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尸心性淫毒,对于别的同党,不论新知旧交,表面如何亲密情厚,不特一死便罢,决不挂念;有时为了利己,或是日久稍生厌恶,并还故意借刀杀人,驱诸死地。这次因为同党已多凋残,新死二妖人,胡览不过未来面首,还无关紧要;那阴四娘与她一样恶毒,不特是妖尸平生绝无仅有交中第一情投意合的淫魔和极有力的羽翼,并且还有两层最关紧要。一是双方各精邪术,只是各人家数作法不同。阴四娘更精最阴毒的天魔吸髓之法,专能吸取修道人的元精真阳;而妖尸别的法力都比阴四娘高,邪媚也不在其下,但只能采补常人精髓,遇上法力较高的人,仅能互逞淫欲,摄取真元便非易事。还有毒手摩什,近与阴四娘勾结,十分迷恋。妖尸现在急需毒手摩什相助,无奈以前得罪太多,话已说满,尽管对方酷爱自己,仍可请其相助,急难求人,到底面子稍差。最好仍使自投上门,永维自己尊严,以免日后违言,才对心思。此人上手容易,将来却难打发。自己一向喜新厌旧,面首非多不能快意,如被霸占,也是难耐;如与反目,便是一个没奈何的强仇大敌,稍一不慎,便吃大亏。难得胡、阴二人因觉乌头婆难以庇护,又不肯传形音摄魂之法,负气离去,自投上门来相交结。胡览房中之术已是绝伦,而阴四娘既可传授邪术,又可由她居间,把毒手摩什引来相救。异日脱困出去,略施小计,便可移花接木,令其弃此就彼。自己没有求他,也可明言相告,不令霸占,真是再好没有的事。
妖尸先前原因受了圣姑暗制,一味和沙红燕苦斗,恋战不休,忘却利害轻重。及知二妖人被杀,形神皆灭,敌势又极强盛,立时觉察情势不利;加以痛惜魔女,怒火攻心,又急又愤,不耐久与沙红燕纠缠,忙即施展玄功,遁出水宫。接着发动水遁,意欲困住沙红燕。先收拾了前洞几个强敌,再赴北洞擒住对头,残酷报仇。哪知沙红燕早已得到沙亮和卫仙客夫妻传音相告,说要冲逃出去。又见妖尸情急暴跳之状,早已防她舍此而去。一见万千水柱电转中,妖尸身形忽隐,随听厉声长啸,知已离去。如不乘隙随同遁走,身已入伏,妖尸再回便难脱身。同时易静也愿沙红燕跟踪逃出,妖尸自然不容,双方再一相拼,自己又可延一些时候。估量妖尸已然飞入水宫甬道去远,无暇虑后,立将禁制倒转,把已闭门户重新开放。
妖尸动作神速已极,沙红燕尽管先有准备,一见妖尸隐形遁出,立即跟踪追赶,无如身在伏中,不似敌人可以随意运用,五遁禁制进退自如,终是慢了一步。等赶到先前周、李二人逃出之处,出口已被妖尸行法隔断。先入水宫所循灵泉水脉,也早吃妖尸看破。这一来,所有出路全被闭塞。而且癸水遁法也随妖尸一走同时发难,比前威力还要加增,上下四外亮晶晶闪着玄色奇光的大小水柱,直似倒海崩山一般,压了上来。沙红燕知道癸水神雷一转玄色,更是厉害难当。幻波池禁制重重,里外隔断,不能向丌南公等师父同党求救;同来党羽也在困中,无力应援。只得拼命奋力抵御。
沙红燕心正愁急,忽听身后好似有一女子口音冷笑道:“你不要害怕,我放你出去。以你法力,决非妖尸对手,急速知机认输,逃回山去吧。”沙红燕听出语意讥嘲,料定又是峨眉门下,不知怎会久伏重地,竟未现形被妖尸看破,并还这等从容,不禁惊奇,愧愤交加。方欲喝问姓名,又听低声喝道:“水宫遁法已被我倒转还原,再不见机速逃,妖尸警觉,又难于脱身了。彼此门路来意不同,想杀妖尸却是一样心思,谁还害你不成?”沙红燕话未听完,眼前光华如电,连闪两下,四外水柱忽然一齐倒退,现出一条道路,直通出口。先前天摇地动的猛恶水电声势,也暂停息,身上立时为之一轻。发话女子竟有如此法力,不禁大吃一惊,情知所说不虚。时正危急,还口徒遭人讥笑,白受羞辱,还要延误脱身,暗忖:“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己如被妖尸所擒,定是受尽酷毒,形神齐销。屡劫修炼,也非容易,何苦为了一时之愤,将它断送?不问此女是否峨眉门下对头,有意奚落,并卖弄她的本领,且先逃将出去,保得一身,日后查明来历,再作计较。反正我又不曾向她乞怜求助,不去睬她,日后相见还有话说。此时开口,有损无益。”心念一转,更不答话,立纵遁光,在法宝飞剑护身之下,往出口内急蹿出去。飞到前面,妖尸正追周、李、卫、沙、东方诸人,没有防到她会逃出,竟吃运用玄功变化,乘隙遁走。又被乃兄沙亮接应,藏入袖内,在周、李二人引导开路之下,逃出幻波池去。不提。
沙红燕一逃,易静忙又行法复原阵图。一任癸水神雷自行排荡挤压,震得全洞摇撼,自己却在池中静听观察,欲竟全功。这时,易静已把先后天五宫五遁,连同总纲十三层图形和用法符箓,依次默记胸中,已可运用。心犹不放,恐有遗漏,乘着妖尸、沙红燕一走,洞中无人,先把池底水遁封闭。仗着全局在握,妖尸一到立可警觉,或逃或敌,或是仍旧隐伏,全来得及,乐得松动一下。便把燕儿援出水面,将身隐去,二番入池,手捧玉板总图,意欲由尾到头再行复看一次。哪知圣姑仙法神妙无穷,刚刚一层层反看过来,第一面总图才现形复原,猛瞥见玉板图上图形全隐。银光亮处,板上现出圣姑适才禅装趺坐微笑法身,宝相庄严,仪态万方,神情欲活。
易静和圣姑前生虽然结有宿嫌,到此境地也不禁心折,敬服无已。当时触动灵机,虔心祝告道:“此图留在池中,后患堪虞。还望圣姑慈悲,成全到底,赐予弟子,以为日后镇山之宝,并免此时被妖尸看出弟子此来破绽,搜索了去。”语还未毕,只见圣姑微笑点了点头,玉板上二次禅光一闪,踪影全无。同时手上一松,几乎坠落。易静心中一惊,忙把双手由大而小往里一紧。目光到处,那玉板总图已化作一个只三寸见方、厚仅数分的一块透明青晶,内里隐有图形字迹流动。再细一查看,才知那是一个青晶宝匣,内里放着一本玉册。由横面注视,那玉册只有十三层,看去薄如蝉翼,层次分明,只是通体浑成,暂时没法开视。这才醒悟,先前总图便在晶青玉匣以内,每层详图随着符咒,自在匣中翻转呈现,故此图形隐隐流走,看去如在镜中,又似隔着一层玻璃。此行不但备悉全洞禁制微妙,并且有此奇缘遇合,自信所知尚在妖尸以上。这一喜真非小可,忙向圣姑拜谢,飞身上岸。
易静心想:“总图已得,反正到处埋伏禁制的收发运用无不如意,异日在此建立仙府,不免有异派中仇敌来此骚扰,乐得将这现成的设备保全,以为后用。再者,内中还有好些圣姑当年遗留下的法物,将来都是一行诸人承受的宝物,就此连带毁去,也实可惜。只是妖尸万分可恶,此时胸有成算,更无可畏,正应寻她报仇雪恨。即或妖尸气运未终,好歹也给她一点厉害,少出多日恶气。还有圣姑遗书藏珍,也乐得顺手牵羊,先行取去。然后归约静琼谷中师弟诸人,同来尽扫妖氛,就此迁入仙府,岂非快事?”当时想好,便改了初计。
易静此时虽然自恃太甚,到底吃过两次亏来,又曾目睹妖尸神通变化,邪法高强,不是寻常。总图虽得,终是初习,恐带着燕儿动手时有了累赘,不能行动自如;更恐妖党人多,难于兼顾,受甚邪法暗算。决计先送燕儿脱出险地,回来再戮妖尸妖党。其实,这次开府以后,允许下山的弟子便无一个差的。燕儿此时虽因误入罗网受禁,元气伤耗,看去疲敝,但照他近年坐关,秉着本门真传,修为勤奋,法力精进,已远非昔比。当时固未复原,人却机警小心,上当只是一次,又持有两件合用之宝,如若留在身旁,正是一个好帮手。
易静被陷时,只要稍微有点警觉,或是有人在侧提醒,或代抵挡一下,便可窥破诡谋。以易静的法力,只要当时不上套,便可无害,甚至可能独成大功,在毒手摩什未到以前,便将群邪诛戮,取出天书玉宝,召来周、李、癞姑诸人,即日建立仙府。无如定数所限,始终轻敌,自信甚深,看事太易。燕儿人又谦和,虽然年轻好奇,未始不想随同见识,附骥成功,可是深知易静和邓八姑差不多,乃女同门中领班弟子之一,学道年久,先进功深,不是自己末学后进所能望其项背;又在周、李二人未逃出以前,便听出易静觉他累赘之意。况且命是易静所救,曾为自己在池中费了许多心力,受了许多阻难,方得出险,怎好违她,执意偕往?并且易静探索总图,愚弄妖尸,好些神奇之处,均经目睹,委实无须相助。有己随行,兴许遇上强敌,还要分她心神。因而对易静唯命是从。易静随令燕儿告知谷中诸人,三二个时辰,如听雷声,速来接应,同杀妖党。随照图中施为,护送燕儿出去。
说也真巧,妖尸适因连遭挫败,所来两起强敌,一个不曾困住,看出情势日非。加以魔女伏诛,去一臂膀,不得不由自己去请回毒手摩什。心慌意乱,神智已昏,以为北洞敌人只一沙红燕,业已逃走。失望之下,欲念冰消,竟没想到查看池中囚人,经过先前那等恶斗,水遁已全发动,如今是死是活。连北洞禁制也未复原,便往西、南两洞去寻一班残余妖党,查问完了当地情势,同往中洞会集计议。所以易静容容易易,毫未受到一点阻碍,便把燕儿送了出去。
燕儿只见易静神通广大,已然出入无阻,满心欢喜。等到了静琼谷,由袁星、神雕接进洞去,方知癞姑、周、李三人先后去往小寒山约请仙都二女,已然离开。听三人所说的话,好似易静不特无此容易,尚有灾难,心中还想:“总图已得,怎会如此?”静俟易静太乙神雷信号一发,立率众门人先行赶往。哪知等过两个多时辰,并无信号,心方疑虑。忽然眇姑和一同道飞来,禁止众门人出外,说毒手摩什少时就到幻波池了。后来癞姑、周、李三人约了仙都二女同来,这五人俱与易静交厚,虽然明知定数,问起前情,也颇忧愤。英琼最是情热;谢琳自习《灭魔宝箓》以后,越发好奇喜事。依了她二人,直想仗着神光隐形护身,先往一探虚实,才合心意。经谢璎、癞姑二人苦口力阻,方始作罢。二女俱爱上官红美秀灵慧,甚是嘉勉。因为易静被困,虽然良友重逢,少此一人,有点美中不足,总算池中妖尸自顾不暇,未上门来纠缠;连毒手摩什,也被妖尸用媚术缠住,不曾出洞一步。因此双方均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