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又问阿童以前经过,才知阿童前生也是旁门中散仙有名人物,与枯竹老人同时,还是红发老祖师执前辈。彼时枯竹老人时常神游转世,游戏人间,行道济世。这一世转生在一个苗民家中,满头红发,相貌丑恶。彼时红发老祖已然修为多年,尚未创教收徒,法力也已不弱。那日二人无心相遇,红发老祖不知他便是枯竹老人元神转世,看出道法颇高,欲与结交,初意原本无他。不久,红发老祖该当应劫兵解,不知对方于初见之时,便有意成全。临危之时竟生毒念,乘对方入定之时,先将元神摄走,又在当地设下埋伏,想禁制对方元神,强占他的庐舍。谁料事成之后,对方忽然出现,自道来历,力斥他不义之罪,索还躯壳,还要消灭他的元神报仇。红发老祖久闻老人威名,吓了个魂不附体,理屈力弱,不敢与抗,慌不迭突围遁走,逃到韦八公处求救。八公力向老人求情,说:“你每次转劫,法身多是修到年份,寻一深山古洞,在内入定,元神却遁回山去,待不多时,又出来投生转劫。对于以前洞中存放入定的法身,就此封闭在内,有似埋葬,极少复体再用。反正弃置,乐得看我面上,成全后进。”老人先说红发老祖不应如此狠毒卖友,又说自己屡次转劫留存的法身日后还有大用,非索还报仇不可。后因八公再三求说,才出了一个难题:要红发老祖在一甲子内,把老人故乡三峡中所有险滩一齐平去。否则到时便由八公代为处罚。一面并由八公用法力将他元神遥禁,以便到背约食言时,将他斩首戮魂。八公见老人说得好似戏言,一口应诺,保其必能践约,并也从旁相助。
哪知此事说来容易,做时极难。三峡上游两边山崖上,住有不少法力高强的修道之士,有的邪正不投,有的不容人在门下卖弄。并且江中石礁,多是当年山骨,其坚如钢,好些俱和小山一样矗立水中,为数又多。昔年神禹治水,五丁开山,尚且不能去尽,何况一个旁门左道。又加上这许多阻力,事未办成,反结了许多冤家,没奈何只得罢了。红发老祖前言未践,已使人为难。到了所限年数,又不合心存狡诈,唯恐八公将他献与仇人,竟然先发制人,去往八公隐居的龙母洞中,暗破元神禁制。事有凑巧,八公恰是劫数将临,不在洞中。守洞道童又无心说了两句恐吓的话,以为八公回来,发觉禁法已破,必不甘休。反正成仇,走时又把重要法宝和一葫芦丹药盗去。刚刚逃走,八公便为敌人所伤,逃回取药,哪知药、宝全失。一会儿敌人追上门来,终于遭了兵解。由此历劫多生,受尽苦难,直到今世,方始归入佛门。红发老祖事后才知八公已早代向老人求免,只等到期寻上门来,略加告诫,便将禁法撤去。自己恩将仇报,悔已无及。这多年来,日常想起便内疚。先还恐怕老人重又怪罪,八公转世成道后,寻他报仇。事隔多年,并无朕兆。又听说老人已不再履中土,虽以元神转世,只是一味修行,不与同道来往,永无一人知他踪迹所在。知道此老性情,如要寻仇,早已上门,决不会历时这么久尚无音信,并且前已答应八公人情。于是渐渐放下心来。数百年过去,除偶然想起问心不安外,久已不以为意。实则老人和八公,于他俱有夙孽,数该如此。这次如非要收五云桃花瘴,并助方、元二人归到峨眉门下,也不会管他闲事。只因老人受了妙一真人之托,出山太急,不及转世,又以多年修炼从无间断,便把昔日埋藏的法身,择一复体,以备元神日常归宿。但那法身修炼年岁有限,功候不济,附以应敌,不能大显神通。只那日收五云桃花瘴,是以肉身行事,余者均以神行。于是,把那肉身入定,交由阿童护法,就便归时快聚,详述前因,并把昔年代为收藏的两件法宝交还,告以机宜,令其依言行事。
阿童说完前情,齐灵云便取出妙一真人一封柬帖。大意是说,邓八姑、陆蓉波、廉红药三人苗疆之行,本不应往,事前已有训示,只邓八姑一人能够遵守。蓉波、红药虽以寻觅洞府,无心相值,并非接到信火传声,故违师命,终是有失谨慎。红药用媖姆所赐修罗刀连诛妖人,已树强敌,可速归就八姑,速觅洞府修炼,以便到时应付。修道人穴居野外,何地皆可栖身,勿得在外逗留,致惹杀身之患。余英男欲随英琼同修,并非不可,但她本身尚有要事未了,须在幻波池别府开建以后。余人所领道书、柬帖,各有使命,应即照办。方、元二人,暂时可随灵云等三人一路修积外功,日后回山,再行拜师之礼。
众人望空拜命起立。除易、李、癞姑三人,以及金、石、甄、易六小弟兄,奉命一年以内可以便宜行事,随意所之外,阿童仍和金、石六人一起。秦寒萼、李文衎、向芳淑三人,因受化血神刀之伤,必须觅地静养。易、李、金、石等十人,又商量乘此无事,正好去往陷空岛求取万年续断,早使三人复原,并备异日应急之用,就便还可观玩北极海底奇景,但行止未决。余人互相略微叙阔,便即相继别去。
癞姑见众人还在争论,笑道:“主人都随齐师姐走了,你们还留在这里作甚?”易静道:“不是别的,我觉此行不宜人多。既然大家都愿看北极奇景,到了那里,只着两人下去,余人等在上面,一半玩景,一半防守那班左道中人喜怒无常,又易受人播弄,万一翻脸,势必难敌,有个接应。秦、李、向三同门,可同回寒妹洞府,静养等候。那地方离仙府近,众同门时有往来,如若有事,也方便些。不过此去北极岛屿甚多,有好些妖人窟宅,我们过时行迹务须隐秘,不可无故生事。到了陷空岛,只能由我和癞姑下去,见机行事,不可争抢。并非我自恃机警,只为今日之事,由我和琼妹而起,师父又许我们便宜行事。各位师长闭洞不出,陷空老祖与紫云三女不同,我们有求于人,须知客主之分。一个行止不检,自家失陷,还要辱及师门,将来何颜回山相见?我虽不才,一则前生曾随家父去过一次陷空岛,稍知海中途径以及沿途险阻、宫中禁忌;二则总比各位师妹年纪较长,照着本门规矩,也应稍微僭先。本定只我三人同行,至多带上两个舍侄,以备破那千层冰壁。如今人数一多,不得不把话说明在先,权充识途老马,请诸位暂时听我调度了。”众人齐说:“这里只易师姐年长,法力最高,我们自然唯命是从好了。”
易静原以六小弟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加上阿童也是一个喜生事的,偏都非去不可,唯恐到时不听吩咐,出了乱子,丢人误事;坚持不令同行,他们势必另作一路赶去,更易生事,转不如自己率领,多少还可压住一些,便故意说了上面一番话。见金、石等人随声喜诺,阿童也在一旁含笑点头,并无不满之色,心始稍放。
癞姑又道:“陷空岛我虽不曾到过,昔年随侍家师屠龙,却到过它的边界。听一人说,前途便是北极冰原,到处都是千万丈冰山雪岭。陷空岛在尽头偏东一面,中间有一片冰原雪海,地名玄冥界,终年阴晦,只冬至子夜有个把时辰略现有曙光。与小南极光明境终古光明,每年只夏至正午有个把时辰黑夜者,完全相反。人到那里,所有法术、法宝俱失灵效。那人说时,因家师看了那人一眼,便未往下多说,至今疑信参半。师姐乃旧游之地,此话可是真的么?”
易静道:“那道关口实是厉害,便师妹不问,行前也须嘱咐。事非子虚,但无如此之甚。那地方本是北极中枢分界之处,本来就是元磁真气发源之所,差一点的金质法宝飞剑,到此便要无效。加以陷空老祖生性喜静,近年越不愿与人交往,又在当地利用元磁精气,设下一道三千九百里禁制,横亘山海之中。不知底细的人如想飞越,多半失陷。就勉强冲越过去,前途百十座冰山岛屿,均有妖邪盘踞,各仗地利法力,纷起为难,令人应接不暇。一面陷空老祖也有了警觉,除能事先得他允准,或是自愿相见,多半将水底晶阙隐去,闭门相拒,见面直是休想。沿途那些岛主,除却海中精怪,颇有几个能者外,平日多仰他为泰山北斗,虽未得列门墙,如遇有外人欺凌,也必出面袒护,一个也成仇不得。我们行踪隐秘也是为此。前半无妨,到了玄冥界附近,便须把遁光择地降落。步行约三百六十里,过了这道关口,见了天关,再翻越一片冰原,然后避开海路,绕道飞行。到了陷空岛附近,又须降下,才可无事到达,入海叩宫求见。否则他那禁法神妙,常人步行倒可无妨,只要驾遁光飞行,离地两丈不到,立触禁网,纵不致把我们所有法宝、飞剑全数收去,也必阻碍横生了。另外,虽可用神梭在地底穿行,一则路远费手,二则陷空老祖脾气古怪,最喜人诚敬相对,如以法力自恃,非吃他亏不可。所以他那禁法不阻碍常人和冰原上面生物游行。以前并还曾说,只要有人向道心诚,不畏艰险酷寒,把这万余里的冰山雪海越过,到他岛上,便可收为门徒。除大弟子灵威叟,好些徒弟都是这么收录的。后因门人辗转援引亲私,暗助来人免去沿途冰雪寒风之险,以图入门。资质又都下驷,学道不久,时出为恶树敌,屡坏他的家规。陷空老祖盛怒之下,清理了一次门户,重订规条,严禁门人私自援引,这才无人敢侥幸犯此万里冰雪,酷寒奇险。我们只要中途无事,能到岛上,求药一层,便有指望了。”说罢,众人均无异词。
方、元二人所居崖洞,行前已用仙法封闭。众人议定,便即起身。先护送秦、李、向三人回到寒萼那里,一同进内略坐,便往北极海飞去。