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不想知道于洋为什么会招惹这群人,只想告诉于洋让他小心。
校园门口熙熙攘攘的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正是正午,阳光却不很暖。
秋雨过后的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几根发丝从耳后绕到了眼睛上,可也股不着去拢一下。
“得让洋子早点防备……”这是她心里唯一的想法。
只是这个时代的学生还都是穷孩子,从没有人坐出租车来上学,因此校门口只有来往不断的自行车。
朝着镇子的中心路奔跑了一阵,脸上沁出了汗珠,脚下的白色运动鞋沾满了泥点儿。
到了镇中心,总算是看到了几辆破旧的出租车。
“师傅,送我去趟三湾村呗。”
出租车司机原本以为来了个好活,可一听是三湾村,立刻摇头道:“妹儿,去不了啊。那地方太旮旯,路上到处都是水坑。我这车底盘太低,根本走不了,上回去了一趟,半道上地盘就刮了。”
旁边几个人也都说道:“去不了啊。妹儿,不是不想挣钱,可这钱真没法挣。”
林曦急的跺了跺脚,顾不得粗重的呼吸和仿佛要跳出来的心脏,朝着学校跑去。
跑回宿舍取出自行车的钥匙,顾不得校园内严禁骑车的禁令,左脚在地上一蹬,摁着铃铛示意前面的人闪开。
门卫室的大爷冲出来喊道:“哎哎哎,哪个班的?不知道不准在校园里骑车子吗?”
林曦却根本没回答,双腿飞快地蹬踏着,门卫在后面喊了两句,但看着着急的模样,喃喃道:“八成是家里出事了?”
她没去过三湾村,却听于洋不止一次地说起过。
出了镇子的水泥路,就是那条足足五十公里的土路,前几天刚下过雨,路上到处是水坑。
两侧都被马车牛车压出了车辙,边缘长着顽强的车前草,黄泥沙混合的水坑中飘着几只水黾,从那些悠闲的水黾身上就能看出这条路很少有人经过。
路上看不到人,秋天的风有些凉,林曦只穿了一件羊毛衫,外面罩着校服。
三湾村在林场镇的北边,背对着阳光。走路的话不会感觉冷,可握着车把的手不一会就已经冻的冰凉。
路上安静无比,只有落叶松的针叶刷刷落地的声响,伴随着时不时碾过水坑的车轮声。
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鞋子和裤腿,穿着湿漉漉的鞋很不舒服,此时却感觉不到。
偶尔一只手把着车把,将冻的通红的手放在嘴边哈一口热气,却不小心拐进了深深的车辙中。
村子土路上最坑人的就是牛车辙,经年累月地碾压后会留下二十多厘米深的一道沟,自行车是最容易在车辙上滑倒的,便是常年骑车的高手也总有失前蹄的时候。
砰……
自行车摔倒在地,下意识地用手一撑,被地上的石子擦破,几粒小砂子陷入红润的手掌中,分外醒目。
殷红的血从擦破的伤口处涌出,林曦咬着牙扶起了自行车,裤子已经被水坑浸湿,冰凉的水让她的小腿有点抽筋。
恨恨地踢了一下那一处车辙,将手掌上的鲜血在校服上擦了擦,迈着灌了水的鞋子,再一次踏在了脚蹬子上。
被擦破的手掌麻麻的,裤子湿湿的,被秋风一吹,更是冷的打颤。
抬抬头,看着这条看似没有尽头的路,林曦却没有停下,而是不断向前。
腿累了,便慢点骑,可秋雨后的土路让自行车的轮胎上沾满了黄泥,越发的沉重,走不了多远,就要跳下来用树枝刮掉上面的泥土。
秋天的太阳落山早,四周都是高山,早早地就拉长了她的影子。前面是一道几公里的上坡路,轱辘上沾满了黄泥的自行车愈发沉重,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中午吃的饭早已经消化干净,饿的肚子咕咕叫。
看了一眼看不到头的上坡路,终于骑不动的林曦跳下车,坐在路边大口地喘息着,将双腿放平用手轻轻地敲打着酸胀的感觉。
已经看不到太阳了,只剩下最后的一点光明在山间洒落,林曦站起来,推着沉重的自行车一步步地朝着这个大上坡走着,喘息的厉害。
风冷,肚饿,裤腿儿还是湿的,四周偶尔传来几声鸟叫便再无其余的声响。
手指因为握车把而有些苍白,当最终推到了上坡尽头的时候,林曦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早晨刚刚洗过的头发也乱蓬蓬的黏在了一起。
擦了把汗,裹了裹单薄的衣服,咬着牙迈动灌了铅一样的腿,坐在了车座上……
夜里七点多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下弦月要到后半夜才会出现,只能凭借黄沙来分辨根本看不清楚的路。
没有污染的天空洒满了星辰,在秋夜中闪烁着,分外明亮,可却更添几分清冷。
混合着树叶味道的空气,冰冷地刺着她的肺,林曦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身上已经不冷了,因为早已经出透了汗。
远处忽然传来了几声狗吠,在幽静的夜晚中分外清明,因为树木的遮挡看不到灯火,但林曦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知道前面就是村子了。
汗湿的身体被冷风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停下来使劲儿地搓了搓冻僵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踏上了路途。
夜里八点的三湾村已经很安静了,只有屋子里透出的灯光和偶尔吠叫的看家狗才能让人感到一丝生机。
好在村口的商店还开着门,开商店的老王头正准备关门去前屋看电视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只当是来买烟或者买扑克的村里人,可等外面那人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没见过。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冻的嘴唇都有些青紫,身上穿着校服,上面沾满了泥巴。
齐耳短发现在是乱蓬蓬的,因为出汗太多黏在了一起,侧脸上满是汗水蒸发后留下的泥土印儿。
进了屋,大口地呼吸着,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被冻的发抖。
“叔……打听一下,于洋家在哪?”
老王头一愣,赶忙出门指道:“沿着那条路上去,最上面那家就是。”
道了声谢,林曦匆匆忙忙地离开,老王头看着林曦的背影,心说这是怎么了?
林曦推着自行车到了路的尽头,却有两家相对的房子,随手推开了一扇大门,里面立刻传来一阵狗叫。
陈娥正在屋子里计算账目,这几天的晚上一直在忙这些事情,每天都要到很晚,却每天都神采奕奕,一笔一笔都要计算三次,生怕算错了一点。
听到外面的狗叫,心里有些奇怪,自家一屋子都是女人,晚上很少有人来串门儿,要是来了男的她可是要骂娘的。
若是于洋,她或许不会骂,可她却知道于洋绝不可能大晚上的来她家,就算有事也会站在门口喊她。
打开门灯,院子里的林曦双眼被门灯一刺,伸出一只手挡住眼睛。
而陈娥则握着根棍子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前面那个穿着脏兮兮的校服,用手挡住眼睛的女孩。
“林曦?你怎么来了?”两年前辍学后就没见过,可陈娥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可林曦并不认识陈娥,况且挡着眼睛也看不清楚对面的人,只当这里就是于洋的家。
听到了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而且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心里猛地有些发酸,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心猛地抽搐一下,仿佛被人捅了一刀。
想到今天下午受的苦,即便擦破了手,即便冻的手指钻心地疼,她都没觉得怎样。
可这时候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陈娥站在门口,听到这抽抽噎噎的哭声,一时间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