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绣娘听了这番话,心里一阵阵的不是滋味。这位小姐的声音甜软温和,有着蜜糖一般的感觉,但为什么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犀利的刀子,把自己心中那点虚伪的侥幸的还略带一点点不服的东西尽数剖开,让自己内心深处那点小九九就这么暴晒在冬日的阳光下?
“紫鹃,你带他们下去吧。”黛玉说着,便起身下了美人榻,去一侧的书架上取了本书转身靠在软软的靠枕上,不再看众人一眼。
紫鹃对着管家婆子和几个绣娘笑了笑,抬手示意大家到厢房说话。
管家婆子倒也罢了,知道黛玉的身份,不敢又一丝一豪的不服。而这几个绣娘却不知黛玉是谁,这沐有德的生意那边的人都知道楚景天,但这边的人却不知道沐有德这号人,更别说黛玉了。楚景天的机密工作做得很好,这也是水溶和黛玉二人的意思。毕竟北静王府的实力如今是不能暴漏在外人眼睛里的,那样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这几个人来的时候以为不过是个大家闺秀,娇气的小姐。这几个绣娘虽然不是姑苏城最好的绣娘,但也是见过世面的。如此被黛玉一番不冷不热的话说下来,脸上不敢怎样,心中到底不服。更有那个绣娘的头儿暗暗地撇了撇嘴,一声冷冷的哼声,几不可闻。
但黛玉的屋子里寂静的很,偏生这一声冷哼,被黛玉听到耳朵里。
不过黛玉只是没动,依然是背对着众人,懒懒的看书。
紫鹃不安的顿了顿脚步,悄悄侧目看了看无动于衷的黛玉,只当黛玉没听见。便回头冷冷的看了一眼那绣娘,眉头微微皱起,出门的脚步便略快了些。
几个人出了黛玉的屋子。紫鹃看了一眼碧落,碧落便点点头,进了屋子后,关上房门,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紫鹃在厢房里一一交代了这两套衣服不合适的地方之后,看着那为首的绣娘一脸不怎么在乎的样子,又轻声的追问了一句:“这位嫂子,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可都记好了?没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可不能耽误了我家小姐穿呀。”
“姑娘放心,我们浣青丝绣坊虽然是新开的绣坊,实力不如那几家大绣坊。但那些大绣坊里的师傅们,是不接咱们姑苏本地这些奶奶小姐们的绣活儿的。人家时刻都预备着京城宫里和各位王府的主子们,都忙不过来呢。所以我们敢说,在这姑苏城里,我李秀娘的绣活还是数一数二的。这两个绣娘是我亲手带出来的,手艺如何,我李秀娘还是有数的。不信姑娘在这姑苏城打听打听。”这位李秀娘素来被人吹捧惯了,又不把这新来的一户人家放在眼里,当然,黛玉等人搬进这所院子,都没惊动什么人,原就是悄悄地搬进来的,所以这些人不把这院子里的人当回事,也是正常的。
紫鹃便轻轻一笑,细细的看了这李秀娘几眼,这李秀娘三十多岁的年纪,高颧骨,双眼皮,薄薄的嘴唇儿,说话利索,目光精明,一看便是个见过一些世面的人。若单单从绣娘和管事这两点来说,这个女人可以说是称职的。虽然不完美,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只是,她身上总有那么一点自以为是,是紫鹃所看不惯的。当然,黛玉不说话,紫鹃是不会自作主张对这个绣娘说什么。只是这样轻轻地笑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半晌儿方对管家婆子道:“钟嫂,送这几位绣娘出去吧。叫人去请了楚先生来,主子有话吩咐。”
钟嫂答应一声,上前把黛玉的两身衣裳包好了,亲自拿着,带这三个绣娘出去。
这三人出了府门口,上了马车,李秀娘看着两个不言不语的徒弟,忽然笑了。
“师傅笑什么?”
“你们说,那个小姐是不是挺有趣?巴巴的叫了我们三个过去,却说了些不相干的话。她倒是明白的很,只是那些话跟着衣裳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咱们主子。”
“师傅,咱们还是谨慎些吧,瞧那位小姐身上虽然穿着家常衣衫,但也是上用的绸缎,不是一般富商人家能穿的起的。还有那小姐一脸的冷清平淡,不喜不怒的样子,我总觉得她不是个寻常人家的小姐。师傅想想,咱们也走过几家官宦富商之家,那些奶奶小姐们,哪个有这位小姐身上那股孤高自诩目下无尘的气质?”这位李秀娘的两个徒弟都不是傻瓜,做绣娘的必备条件,就是头脑清晰,心思冷静,那种头脑一热就爆发的性子,是做不来这样的事情的。不过,当这位出徒不久的看上去一脸恬静十七八岁模样的绣娘话一说完,便换来了师傅一记不屑的目光。
“哟,瞧咱们画眉,竟比那些状元榜眼还有才,都能出口成章了。满嘴里四个字的词儿,当师傅的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啊?”李秀娘半喜半怒半真半假的看着画眉,心中一遍遍想着画眉的话。无疑,这个丫头的话说得很有道理。但就算再有道理,她一个做徒弟的这样说师傅,也是犯上,何况边上还有一个徒弟,这不是当众给师傅下不来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