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禾蓦然止步,心道:她只想着防备人家,看来人家还防备她呢!
于是便重新坐了回去,只瞧着那人越咳越是厉害,衣襟血痕点点,宛如红梅,唇色如艳,一张脸雪色如霜,竟比那白衣还白,然而,却依旧不见病弱之态,反倒是朱唇白面,竟增了几分妖冶动人。
姜沉禾的眼中闪过惊艳之色,便连忙低下头去,此人生的这般容貌,穿着又是如此尊贵,想来身份定然高贵非凡,可是她却从未见过此人,更未听人提起有如此俊美之人,可见此人多半不是大齐人,应当是别国人士,或者是别国皇室。
不然,这样的气度,这样的尊贵,岂能是平民人家能够养得出来的?
那么,倘若她能够结交一二,想来对她往后也有所助益,毕竟,想要姜家长久屹立不倒,那帝王之位必然是她能够掌控之人坐之,因而,同他国交好,也是必行之举,只是比她的谋划提前了而已,但却并无任何不利影响。
但可惜,她想问对方名讳,人家却咳得如此厉害,她即便是想出言,也没有机会啊!才想到这里,便忽闻那咳嗽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姜沉禾顿时一喜,举目而观,却见那人果真睁开了眼睛,白玉的手指粗粗的擦了擦唇角的血迹,便又合上眸子,闭目倚在洞壁之上。
姜沉禾张了张嘴,最终未出一个字,人家才歇息下来,她怎么好开口?于是按捺心中的意动,也闭上眸子,却并不入睡,毕竟,她此时对此人一无所知,还是了解一下对方,才能安心。
于是,两人便如此对坐,彼此皆不出声,拱形的山洞两旁有月光洒入,照在二人身上,一衣色如雪,一衣如凝冰,皆安静的仿佛入定,只闻周遭夏虫的啾啾声。
虽然看上去和谐不已,然而,姜沉禾却觉得无比的煎熬,因为她已经有了困意,却因面前有一未知之人而无法入眠,忍得难耐,她习惯了掌控一切,失控便意味着变故,她不喜欢一切无法预料的变故。
不过,她还未思虑多久,便听耳边一沙哑靡丽的声音入耳,“坐这边来。”
姜沉禾吓了一跳,实在是之前周遭太过安静,突然有人出声,太过突兀,她霍然抬头,只见那人拍了拍身旁不远处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姜沉禾又是愣住。
方才她要为对方诊脉的时候,他分明不许她靠近,怎么现在反倒是让她坐到他身旁了?
此人好生奇怪!
而且,他指的那位置虽然离那人有些距离,可是……她依旧觉得不安,于是便笑道:“多谢公子美意,我在此处,还算安好。”
那人方才说话的时候并未看她,此时也是垂着眸子,他的睫毛浓密卷曲,看不清眸中景色,而此时听闻她说话,便阖上眼睛,继续闭目养神,显然对于她的选择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姜沉禾却生生的被噎了一下,她这是……被人家无视了么?还是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是她太小题大做了?
这……这怎么可能?
她分明是以礼相待。
那么……此人不是不拘小节,便是怪人一个!
只是……
她才想到这里,便忽觉风起,没多大时候,天上竟淅淅沥沥的飘起雨来,虽然雨势不大,可他们所在之处乃是两面通风,这雨随风卷入,已经湿了她的衣襟。
而反观山洞的另一侧,正是那人所坐之处,地势较高,一侧洞开的山洞又有巨石挡住,雨是卷不进去的,所以,那人此时坐得安然。
而再看那人所指之处,也是正好能够避过雨水,那么……方才对方是这个意思么?
他懂得观测天象,所以好心告知,而她却拒绝了,反倒是枉费了人家一番好意。
可是现在……
她的衣襟已经被雨淋湿,虽然不多,然再坐一会儿,恐怕就……
一瞬间,姜沉禾的双颊顿时一红,面上尽是尴尬之色。
她方才拒绝了人家,此时又坐过去,换做旁人,面皮上很难过得去,可是姜沉禾是何人?她的脸皮纵然没有陆成珺的厚,可也相差无几,于是,她只是尴尬了一瞬,便站起身来,再向那人施礼,“原来公子会那观象之术,方才在下不知,枉费公子好心,还望公子见谅。”
她这样说着,朝那人深深的施了一礼,然而,她如此诚心,人家却只看了她一眼,便又继续合上眸子,闭目养神。
姜沉禾的嘴巴张了张,好不尴尬,这个人,可真是……是……脾气好生古怪。
方才出言提醒,那是好心,现在莫非这是不怪罪?
还是根本就不在意她的决定?
不过,既然对方没有什么特别表示,她又何须在意?于是,姜沉禾只是呆愣了一瞬,便举步向那干净之处走去,这次,她并未离那人太远,正坐在那人指的位置,实在是此人只说如何做,不说缘由,倘若待会儿再出什么状况,她岂不尴尬?
于是,姜沉禾瞟了那人一眼,见对方还无任何反应,便拢了拢罗袖,斜靠在洞壁上。
此处可是暖和多了,比她方才的位置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之前她担忧此人身上有伤,恐他受风便将他放置在此处,自己却坐在另一侧,现在两人在同侧,倒是……
真是又挡风又挡雨啊!
但是如此舒服的状态没过多久,便突然一阵嘶嘶之声,姜沉禾霍然张目,只见一条青色长蛇爬了进来,那蛇约摸有人腿那么粗,爬的极慢,倘若是以往,姜沉禾定然会骇然,可是经过今日,她倒是半分恐惧也无。
反倒是对那蛇有了几分好感,不管是对方来避雨,还是路过,她也很是欢迎,而且这蛇的颜色也着实好看。
只是对方身上的腥味儿不大好。
但是,她才想到此处,便忽觉身旁白光一闪,便有一股劲风而过,那青色长蛇陡然便被生生掀了出去,狠狠摔在远处的岩石上,滚落在地,已经是血肉模糊,哪里还有丝毫生气?
姜沉禾登时惊住,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她下意识的就望向身侧那人,她知道,方才便是对方出手,便要阻止,然而——
却见那人眼中满是厌恶之色,袍袖一拂,又将洞外的蛇尸掀了出老远,却仍未使他周身戾气消减半分,姜沉禾正错愕间,便见那人手指一弹,洞中一处的干草便着起火来,随之,便有一股子异香飘出,正好遮了洞中的腥味儿。
姜沉禾已经忘记了应当屏息,她震惊的看着那人,方才对方所有的动作,连半分都未移动,可见其内力深厚,已经到了一种恐怖的境界……
而对方厌恶蛇类,仿佛也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此时,姜沉禾真的是十分庆幸,幸好她早就洗了澡,也洗了衣衫,不然依照对方如此怪异的脾气,她会不会如那蛇一般……
不过……
咳咳,此人如此厌恶蛇,倘若他知自己掉入蛇窝,而且身上沾了蛇血,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不会暴跳如雷?恨不能将身上的衣裳撕成碎片?
不知为何,想到此处,姜沉禾竟然觉得心中隐隐有一种爽快,毕竟她方才一直被对方冷待,此时看到他不舒服,她自然是高兴。
只是,她没高兴多久,便忽觉一道眼神扫了过来,姜沉禾登时一怔,微微压下心中喜色,便转过头去,正对上一双漆黑的双眸,那双眸中明显有一股子探寻的意味儿,姜沉禾不由得一惊,虽不相信对方能够看穿她的心思,可是,也是害怕的,不禁又迅速垂眸。
那人却是并未收回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声色依旧沙哑靡丽,“你好似对那蛇颇有好感。”
姜沉禾的身子便是不受控制的一抖。
她从未被人如此……
或者说,从未有一个人令她如此不敢吐露真言,不过……
事实上,她此时也说不得假话,毕竟已经被人家看出来了,倘若她撒谎,反而惹来那人厌恶,所以,即便是知晓那人听到实话会不喜,她也必须如实告知。
于是,只是片刻,姜沉禾便点点头道:“是有些好感。”发觉声音有些僵硬,她想了想,又问道:“公子莫非……十分厌恶蛇么?”
那人轻嗤一声,唇角尽是冷色,眼中却滑过一抹果然如此的样子,道:“不过是肮脏低贱的东西!”
姜沉禾眉毛一抖,这位公子竟是如此形容蛇类,这……怎么好像同此物种有过深交一般?
只是,还未等她想明白,那人便再次出言,“此处可是有溪水?”
姜沉禾一愣,正要出言,却见那人已经起身,白衣翩然,正是往洞外走去。
姜沉禾再次愕然……
这个人,是问她,还是没有问她,怎么如此失礼?
不过……
此时外面还下着雨,难不成,他便这般出去?
等等!
他方才说溪水?
难道是去洗澡!
莫非,他早就发现身上有蛇血了?
不过也是,即便是没有发现,他们曾在蛇窝呆了那么长的时辰,浑身都是蛇的腥味儿,很是难闻,所以,他此时才恢复了一点儿体力,便去清洗了。
只是,这冒雨洗澡……
这……
难道他就等不得雨停?
看着那人踏月而去的背影,依旧是墨发白衣,风华绝代,可是……
如此洁疾,姜沉禾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