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又因雷起龙这一段嫌怨急待化解,必须寻两个法力较高的人倚托。又在暗中答应了向芳淑,照着八姑和她所示先机,等金、石等七矮到了苗疆,便须助她同往赤身寨去除那长臂神魔郑元规。任重道远,不少艰危,心中愁虑,因而忙笑插口道,“小徒此时未归,料正紧急。小神僧无须太谦,干道友一见如故,已成知交,请施为吧。”阿童最不善与女子应对,不便坚拒,只得应诺。行前金、石和南海双童、灵奇等五人均极心细,先见干神蛛嘴皮微微动了几动,面上似有不悦之容,跟着身旁白影微闪。石生明白金蝉心意,觉着人家热心交友,不应如此考量,好生过意不去。正要提议,仍是各驾遁光飞走,云凤已先催行。阿童笑说:“干道友,不要笑我卖弄,我实不会说话。”干神蛛方笑答:“我正想见识小神僧佛家妙用。彼此一家,何必太谦?”佛光已然拥了一行十人破空飞起。石、甄诸人见干神蛛仍又转了满面喜容,看去反更高兴,已然飞起,便皆放了心。
那白蜘蛛的怪影,自从洞中谈起毒龙丸后,一直不曾出现。金蝉奉命下山做了七矮之首,行事便加谨慎,暗中观察干神蛛,佛光照体,并无异状。原以为虽然佛光由阿童主宰,既作一路,不会受伤,但所附蜘蛛终是妖物,定必惊扰难堪,不料竟未现出一点迹兆。再看阿童,也是喜形于色,料他此时当已醒悟,必是察觉干神蛛端正善良,所以高兴。便自己也乐交这个朋友。经此一来,转觉自己小气,如被对方识破,未免不好意思。
金蝉正想事后如何措辞解释,或是明言相告,遁光迅速,已然飞到巫山上空。众人见下面峡壁削立,江流如带,自空下视,宛如一条细长深沟,内里嵌着一条白线。一晃越过川峡,遁光降低,沿途奇峰怪石似电一般在脚底闪过,神羊峰已然在望。远看峰形,宛如一对大羊伏卧于乱山之中。天羚峡就在峰阴暗谷之内,形势甚是险峻阴晦。
金蝉猛想起:“那年成都辟邪村正邪双方斗剑,大破慈云寺所杀妖人,名叫阴阳叟的,邪法阴毒,十分厉害,老巢便在此峰左近。那接应妖妇元神,与二小相持的妖邪,许是他的徒党,也未可知。”金蝉心念才动,阿童因将到达,已随着干神蛛所指,将佛光隐去,拥了一行十人,同往峡谷之中穿入。那峡深居谷底,地势虽颇宽大,但是两边危崖翼然交覆,越往下越往内凹,由谷口起三数十里,只是一条深巷,并无出路,石黑如漆。沿途尽是草莽灌木,纠结滋生,日光不照,景物阴森荒寒,死气沉沉。
二小追敌之处就在谷尽头危崖下面。干神蛛先前追到附近山头,遥望妖妇元神飞堕,崖底便有烟光迎出与之会合。刚见二小追下,便听姚海翁用土木传音催他回去,并未跟踪深入。这时众人遥望,静荡荡的,并无迹兆可寻,都料二小多半失陷。云凤自是情急,赶到落地一看,原来崖底乃是三丈多方圆的一个深穴。本来穴旁藤草杂生,将穴遮没,已然断成粉碎,散了一地,崖石也新断裂了一片。分明适才有人在此剧烈争斗,才有这等现象。照此情势,二小必在下面无疑。
云凤因穴底黑暗异常,敌人深浅莫测,取出神禹令,便要当先飞入。金蝉忙拦道:“师妹且慢!二小必无凶折,这样下去,岂不把妖邪吓跑了么?”这时,干神蛛似向穴中倾听,忽然笑向云凤道:“凌道友,无须犹疑。令高足现在穴底,只是诸位不来,不能起身罢了。现在敌人已被擒住,还死了一个。有无余党虽不可知,纵有也决无害,放心就是了。”石生忽然想起那白蜘蛛,笑道:“你何不请朱道友放些蛛丝出来,将洞封住,断了妖人退路,以防有甚妖党逃出,不是好么?”干神蛛笑答:“它已先下去了。”众人闻言,知道蜘蛛必先起身来此,一行耳目之下,并无所觉,竟能超出前面,好生惊奇。因这一说,都忙着同下,也未细问,随同飞落。
那穴之深,竟达百丈以上。相隔穴口两丈,本还有主人用作掩蔽的一层浮土,约有五尺来厚,土上满生杂草。不知底细的人,必当是一个干涸了的泥潭,决看不出下面还有极深洞穴。此时上层已吃剑光冲破,草泥零乱,近口一带甚是污秽。可是离穴十丈以下,便渐整洁,四面皆石,略向内弯,石质平滑坚细,仿佛经过人工修治。到底一看,靠里一面现出一条极曲折的甬路,本来黑暗,吃众人宝光一照,已然景物逼真。
阿童谨慎,觉着异地初经,这等诡秘深长的洞穴,从未见过。又见凌云凤手持神禹令,抢在前面开路,神色急遽。想起以前曾听大师兄朱由穆说过,凡是潜居地穴深处的妖人,多是曾经灾劫的漏网余孽,邪法定必甚强,人也极恶穷凶。唯恐仇家寻上门来,或是正教中人坚欲除害,苦苦搜索,除却严密隐迹而外,所居地底大都利用形势设下厉害埋伏,或是预设阴谋毒计,暗伏地火风雷。到时一个不敌,立将地肺穿裂,引发地底水火风雷,将当地化为火海,借以反噬强敌,且作最后脱身之计。干神蛛虽有蜘蛛先已飞入,妖人死伤逃亡之言,他也初至,敌人深浅以及有无余党,终是莫测。唯恐云凤情急心粗,发生事故,中了暗算,又把佛光放出,请了众人同进。南海双童在众人中最为谨慎,见穴底洞径深黑曲折,后半宛如螺旋,走了这么长一段不见微光,敌人巢穴尚无影迹,想请易氏兄弟将九天十地辟魔神梭取出,以防万一。见阿童佛光飞起,干神蛛又在微笑,似觉众人多虑。好在佛光护体,众人各有异宝奇珍,更有四人精于地行之术,即使山崩地裂也无妨害,便未出口。众人俱因入地太深,加了戒备。金蝉连劝云凤稍缓,以便沿途观察,既防入伏,又免妖人乘隙逃遁。飞行虽不似往常神速,晃眼仍是老远。又前进了一程,估计路已走出十里以外,仍未到达,往复回环也越多曲折。方在奇怪,忽听身后随行的灵奇喝声:“妖孽敢尔!”众人闻声回顾,灵奇手上一片寒光已电掣而出,人也跟踪往来路追去。
原来前半段洞只有两丈以内方圆,后半转入螺径,忽然加大,偏又有小只及丈之处。众觉洞形奇怪,不欲一开始便毁坏。除云凤禹令神光直指前面,只有数尺粗细而外,但把剑光、宝光聚在一起,合成丈许大小一团。内中灵奇因常年漂流在外,好容易有此旷世仙缘,但是师祖、师父,均未得见,仅凭大方真人一言,记名弟子尚未定局,尽管这几位小师叔天真宽和,仍以恭谨为是。这一入洞,觉出奇怪,格外加了小心,正行之间,偶然瞥见洞顶一角石色有异。本来阖洞石色淡青,一路到底更无杂色,那里独有二尺多长一条色作漆黑。已然走过,忽想起那石上痕迹,好似画的一个缩小了的人影子,心中一动,连忙回顾。只见那黑影已然移动,附石而行,往前射去,手足皆全,分明是一个小人。知道略一停顿,遁光飞出已远,来路黑暗异常,洞口无人防守,必被逃走。一面出声呼喝,一面扬手一片寒霞,人随追去。
石上斑痕原不足奇,小人未逃以前,只是一条二尺多长的黑斑,所以众人虽是慧眼,也未看出。及至闻声回顾,见灵奇寒光映处,那小人仍是附石而行,并未现身,直似洞顶上用黑墨画成的一个活动人影,箭也似朝来路射去。正待随同追赶,忽听去路前面隐隐有两人急喊:“师父、师伯、灵大哥,快来!”听出是沙、米二小口音。云凤首先惊喜,忙纵遁光向前便飞。干神蛛见云凤一走,身形一晃,一纵黄光跟踪追去。众人俱爱沙、米两小,又听连声疾呼,疑在危难之际,多不愿再追妖人,纷纷赶往。
只南海双童自陷空岛回来,便与灵奇格外投机。虽也闻得沙、米二小呼声,心中关切,因见小人不曾离石飞起,身在石中如鱼游水,只现出一点影迹,心中一动,甄艮首先想起一事。知道二小已有众人往援,纵有强敌,也可无害。自己如果预料得不错,这小人却不能放他逃走。并且灵奇一向谦退,也不知他法力深浅,孤身追敌,不知能否应付。便不随众同行,径随灵奇追去。不提。
这里众人不似云凤那么心切,闻得二小呼声,还未听清,立即追往;又当回身查看洞顶妖人之际,起身稍缓,全落在凌、干二人的后面。初意二小呼声已然入耳,当必不远。哪知这末了一段洞径,左旋右转,时上时下,并还有折回之处,相去尚有七八里路。
金蝉因洞中已然发现妖人,恐云凤冒失,受了暗算,正催众人快飞,前面洞径忽又往右上方转折。等循径飞上,眼前倏地一亮,地势忽然开朗,现出二三十亩方圆一片平地,其高约有三丈。虽是石地,却由人工栽种着好些奇花异草和松竹桃梅之类。树均粗大,高只丈许,挺生石隙之中,盘屈轮困,夭矫飞舞,奇形异状,别具姿态。更有好几座高台散列花树丛中,金碧辉煌,甚是富丽。左侧尽头石壁上有一月圆形石洞,知道妖人窟宅必在门内,不顾细看外面景物,匆匆略微观察形势,便往洞前飞去。
金、石诸人虽是起身慢了一步,但是飞行均极神速,与云凤所差也只几句话的工夫。估量凌、干二人不过刚到,洞中如有妖党,此时必已交手。心方一动,猛瞥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影子由洞门内飞出,只一闪便没了影子。两下里相隔虽不过二十来丈远近,以众人的法力,本来一弹指间便可将其围困。无如人地生疏,来去只有一条洞径,上下四方皆是极厚的山石,认为敌人除非洞中另有逃路,只一现身,便非落网不可。又见到处静悄悄的,目移奇景,稍微分神。没想到会迎面冲将出来,逃遁得那等神速。金、石二人目力最为灵敏,看出那少女神情惶遽,刚由内里飞窜出来,迎头遇见好些法力高强的敌人,似知厉害难当,立往洞顶石壁上窜去,其疾如电,比来路所遇小妖人飞遁更快。
就这眨眼之间,忙指剑光上前拦截,人已无踪。此外,阿童还稍看出一点影子,易氏弟兄竟未看出怎么走的。因剑光往上追射,势甚急骤,洞顶山石被剑光扫中之处,银色火花乱爆如雨,虽也破裂了些,但是不多,分明设有禁制,那银色火花也不带甚邪气。阿童为防敌人隐形飞遁,忙将佛光展开,照满阖洞,并无警觉,知已遁走。方料洞中既有妖党逃出,云凤必已占了上风,赶紧飞进门去。见里面石室广堂,陈设布置,备极富丽,只是空无一人,里面石室又多。正打算分头寻找,忽见干神蛛由左侧门内飞出,迎头便问:“诸位道友可将那女子擒到么?”众人答说:“没有。”干神蛛只说得一句:“待我追去。”白光一闪,便即不见。两下里来去匆促,众人不疑有他,立照干神蛛来路门中飞入。飞了十余丈长一条甬路,才得到底,刚见前面门户,云凤已然迎出,料知无事,才放了心。
入内一看,里面乃是一间极精致的石室,比起初入门时所见广堂还要富丽。地下倒着一个妖人,相貌丑怪,从来未见。人已死去,头上陷有一洞,脑血已枯,并非飞剑、法宝所伤,似被甚怪物将脑吸去。再看沙、米二小,正在冥坐调息,面上神光焕发,又不似先前受过创伤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