摆,就要带头朝议事堂里头冲。
“救寨主!”“救寨主!”“杀!”“杀了他们!”众精英们立刻有了主心骨,挥舞着兵器就一窝蜂向前涌。然而两腿刚刚向前迈了四五步,耳畔却又传来了“当啷!”“当啷!”两声脆响。却是李有善和另外一名刘姓庄主,被“赵光义”一人一钢鞭给打得倒退而回。手中钢刀全都飞上半空,将议事堂的天花板硬生生戳了两个窟窿。
众人这才意识到,手持钢鞭的小赵头领,是个如假包换的“万人敌”。非但膂力过人,一身武艺也精熟无比。即便是寨子身手最好的家将,跟他单打独斗,都等同于找死。而偏偏议事堂的大门只有半丈宽窄,大家伙根本不可能一窝蜂地上前围攻。
“我再说一遍,此番奉命下山,只惩处李有德一个人。尔等若是不想承受呼延大当家的怒火,就切莫自误!”一招逼退了两名寨子里胆子最大的人,宁子明信心大增,将钢鞭在手里一横,厉声断喝。
“冤枉!”
“我们大当家冤枉!”
“你们休要把会主带走!”
“我们大当家没说不给粮食!”
……
众乡贤和精英们,立刻注意到了台阶上那几具脑门儿被打得稀烂的尸体,士气顿时大降。却又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李有德被人带走,七嘴八舌地叫冤。
唯有李有德的亲弟弟李有善,头脑依旧保持着几分清醒。甩了甩被震裂的虎口,大声向周围提醒,“大家伙不要上当!他们怎么可能是呼延大当家的人?他们一来,寨子里就立刻起了大火,转头我大哥就落在了他们手里!”
“是啊!”“这火有可能就是他们放的!”“今天的事情怎么如此巧?”众乡贤和精英们交头接耳,望着议事堂中生死未卜的李有德,眼神又开始飘忽不定。
“你放屁!我们两个初来乍到,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怎么可能去放火?”没等众人达成一致意见,赵匡胤猛地将钢刀朝李有德的脖颈上一架,大声反驳。“不信你们问李顺儿,他整晚上都跟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头!”
说着话,脚尖踩在蹲在旁边的李顺手指上,微微发力。
“啊——!”李顺疼得凄声惨叫,张开嘴,迫不及待地哭喊:“是,是这样!我,我今晚一直跟两位赵统领在一起。火不是他们放的,肯定不是他们放的!刚才大当家见火烧了粮食,不肯再答应上交,双方才起来冲突。二叔,您不要冤枉好人!”
“李顺——!”李有善气得火冒三丈,抬起手,远远地指向李顺儿的鼻子,“你个吃力扒外的狗贼,等过了今晚,老定然要你后悔托生为人!”
“二叔,二叔,你——!”李顺被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哆嗦,额头鬓角冷汗滚滚。然而,想到李有德兄弟平素的狠辣,再想想自己的父母妻儿,他把心一横,大声补充,“二叔,你不要血口喷人。大寨主还活着呢,轮不到你来发落我。除非,除非你今晚就把大寨主给害死了,然后自己上位。哈,我明白了!你就是想借刀杀人,害死大寨主。二叔,你好狠的心肠!”
“你,你,你放屁,放狗屁!”李有善气得眼前阵阵发黑,浑身颤抖。他先前一心鼓动众人往里头冲,的确存了将自家哥哥送上绝路,然后取而代之的念头。本以为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被李顺儿这个吃糠的孬货当场给点了出来!
这下,他即便想抖擞精神,再次组织人手朝议事堂进攻,也没任何可能了。寨子里的精英都是李有德一手训练出来的门生弟子,无论如何都不肯陷自家师父于死地。而联庄会的其他庄主、堡主们,平素也只畏惧李有德一个人,对他这个副会主,根本就未曾朝眼睛里头放。
如今之际,唯一能够解决麻烦的办法,就是他亲自带领仅有的十几名心腹,切冒死强攻。只要能杀掉不知真假的两个赵统领,再以武力逼迫半死不活的大哥传位,他便依旧有希望将在场众人尽数收服。但是,右掌虎口处传来的刺痛,却清晰地告诉他,那是一个怎样不切实际的梦想。“赵光义”的武力太强了,区区十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将其拿下。赵元朗虽然没向大伙展示过他的身手,但从台阶前尸体上的伤痕来看,他的武艺,有可能还在“赵光义”之上。
“各位庄主,各位兄弟,各位叔叔大爷!”唯恐李有善能静下心来想对策,蹲在赵匡胤脚边上的李顺儿举起一只胳膊,用力挥舞,“咱们联庄自保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在乱世中求个活路么?可如果跟太行山群雄开战,咱们有几条命可供人家杀?大寨主虽然受了冤枉,可如果咱们派人跟着去见呼延大当家,当面替他老人家分辨,总还有机会还他老人家一个清白。如果按照我二叔的办法,把两位赵统领给杀了,这天底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
“对啊!”
“唉——!”
“那呼延大当家手下,可是有数万弟兄。咱们这几个庄子的青壮全加起来,才多少人?”
“既然是冤枉,总有说清楚的可能。倘若杀了太行山的人……”
众庄主们一个个摇头叹气,议论纷纷。
大伙加入联庄会,一部分原因是惹不起李有德,另外一部分原因,则是为了在乱世当中抱团儿取暖。若是抱起了团儿,却取不到暖,反倒招来了一场“雪灾”,那继续抱团儿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当即,有人就开始用眼角的余光扫视四周,打起了自寻出路的主意。还有人则主动丢下兵器,冲着议事堂方向拱手施礼,“赵统领,两位赵统领,麻烦您二位替我等向呼延大当家禀明,我等并没有故意拖欠山寨粮草的心思。以前种种,想必是哪里出了误会,绝非我等故意跟他老人家做对!”
“是啊,是啊,这都是误会,误会!”另外几个实力相对弱小的庄主,立刻出言附和。
“你们,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狗贼!”李有善气得破口大骂,一时间,却也拿这几个庄主毫无办法。
他自己的嫡系爪牙根本不够用,寨子里的精英们又不肯听从他的号令,此时此刻,肚子里头纵然有千条妙计,却没有任何实力去执行。
“好了,李二寨主,莫非你要整个李家寨,都为你们哥俩殉葬不成?”赵元朗的声音再度从议事堂里传出来,将李有善彻底推上绝望的悬崖。“你哥以前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们呼延大当家毫无察觉。以前他老人家是忙着对付山那边的官军,没功夫搭理你们兄弟而已。如今山那边的官军都赶着去河中平叛了,呼延大当家自然就腾出了手来。念在尔等今晚态度还算恭敬的份上,我们哥俩回去后,会尽力给诸位说情。若是你一意孤行,非要拖着大伙一起死,呵呵,我们哥俩倒是也愿意称称,你们这个联庄会的份量!”
呼啦——!话音落下,李有善身边立刻空出了一大片。除了他自己的铁杆心腹之外,其他庄主、堡主还有寨子里的精英们,纷纷主动跟他划清楚了界限。
“你,你们……,你们这些……”李有善又是愤怒,又是绝望,瞪着通红的眼睛,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他本以为,联庄会已经成了气候,自家兄弟早晚会一飞冲霄。现在才终于发现,以往的雄图霸业,全都是白日做梦!即便没有“赵氏兄弟”的突然发难,即便没有今夜的大火,自己弟兄两个,依旧是两个竹篾扎出来的神像。平素看上去光鲜无比,真的遇到大风大雨,立刻就会被打个稀巴烂。
想到绝望处,他禁不住两腿发软。缓缓蹲了下去,用双手抱住了脑袋,引颈待戮。就在此时,寨子外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呐喊声,“杀啊!杀李有德,救春妹子!杀啊,杀李有德,替乡亲们报仇!”
一声接一声,无比地惊心动魄。而与之相伴的,则是一阵阵绝望哭喊,“饶命啊,饶命!我们也是被逼的。我们真的是奉命行事!”
“大寨主,大寨主,不,不好了,陶家庄,陶家庄的人趁乱杀进来了!”没等众人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名焦头烂额的家将已经跑到了议事堂口。根本没顾上细看此刻里边主事的人是哪个,趴在台阶前,结结巴巴地汇报。
“啊——!”众乡贤和精英们相顾失色,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欢畅的笑声,给了他们最后的答案。赵元朗收起架在李有德脖颈后边的横刀,大步走到门口,与宁子明并肩而立,“告诉你们的手下,打开寨门,放他们进来。陶家庄上下早就投靠了呼延大当家,等的就是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